第四百八十四章 六殿下
本是獨屬於軒轅與諸葛兩家的鬥爭,在此刻卻偏偏為那天外來客的一人之力而徹底逆轉,被迫重新踩回統一戰線的兩大將軍此刻都已並肩而立,一旁斗得不可開交的騎兵們,也迅速重整隊伍,猶如大江遇礁而分成兩股鋼鐵洪流,不約而同地退至軒轅執禮與諸葛澈的身後,擺出與當年討伐魔教教主謝風雨如出一轍的陣仗,直面那傲空的王梟梟。
「我還一直以為已經不會有怎麼一天了呢。」軒轅執禮嘴角帶笑,片面的笑意將深處的情感隱藏得極好,幾乎讓人看不出當中流露的真情實意。「可沒想到,這世上還真有造化弄人啊。」
「等把那人收拾了之後,我還是一樣會打你。」諸葛澈連看都不屑於看軒轅執禮一眼,垂聽馬蹄震地聲的他,只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那個一如神明下凡的偉岸身影,眼中熊熊燃燒的憤恨即是整支鐵騎的怒火。
「你是聽不懂人話么?」軒轅執禮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眉宇間亦有些許不勝其煩的態度流轉而出:「只憑現在我們所擁有的實力,貿然衝上去,就跟送死沒什麼兩樣。」
「當年去討伐謝風雨的時候,你不還是一樣說我們輸定了,可結果呢?」諸葛澈騎上由士卒牽來的駿馬,冷笑道:「我們還不是贏了?」
「我提醒你一下,當初是因為有林知白和宋子嵐為我們出謀劃策,才讓我們勉強贏了那場仗,如果沒有他們,那個時候咱們倆就已經死了。」軒轅執禮分毫不讓地回答道:「而現在他們倆都已經走了!你不要總是把自己的士兵想象成天下無敵行不行?要是沒有林知白,就算先皇賞識你,你這輩子也就只能當個半吊子的將軍,怎麼可能坐到今天的地位啊!你到底有沒有腦子的啊!」
「你跟我不過半斤八兩。」還沒等手下義憤填膺,諸葛澈就已經向軒轅執禮率先道出了自己的反駁。「我這裡,最不缺的就是命,我不相信我堆不死他。」
「你到底有沒有看過林知白給你留下的錦囊?」聽著諸葛澈那平淡至極的華羽,軒轅執禮頓時眼露凶光。「他要是還活著,見到你這麼做,會怎麼想?又會怎麼勸你不要這麼做?」
白甲林必茂靜悄悄地站在一側,身影未有任何搖擺,唯獨一開始那與軒轅執禮可謂是爭鋒相對的氣息,正悄無聲息地弱化著,從互不相讓,逐漸退至能夠並肩的程度。
無聲無息間,林必茂已經表露出了屬於自己的立場,至於大將軍可否會意,又是否會怪罪,一直以來都不像其父親那般愚忠的林必茂並不在乎。
顯然,軒轅執禮的語出驚人剛剛好不偏不倚地擊中了諸葛澈的軟肋,一息間的無言以對為兩軍帶來了難得的沉寂。
就在這時,千般寂寥的萬里長空下忽有兩道掠光逆流而上,晶瑩與紫芒,兩者相輔相成,如游龍相互纏繞,激蕩出比狂風呼嘯更要迅猛的聲浪,在眾人為那紅繩疊影而震驚不已時,竟義無反顧地撞向了正醉心於萬眾矚目中的王梟梟,打了後者一個措手不及。
只是,當中作為主導的銀白晶瑩,明顯要比那縈繞左右的紫光更要來得迅猛,比起前者毅然決然的進攻,興許是當中的氣息作祟,深邃的後者則偏近於勸阻的韻味,並沒有如銀光般悍然撞上那已近在咫尺的王梟梟。
當未曾意料到時局竟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王梟梟留意到那纏綿雙色正鋪天蓋地而來的時候,後者的崢嶸已經墜在了自我的胸膛,不論是身後的饕餮虛影抑或是那蕩漾全城的紅繩,沒有一個來得及展示出隸屬於它們的救主之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此前還霸絕天地的王梟梟化作一尾流星,重重地砸入襄陽城內,砸向某處無辜得不能再無辜的民宅。
「你個混蛋!」銀光中,有人高揚右手,將身下衣擺振入高空,舞出一道道光幕,垂簾於九霄,伴隨著那記橫空出世的怒吼,一併傾瀉著難以言喻的威能赫赫。
當舞出半月的衣擺漸漸靜若止水,姍姍來遲的素衣身影總算是露出了他的廬山真面——不是別人,正是王梟梟心心念念的姜樂冥。由其反握於手中的匕首不過幾寸長,但踞於天際的鋒芒卻是遠超其形態可以擁有的極限。
那柄一直如影隨形的憶寒固然不離不棄,不過,此刻的姜樂冥並不只有這麼一把險兵,在其左手中,更多了一把去而復返的長刀。已然入鞘的刀身雖說僅在世間留下零星幾點光暈,但那些屈指可數,又聖潔如雪的落花,就已經足夠說明其真正的身份了。
那入鞘的長刀,正是此前在饕餮嘴中僥倖逃過滅頂之災的蒲意。因為李丹青來時的那一場散魄,與前者徹底斷去聯繫的蒲意根據順位,自然而然地就把姜樂冥當成了自己新一任的主人。
「有什麼用?」因為姜樂冥不久前再一次的驟然加速而被甩開了一定距離的江鳴羽馭「龍」瞬身而至,不論春夏秋冬都是一襲紫衣不變的他,此刻的深沉臉色並不算好看。「你這樣做,除了暴露自己之外,還有什麼用?」
「散魄之後,又是心臟被貫穿,李丹青來此本就存了死志,剛剛你又不是沒有親眼見到究竟發生了什麼,一切都已塵埃落定,直接走不就行了?幹嘛又要勉強自己淌這一波渾水啊?」
「你這麼搞一出,氣確實是消了一些,但然後呢?還有什麼其他的嗎?如果你剛剛說的是真的,王梟梟真的成功了,你不會真以為自己還能打得過那傢伙吧?不會吧?」
江鳴羽一直在姜樂冥的耳邊碎碎念,內容雖說十句不離八句埋怨,但語氣的平淡,卻很難讓人聽出說道的嚴厲韻味。「唉,算了,你以後行事最好穩健一些,畢竟你要是死了,很多人都要跟著遭殃的啊。」
「說夠了沒啊?!」兩聲空靈震蕩不約而同地響徹雲霄,一個就來自於江鳴羽身邊的姜樂冥,而另外一個,則如驚雷於襄陽城中平地而起,並裹挾著一支穿雲箭,自遠處破空而來。
經由純粹的鋒銳之氣從而編織出實體的箭矢入天,憑空刮出一道道龜裂,猶如步步相連的蛛網,一路逼至姜樂冥的胸膛,卻在僅差臨門一腳的瞬間,被後者以妙到毫顛的手法攔腰截斷。
匕刃落芒甚至斬斷了箭矢之中那與王梟梟在冥冥之中的聯繫,就如同一隻無形鬼手猛然探進那饕餮的血盆大口,自其腹中找到了那箭矢的本體所在,進而一把將其抽出,擲向九霄雲外。
一向愛財如命的王梟梟在面對現時腹中寶貝的陡然一空時,卻並沒有為此表現出任何氣急敗壞,相反,當王梟梟自廢墟之中緩步而出時,他的臉上掛滿了一如詭計得逞般的獰笑。
王梟梟是被姜樂冥擊飛了,但紅繩卻仍舊飄絮如初,依仗著那環繞城牆一周有餘的紅絲,這位被予以家族復興之望的王家子弟便是不費吹灰之力地又一次形顯於眾人面前,衣衫整潔如初,似乎沒有受到哪怕只有一點點的傷害。
「你終於來了,真不枉費我殺那麼多人啊。」縱使明面上是以一敵二,王梟梟的眼中卻只有姜樂冥一人的輪廓,至於其身邊那個氣息明顯迥異於常人的紫衣,他則連賞個正眼都不願意。
「為什麼?」姜樂冥合刀連鞘,將那圓鈍的白芒指向王梟梟,竭力壓抑著心中的躁動,沉聲質問道。
「為什麼?」王梟梟稍顯不解地擰了擰自己的手腕,不多時,他便很快醒悟過來,微笑道:「啊,你想問的是為什麼我要對他們下手是吧?答案很簡單啊,為了找到你,然後殺了你。」
正居高臨下的姜樂冥俯視著風塵四起的大地,沉思片刻后,這才言簡意賅地寒聲說道:「瘋子。」
「那一天,在斷面山上,你贏了我。」話及此,王梟梟連忙撇過頭去,向著地面啐了口口水,忙改口道:「哦不,是我爹說你贏了我。這一點,讓我很不服,所以我要殺了你;第二,你手中的兩把武器,我都想要,如果我能吃了它們,距離我登頂人間的遠大目標也就更進一步了。所以,我要殺了你。」
「欸,打住。」一直被當成背景板高高掛起的江鳴羽橫插一腳,直接打斷了兩人劍拔弩張的交談,紫衣沒有看姜樂冥,只將視線瞥向王梟梟:「你想怎麼樣都無所謂,反正我管不著你,但是,姜樂冥他絕對不能死。」
王梟梟頗為不屑地白了在他眼中跟信口開河沒什麼分別的江鳴羽一眼,輕蔑道:「就憑你一個二流子?你覺得你能攔得住我么?」
「我這個人啊,一生里其實就沒保證過什麼東西,不過,這次我倒不介意例外。」江鳴羽於滿目瘡痍的城頭負手而立,此般泰然的表情往往只有在看慣大風大浪,並習以為常后才會在舉手投足中湧現。
而事實上,自打現身以來就保持微笑不斷的江鳴羽,也的確用實際行動證明了這一點,隱於衣擺之下的黯然紫霧不消多時便已化作襲上平灘的巨浪,以絲毫不亞於懸空紅繩的魄力,僅是初初登臨人間,便與前者鬥了個旗鼓相當。
「姜樂冥,絕不會死。」
震徹雲霄的嗓音原意是訴說江鳴羽個人獨有的強烈自信,卻沒曾想讓在城外待命的一眾士兵個個都在聞聲的瞬間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自打先皇駕崩之後就一直彼此不對付的諸葛澈與軒轅執禮,更是在破天荒地共處統一戰線后,又迎來了面面相覷的對視。這兩位先帝時期的老臣,此刻彼此眼神當中的大驚失色可謂是異曲同工。
「姜樂冥……」諸葛澈的喉結略顯艱難地上下浮動著。「那個人難道是…六殿下?!」
「名叫姜樂冥,用匕首,年齡大概在十來歲,黑髮褐眸……」軒轅執禮將那些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的句子統統以自言自語的方式緩緩囁嚅道:「除了六殿下之外,在這個世界上,難不成還會有第二個人像他這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