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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往事

  「怎麼可能!」在這人間,誰有膽子,都可以去否定王梟梟,只要能撐得過後者接下來宛如疾風暴雨般的攻擊,他們完全可以將王梟梟罵得狗血淋頭,但對於其本人來說,他唯獨聽不慣的,就是身為自己生父的王立鈞的否定,哪怕是自己的成就已然超越了這位家主,甚至乎將未來家主的世襲之權也牢牢攥在手裡了,他的心境,卻依舊未曾見有任何的脫胎換骨。

  「我怎麼可能會輸給他?如果不是你出手中斷,那場勝利絕對是屬於我的!我的!」王梟梟赫然上前一步,一面迎向王立鈞的背影,一面用左手食指戳著自己的胸膛,正瞠目怒吼,卻是被後者的一記冷眸回顧給硬生生打消了蹦到嘴邊的反駁之言。

  「能夠擁有與人同歸於盡,玉石俱焚的決心,有些時候的確是能無往而不利,但卻不代表這抹如履薄冰般生死一線的心境永遠都會是那極好的選擇。」王立鈞漠然白了雙頰漲紅的親兒子一眼,緩聲道:「尤其是在別人還能夠從容不迫的時候,一味不惜命的莽撞,只會讓自己破綻百出,到時候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你自以為拆下了劉軒敏的日月乾坤刀並以劫道的方式成功令合掌刀半路出家,讓自己得以與之成功喚靈后,就能仰仗著那愈發圓潤的八斬刀意,在攻防兩面的完美無缺下打遍天下無敵手,殊不知那不過十幾歲的男孩子卻早已看出了你與雙刀之間的命門所在,剛才的鷹鉤手若是在最後真的隨其心意般墜在了你的手腕,不僅當即便會斷去你與合掌刀的聯繫,更是會讓你這五年來的苦心經營全部付諸東流。喚靈兵刃破碎不說,更有可能令你的心境與修為境界隨之大跌,你這不是輸了,又是什麼呢?」

  從頭到尾,王立鈞沒有再去看自己的兒子一眼,不夾帶任何私情的嗓音則化作一道道驚天滾雷,悉數轟在一直都只是想為自己在父親面前爭一口氣的王梟梟耳邊,層層遞進的指責讓後者愈發難掩心中的起伏,最終,他憤然振袖,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就走,連生而便如影隨形的紅繩器皿也沒有主動去索回。

  「沒想到你看得還挺仔細的啊?」姜樂冥錯開王立鈞的偉岸,目送著王梟梟在屍橫遍野中的飛速遠遁,待其消失於視野盡頭后,這才嬉皮笑臉地望向王立鈞,略有裝懵扮傻之嫌地呵呵笑道:「不過,你怎麼能斷定我剛才就不是瞎貓撞見死耗子呢?畢竟我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孩子,可不會耍這麼多心機啊。」

  「尋常人家的十餘歲小孩當然不會這般老練,要麼都是些在外仰仗父輩蔭澤熬鷹養犬,飛揚跋扈的紈絝子弟,要麼就是田裡幫家人任勞任怨的農家小子;」在二人的注視中,只見王立鈞在原地緩緩蹲下,用左手在腳前抹來一小把摻有隱約灰沙的泥土,三指加之並緩緩摩挲,篩去了多餘的土黃,只留下純灰色的沙石顆粒。

  看著指尖寥寥幾枚隨時都有可能化作塵埃當中的一員的灰色沙粒,王立鈞稍微有些失神,愣了一會兒,這才緩緩回過勁來,隨性拋下這幾枚天外來物,從蹲坐的姿勢中緩緩站起身來,他就這樣望向臉色已然在不知不覺間泛起沉重之意的姜樂冥。

  「但你既然是作為與那劍聖有關的年輕人,那就應該與眾不同一些才對。」儘管一早就猜到了僅咫尺相鄰的姜樂冥必然會在轉瞬與自己拔刀相向,但王立鈞仍是毫不避諱地啟齒說道。

  姜樂冥此前與王梟梟的對決正如王立鈞所言,就像是一位棋力冠絕天下的弈士在忍俊不禁地看著來自於菜鳥的無理手,從容不迫,又輕鬆愜意;而至於姜樂冥現在的轉瞬即至,則是在道出秘聞的王立鈞面前儼然擺出一副欲動真格的架勢。

  憶寒短匕再沒有聚出那些花里胡哨的長光用以彙集純粹是為了充當牌面的刀芒,反倒是退回了原本短小精悍的相貌,自返璞歸真后,又泛濫出宛如一江滾水的磅礴氣勢,急流一瞬至萬里,在姜樂冥的背後勾勒出另一人唯我獨尊的虛影。

  李丹青拄刀看著那若隱若現的持劍身影,眼中一瞬恍惚,竟是如沙塵入眼般瞬間泛起晶瑩淚光。

  當初的李家,可是有許多人都是受到了那被逐出家門,卻又能東山再起,並在往後的日子裡境界一日千里,最終一人便將整個江湖攪了個翻天覆地的劍聖影響,才會毅然決然地走上了武道這條永無止盡的不歸路。

  要說當中的佼佼者,最當仁不讓的,當屬李丹青這位曾執墨帶書,立誓要用筆墨畫下這天地輪廓的書生了。

  不過是遙遙望了那一劍換得兩線天的背影一眼,名丹青,連抓鬮也是抓得硯台與毛筆的李丹青,當下便將身後的木箱丟進了大江之中,回家心甘情願地挨了百來雷鞭后,成為了蒲意的主人,就此仗刀走天涯。

  「大伯.……」李丹青在心底淺淺呼喚道,他是多麼希望那人能夠回身看自己一眼。

  「你從哪裡知道這件事情的?」姜樂冥的身子在同齡人中已算是高得了,但奈何仍是離王立鈞有些距離,無法以匕刃架住隨時可以保證一擊斃命的脖頸,只能是退而求其次,抵在後者的左胸。

  「當初劍聖在這裡暫居的時候,曾有幸去到他家裡,請他喝了一壺酒。」王立鈞淡淡地說道:「當時是想著看看能不能攀攀關係,說什麼也要讓王梟梟跟在他的身邊,能夠學個一招半式也好,可拜師的事宜才剛剛借著酒興提起,就被劍聖大人用順手抄來的斧柄直接給揍了出去,吃了個不敢怒也不敢言的啞巴虧。」

  王立鈞在回憶這段說來無比丟臉的過往時,臉色卻是瞧不出有任何的不滿與怨懟,反倒是洋溢著欣喜若狂的神情,似乎還特別將此事引以為傲。

  「後來他走了,很長一段時間沒回來。」王立鈞對於胸前把握到分寸之毫的匕首不加以任何防備,不是他不可以,純粹是因為不想而已:「至於我與他再見的那一天,則是看見他懷抱著一位女子的身體,目光獃滯地坐在破舊木屋門前,滿面頹然。」

  「那時候,我收了想讓劍聖收犬子為徒的這等恬不知恥的念想,專門為他出資買了塊碑,同時將劍聖居於此的消息就此深埋心底,再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

  王立鈞低頭看向姜樂冥,毫不避諱地與之四目相對,雙方的眼神在半空中對碰,擦出無形火花,誰都沒有那心中無底的膽怯,一番寂靜無聲的對峙后,自那從不會說謊的眼神中讀出真摯的姜樂冥默默收回了鋒芒畢露的憶寒短匕,五指一開一合,令短刃乍一看就像是剎那飛躍了萬里河山,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王立鈞心裡明白,只要自己在之後的交談中流露出半點的猶豫抑或是殺心,那看似遠遁而去的憶寒,絕對會趕在自己將心思付諸實行前穿透自己的胸膛。

  隱劍藏芒式,敦煌常常利用其殺出幾乎令所有交手之人都猝不及防的回馬槍,不算是壓箱底的學問,但好說也算得上是成名技了,姜樂冥既是連這樣的招式都得以融會貫通,那麼他與敦煌的關係便無需他人多言,王立鈞自行就能準確判斷出來。

  「傳言敦煌死在了行天大陸上,死在了那場戰爭之中,這件事情可是真的?」王立鈞表情凝重地開口問道。

  姜樂冥沒有揚聲回答,只是在原地發了好一會兒的呆,半晌后才默默頷首,眼神之中有些觸及心扉的感傷。

  「應該是頂天立地的死吧。」王立鈞扶腰作長嘆,兩鬢的斑白長發隨風舞動,蕩漾著與之心頭如出一轍的惋惜:「世人皆崇白玄齊是那千古第一風流人物,可對我而言,只有劍聖敦煌,才是那真正名副其實的武道魁首啊。」

  「有關你的事情,師傅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姜樂冥興許是明白了王立鈞已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就沒有再藏掖自己對於敦煌的稱呼,簡單且直率地說道:「所以,就算是你沒有說謊,我也不可能擅作主張;師傅當年既是沒有收下你的兒子做徒弟,所以我也不會將師傅的招式傳授於你的兒子。」

  「罷了,早在劍聖僅用斧柄就把我打得找不著北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此生想要讓我王家子弟拜其為師,是一件絕對不可能的事了。」王立鈞釋然地搖了搖頭:「我之所以會跟你說關於我和敦煌的往事,也並不是想著能夠從你這劍聖徒弟的身上賺取什麼好處。」

  「其實說實在的,既然沒能拜師,我王家自然也就和劍聖並無瓜葛,本來就該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才對。」王立鈞側過臉,看似隨意地望向那茂密叢林深處。

  那兒正是山中陋屋的所在地。

  「出手救傳家寶是我作為家主應該要做的事情,但與你說那些有關於藩王相爭的事情,則是出自我本人對於劍聖的仰慕之情。」王立鈞聳了聳肩膀,語重心長地道:「人力終歸是有窮盡的,就聽我一句勸,趁著雙王還沒有拉開戰線的時候,帶著那個女生先離開這裡避難去吧。你是敦煌的徒弟,但畢竟還遠沒有達到劍聖那種以一當千仍可遊刃有餘的境界。」

  「我向你保證,等你們離開了之後,我一定會派人幫你們護住墓碑那邊的周全,讓其遠離戰火的侵害。」王立鈞輕拍胸脯承諾道:「這便是我所能獻上的全部綿薄之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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