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彼岸的虎視眈眈
當毫不起眼的草帽蓑衣飛身而來,一膝坐殺南宮蕭蕭時,行天海衛全場嘩然,儘管平時眾人有些互看不順眼,但等到了真正要抵禦這一位天外來客時,卻又是理所當然地表現出同仇敵愾,粲然銀光伴著出鞘鏗鏘霎時點亮夜場,頃刻映襯出劍拔弩張的緊張氛圍。
但這抹經由歷年征戰而培養出的銳不可當的血性,卻是在尹清的單膝而跪中戛然而止,望見草衣翻下斗笠,眾人也得到了一覽其尊榮的機會,好無聲端詳這位自打登基以來,就一直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南宮羽全然不理浸染透鮮血的下衫衣擺,僅是冷眼俯視著單膝跪地的尹清,溘然冰冷道。
「回稟陛下,有關南宮蕭蕭的事情,也是田統帥在臨走之前才告訴我的。」尹清換了種方式駁斥了南宮羽口中的「早就」。
「那他有沒有提到過真正的南宮蕭蕭,以及他究竟去了哪裡?」南宮羽強壓著內心即將井噴的憤懣,向一臉泰然的尹清沉聲問道。
「稟告陛下,田統帥並未提及您多關心的事項,不過,他曾囑託我告訴陛下,要小心提防近年來蠢蠢欲動的南溟帝國,莫要顧小失大,忙著處理內政從而讓別國有機可乘,如此顧此失彼,總歸會得不償失的。」尹清復刻著田叔的口吻,縱使跪於人前,氣勢卻分毫不減。
「呵。」南宮羽皮笑肉不笑,捎了眼死無全屍的「南宮蕭蕭」,慢慢悠悠地拾起嘌呤一側的草帽,穩當戴好后側身欲離:「那就替我謝謝田統帥吧。而至於以後的行天海衛,就多靠你了。」
「尹清定不負陛下厚望。行天海衛,定會重現輝煌。」尹清頷首跪地,單拳輕輕觸地,作不叩首的行禮,再起身時,微服私訪的陛下已然不見影蹤。
「若一切按照田統帥的計算髮展下去,此劫渡過之後,皇室對於行天海衛的侵蝕瓦解應該也會放緩腳步了吧。」
尹清提起置放在一旁的長槍,虎口閃出燦爛銀光,轉瞬間,這桿陪著尹清歷經九十九戰的老夥計終是得到了難得的修整清閑。
回身瞥了眼那些因南宮蕭蕭被當今聖上跪殺而敢怒不敢言,只能在此刻透過喟嘆與神色流轉而道起感傷的一眾手足,起手打出一道響指,卻見有光絲無限,頃刻編織出一張懸空巨網,將那無頭男屍高高抬起,轉身正色道:「南宮蕭蕭私下與南溟帝國有剪不斷的勾結,被聖上知曉后,便有意要藉此機會剷除此等姦細,所以諸位無需對細作之死這般感傷。」
「他是細作?」儘管眾人早在看見聖上針對南宮蕭蕭不遺餘力的殘殺后便已然心中有底,但等到此刻親耳聽見尹清證明后,卻還是依舊難掩其中驚詫。
「千真萬確。」尹清頷首承諾。「此南宮蕭蕭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可以與陛下稱兄道弟的南宮蕭蕭了,而這一點,我相信各位都能從剛才那一幕看出來。」
說罷,尹清悠哉合手,承托起無頭男屍的巨網頃刻對摺收斂,將那個死得不能再死的南宮蕭蕭徹底湮滅成灰。
起手拂過臉上已然凝固的鮮血,尹清若無其事地聳了聳肩膀,向著一眾情同手足的戰友們輕輕說道,但那滿含磁性的嗓音卻是清楚響徹眾人耳畔,一個不差:「倘若嚴格按照田統帥所言,諸位還剩下一次挑戰我的機會。但由於這個南宮蕭蕭這人並非隸屬行天海衛,因此本次挑戰並不作數,大家照舊擁有兩次挑戰我的機會。」
「這.……」儘管尹清身段放得很低,客客氣氣的話亦是被他風輕雲淡地拿上檯面,但行天海衛的諸位卻是面面相覷,交換著彼此眉目中的無奈。他們心中初初聞訊時那摩拳擦掌的熱切,事到如今,已是逐漸被心服口服給蠶食乾淨了。
且不論那個南宮蕭蕭身份真偽莫測,單論他那一腳生花,一腳踏濤,彼此交·合進而顛覆整個圓擂的能力,就足以見得儘管其身份成謎,但最起碼那軍陣中第一人的實力是千真萬確的。
哪怕過程略顯波折,但尹清仍然不負眾望地一舉破之,尤其是最後那一記足以點亮夜空的華麗的橫掃千軍,不僅奠定勝局,還不留餘地地蕩平了眾人心中最後的遮羞布,就此讓行天海衛的諸將徹底心甘情願地膜拜於尹清腳下。
當初行陣中籍籍無名的田敬禾在基層摸爬滾打,正是靠著不斷累積的威勢與不服便打到你服的直率作風,日積月累,這才坐上了統帥的寶座;而今,尹清正是在數日的時光中完美復刻了田敬禾的表現。
圓擂上不過百槍的掠影甚至猶有過之,根本沒給眾人任何的反應時間,就已然摧枯拉朽般粉碎了他們心中對於一個無名之輩的輕蔑,並透過百戰的不殆,將連勝四十二場后便已然浮於水面上的槍王美名,徹底築基在眾人腦海,就此根深蒂固。
於是乎,就算尹清現下直言眾人仍有兩次挑戰自己的機會,也沒有人敢于飛身上擂,他們只是聚在擂台之下,待過片刻的沉寂后,便是不約而同地站起身,心有靈犀亦綴真摯,齊聲高呼道:「見過新一任統帥大人!」
與當初伴行田叔登頂高峰聆聽眾人言不由衷的高呼迥然不同,這一次尹清所面臨的,乃是一眾心悅誠服的畢恭畢敬。
俯視著那已然褪盡虛偽的齊聲高呼,尹清的嘴角終是流露出數日以來第一次由心而發的欣喜微笑,就在眾人仰慕的視線中,他緩緩轉身,眺望縱使偶有流星飛掠而過,星光卻依舊璀璨的夜空,在心中默念:「田統帥,我沒有辜負你的期望,我做到了。」
滑落的流星縱橫行天,又向西而走,直至橫跨了大半寰宇,這才逐漸淡化消弭。而這流星的千里之行,其下觀天象者可謂是多如毫毛,根本不可能存在沒有看見它的人,而能讀懂它的,想必也不在少數。
南溟帝國的宋天官便是其中的佳例,見那渲染著金尾薈萃扶搖往下的流光溢彩消弭於帝國領地,原本舉杯對蒼天的閑情雅緻在頃刻間煙消雲散,急急忙忙地戴上為官帽,倉促一腳踹弄開宅邸大門,也顧不上門檻引致的踉蹌,跌跌撞撞地往高府殿堂方向跑去。
三更半夜,高堂卻依舊燈火通明,透著紗窗悄然往裡觀摩,只見有位身高七尺的男子正背手站立。他的身材算不上有多好,腰桿也稍微有些佝僂,左右肩膀起伏,不在統一平線,究其原因,從其隔壁台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摺便能略知一二。
這是無上尊貴的龍宮寢室,但大門卻是因應聖上要求而未派任何人在明面上把守,且內門沒有上鎖,外頭隨便來個人,都能推開這皇帝的大門,這樣雖說是方便了隨時有事前來稟報的人,但卻是變相洞開自家大門,平日無事倒還不打緊,最怕是暗處守衛反應不及,若是在那時候出了事,便是有神仙再世,也恐怕難以挽救結局。
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此時,急匆匆跑來面聖的宋天官儘管是採取了尤為不敬的撞門形式登場於皇帝眼前,但後者卻並未因此震怒,已然呈現出溝壑皺紋的臉上反倒是還掛起和藹的微笑,拿起檯面上的瓷杯,柔聲問道:「宋愛卿,發生什麼事情了?跑成這樣上氣不接下氣的。」
倚著門檻大口喘息的宋天官看著那副不怒仍自威的龍顏,努力平復惴惴不安的心緒,等到呼吸總算捋順后,這才吞吞吐吐地說道:「陛下,大事不好了。」
「何事?」南溟帝國的尊王續言道,同時轉起自己最為心愛的陶瓷杯。
「南宮蕭蕭,死了。」
「咔咔。」一連串裂紋破碎之音響在這落針可聞的寂靜中,顯得是那麼刺耳。
瓷杯是南邊部族窮盡全族之力,采靈土燒制而成的,以其作為茶具伴以飲用,就算是最簡單的茶水亦是能喝出延年益壽的妙處。同時,為了保證芳品不易碎,部族那兒還專程請薩滿施法,於煉製過程中特意納入玄木縱使千鍛亦不變其形的精粹,使得整套茶具堅不可摧。
但就是在這個瞬間,南溟帝國的帝王:姜金明,在甚至還沒有調動自身氣機的前提下,卻是輕而易舉地捏碎了手中摯愛的茶杯。「死了?如何死的?」
「被人斬殺,命星亦於今夜隕落。」宋天官單刀切入主題,現如今,龍顏有了大怒的前兆,但他這位披星戴月趕來的星官,卻是逐漸褪去了吞吐的膽怯。
「行蹤暴露了嗎?」姜金明自說自話,同時還一邊不止地點頭表示贊同。「如果是這樣,那麼黃麟那邊的暗殺小隊就不能再等了,不然遲早被人連根拔起,到時候就是真的得不償失了。」
「我要是你,就算行蹤暴露了,我也不會那麼早動,最起碼也得等我這邊準備就緒了,才向著來一出裡應外合。」沒有人知道黑衣灰發是從哪裡來的,他盤腿坐在上卿的座位,與周遭環境幾乎融為一體,乃是真正的渾然天成。
「等你?等到什麼時候?」對於那來無影去無蹤的神秘身影,姜金明剛一回眸便是立馬譏諷道:「到了現在,你從朕這邊拿去的物資完全可以數以萬計,但你帶還給朕的呢?一點沒有。朕現在真是很迫切希望你能帶給我一些實質性的貢獻,好讓朕拿來堵住悠悠眾口啊。」
「陛下,我們這項合作事宜本來就講究長久準備,如果有個人跑來跟你說一天拿下天靈帝國,你能信他?」灰發呵呵笑道:「放心吧,我會一字不差地履行我的諾言的。到那時候,陛下也一定會得償所願,成為這天下獨尊的霸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