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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並肩

  無形氣焰掃蕩如風,又是僅在瞬間便帶起鏗鏘清越,轉而望向天際,一道不知是多少次被借力打力地拋飛出去的老人正在空中掙扎著調整身形,右手猛然回抽,將其上鏈條甩出一連串破空收音,將要收回那被鞘鋒挑開的大戟時,卻見別樣流光自其身邊一閃即逝,輕描淡寫地勾勒過老人的大腿根部。

  雖然老人縱橫一生,對於陡然泛起的斷肢劇痛早已是司空見慣,面上表情淡然依舊,但卻難免身體上的本能反應迫著其向右邊顫了兩顫,一下子錯過了握器的最好時機,整個人便只能被動承受巨戟的沉重,兩手空空地撲落在地,劃出一條平坦泥濘。

  遞手迎下一招得勢后正泛濫著雀躍情緒的劍芒,敦煌轉腕立定,正想輕言再道諷刺時,卻是被身後悄然襲出的一記銀芒給炸了個趔趄,踉蹌兩步后才重拾重心。

  此刻,若有人站在敦煌的正後方,大可看見在其受力的衣擺外側有一圈圈無形波紋泛濫而出,恰如湖面上旋轉的漣漪,以套疊的方式全然化解了那白家靈氣的蓄勢威能。

  從出手到得手,那記落刃燦光帶給敦煌的感覺就只像是靈氣,而作為白家中的先知,得以掌握此等靈氣倒也不是什麼出奇的事情,所以敦煌沒有對此予以特別關注。

  「這就是你的迴光返照么?還是有點拿不上檯面啊。」敦煌瞥了眼那已經快要焚盡見底的幽香,嘴角漠然起勒諷刺:「鬧劇就要結束了。」

  生命的倒計時儼然步入最後的尾聲,而現在的先知,其恢復速度更是再不及初初暴起攻勢時那般迅猛,齊根斷去的大腿到現在,也只是在晶瑩簇擁之中才勉強夠到膝蓋部位。

  強撐著入地大戟奮力站起的先知凝望著體內玄機仿若深不見底的敦煌,枯槁而滄桑的面龐上卻是少了幾分最後拚死的癲狂,反而是沒由來的閃爍出難以抑制的狂喜。

  「你今天,必將死在這裡。」先知如是說道,卻是沒有應聲伏地而出,反倒是駐足原地作調息姿態。此刻,距離那炷香的焚盡,只剩下三次呼吸。

  「是瘋了啊。」敦煌不再將劍鋒反握,改以正手提攜,雙腿稍稍分出前後,後足單膝微微彎曲,看似輕鬆無比的動作,卻是在其腳底開出陣陣如同蛛網般的龜裂蔓延而出。

  三次呼吸,就算胸脯再怎麼緩起緩落,也依舊過不了瞬息的坎兒,平穩的呼吸如期而至,也不待第三息的徐徐吐露,敦煌便是以身為劍,親自引領黑鞘共舞雙色炫光,直切先知脖頸,力求一擊斃命。

  一人單劍臨其身時,最後一息則剛好吐露完畢。

  然而,未等鋒芒觸上脖頸,那先知的頭顱卻已經掛著邪魅微笑往後飄蕩去,斷了。

  恍然間,那炷焚盡的幽香竟是逆天地反向生長,自飄零灰燼中納回了原本的色彩,恢復筆挺之貌,重新帶起一點火星凝聚香首。

  「還是來了。」難得的一劍失手,敦煌便立馬在心間暗罵一聲這老頭子的無賴技法,隨後引劍回勾,用鞘柄猛然轟在那身首異處的斷頭軀殼上,將其自內部轟然震碎,爆起一聲激鳴的同時飛身往後,穩穩落回龜裂正中心。

  靈魂深處愀然作響的悸動撩撥著敦煌不得不將注意轉至斜前方的無雲高空,在那廣袤的碧藍中,一點比肩太陽的金光璀璨是那麼耀眼。

  「死亡之蓮?林楓。」敦煌也只是瞥了一眼,答案便已在口頭呼之欲出。他擰轉手腕,揮刃於轉瞬以縱橫交錯的方式斬出四十二道雖同樣劍氣凌冽相似,但內在氣機卻是各樣不同的旋光劍罡。

  當中一有純粹之力,亦有柔勁纏綿;迥然不同的冰火二意在此刻卻是齊頭並進,同仇敵愾地直上九重天,去直面那來勢洶洶的一點金光。

  橫掃如劍,縱落則形似寶刀架意,又若斧刃掄劈之霸道,當中更是摻雜著幾記用槍時的崩挑撥帶拉。轉瞬四十二,近乎囊盡了天下兵刃的全部進攻手段,融會貫通之餘又加以改進,令其在賞心悅目的同時,不點半分冗餘。

  也不等著四十二流光浩浩蕩蕩地面上那一朵不論何時都是那麼其貌不揚的金蓮,敦煌足尖則是在龜裂角落連點四下,分別穩落東南西北,描出四方后,手中白首劍鞘悍然墜於中心,剎那深入泥潭的劍氣便是翻滾而出,以敦煌位處為落石中心,向四面八方盪起一陣陣土浪套疊。

  敦煌這招頗有炫技嫌疑的以地為海在初初起勢的三具浪濤中卻是未見成效,但前者仍然不顯半分焦急,反而是加大了手心的罡氣輸入,換得愈加有驚天駭浪之色的泥濘拔地而起。

  最終,功夫不負有心人,待作為收尾的土波躍上參天大樹的那般高度,終是有口吐白沫,昏迷不醒的伏地黑衣人接二連三地被拋入空中,繼而以千奇百怪的姿態跌落地面。

  他們當中有的人運氣好,就是平著用後背著地,到蘇醒時,頂破天也只是一身酸疼而已;有的人卻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以頭搶地,頸椎接連蹦出清脆之音,死得不能再死。

  等敦煌收拾完這裡的爛魚臭蝦,天上碰撞亦是緊隨其後地開始,融匯十八般武藝的四十二劍對上金蓮綻放,初初前者略佔小優,起碼能把那朵蓮花當掌心玩物般隨意撥弄,但卻是怎麼也破不開那一層層華麗金衣,甚至連一點豁口都切不出來。

  而等蓮花猛然綻放,開出一排橫向烈光之時,那四十二劍氣便是立馬落入下風,原本還能托著蓮花一併翱翔天際,現如今卻是被後者一招逼落凡塵,無與倫比的強壓不遺餘力地蠶食著武技劍罡,並將其源源不斷地轉化成為己身的一部分,令那尚未臨身就已顯威能赫赫的金蓮光芒更甚。

  「冥界的吞噬之法,那傢伙真的這麼做了。」眼見金蓮迅猛已是一發不可收拾,敦煌的瞳孔不由得收縮幾分,碩果僅存的單臂左手下意識地摩梭上已經是日久生疏的鞘身劍格。

  死亡之蓮的威力對於敦煌來說,雖然算不上心有餘悸,但卻絕對是記憶猶新的,畢竟右臂的俱碎正是這人類工匠技藝巔峰造極之作的傑作。

  當初在七星洲上,敦煌未曾喚出劍靈,結果連念殺理之劍都險些被之炸成兩截;而現在,由於此前在對敵白正極時,已經令鞘身之靈展了那麼一次神威,距離完全恢復還要那麼一段時間,換而言之,現在的敦煌,其實跟七星洲上對陣金蓮的時候沒什麼兩樣。

  反觀那朵盛氣凌人的金蓮,再擁冥界之法的它,境界和實力與當時自然不能夠同日而語。首次碰撞之後,一方境界飛升,一方止步不前,那麼這第二次的碰撞,或許敦煌敗得不會像七星洲那時一樣慘,但就對壘的結局而言,估摸著與七星洲那次沒什麼兩樣。

  「要撤了。」理智的心聲回蕩在敦煌的腦海之中,可每每當其望向那一顆逐漸恢復原貌的人頭時,一陣不甘便會油然而生。

  可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便是不可或缺的一項特點,縱使心懸不甘千萬,但現在也就只能黯然作罷,撤步后閃,這位獨臂劍聖便是瞬化流光貼地遠遁,幾乎眨眼就沒了蹤跡。

  然而下一瞬,他的身影竟是又一次出現在龜裂的地方。

  「別走了。」敦煌的眼眸中掠過一絲詫異,而不久后迴響於天地的冰冷則是恰到好處地解釋了劍聖眉眼之中的疑惑:「冥界那邊傳了我一部秘籍,當中尾篇撰了兩法,一個是吞食天地的貪,一個是迷惑天地的幻,學著都挺難的,但現在,我已經對這兩法滾瓜爛熟了。」

  「你現在便處身於幻,四面八方皆是明鏡,無論你往哪走,最終都會回到原點,我要是你,就不會白費力氣去沖陣,而是好好想想該怎麼應對這朵死亡之蓮。」

  「哦對了,死亡之蓮的初始威能與當初七星洲上面的那一朵別無二致,只是多了個能夠將外力轉換成內部威能的貪而已,抵擋得越儘力,威力便會越大。」

  「當然,你是劍聖,無論我把局布得再怎麼嚴謹,你始終都會有破解的方法的。哪怕是現在,你也有,只要將手中劍出鞘,這天下,包括冥界在內,又有什麼東西攔得住你呢?」

  「你想怎麼做是你的事情,我只是好心好意地給你提個醒罷了,金蓮落定大概還有十息,你慢慢考慮。」一連串不咸不淡的說辭飄然而過後,這所謂的「幻」中,就只剩下了敦煌以及那僅僅只有一朵,卻活生生地踏出大軍壓境之風姿的死亡之蓮。

  「出鞘。」敦煌的拇指抵在劍格上,藍紫雙色的眼瞳中逐漸爍出迥異於二色的別樣光彩。那人說得沒錯,現如今的敦煌,還遠不及當初的登峰造極,其背後原因並不是斷了一臂而境界大跌,而是在手中一直靜卧於黑鞘簇擁中的念殺理之劍。

  一劍共二靈,已是現世實力差不多數一數二的鞘身之靈,甚至還得尊躺卧於其懷抱之中的那劍身之靈一句前輩,當中孰強孰弱,稍加思索便可得出令人無比驚顫的事實。

  由世間傳說之物——寒鐵雪花晶——鑄造而成的,只有那掩藏近十餘年的劍身。

  一旦敦煌鞘不封劍,一劍斬平天下便不再是一句空談。

  只是要想出鞘,需要克服的,是那十幾年前由敦煌自行引動全身精血所立下的血誓啊,那誓言的期限他曾揚言為永恆,一旦違背了誓言,等待他的,便只剩下了大鬧一場后寂然作古。

  一番糾結的權衡利弊,外界時間卻是不知不覺地過了九息有餘,眼下,璀璨金光已然當頭蓋下,那刺入每一個毛孔的凌冽此刻正不遺餘力地折磨著敦煌的全身。

  千鈞一髮,敦煌狠心一咬牙,拇指正要猛然上挑之際,食指上的銀戒指卻是率先光芒大放。在那彷彿時間暫停的一瞬,有那麼一道倩影自其中翩然而出,她嘟囔著嘴巴,用食指敲了敲敦煌的鼻樑,隨後雙手環繞上他的腰間,將耳朵輕輕地貼上他的胸膛。

  「真是的,一個二個都不讓我省心,嫁給你,真是好累呀。」清幽的嘟囔抱怨於半晌之後才回蕩在敦煌的腦海之中,回過神,他發現一龍一蛇正傲然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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