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門前
「什麼?南宮玄?」
「他堂堂一代王爺,怎麼會來這裡?」
「難道是皇帝小兒的意思么?」
「如若真是那樣的話.……」
南宮玄的自爆名諱雖然沒能在敦煌的臉面上泛起任何波濤,卻讓整座七樂雲霄為之議論紛紛,許多從剛剛劉墨倒飛而出就開始秉著看戲心態的人,此刻亦是變得面容肅穆,或抬手摁於檯面,或輕輕攥緊瓊觴,隨時都有起身的意頭。
對於敦煌身後的紛擾,南宮玄充耳不聞,他的眼神只是死死地鎖在敦煌的身上,就連伴著後者身側的劉墨也全然沒有放在眼裡。
在他身後,一眾護卒按兵不動,他們統一穿著並不算緊身的長袍,故腰下衣擺此刻正迎風而舞,在視野可及的範圍內,不曾看見他們裝備任何兵器,不知是氣息渾然的內斂,還是本就如此,他們站在那兒,就像是一眾排隊入京考科舉的書生,人畜無害。
「南宮玄?沒聽說過。」敦煌搖了搖頭,故意而為之的揚聲則是換得場內外一陣唏噓,場內的是針對於無知,而場外的,則是怒其傲慢。
南宮玄遞手虛空一摁,示意身後欲要奮起的護役稍安勿躁,隨後淡然轉身,嘴角略扯出一絲勉強的微笑,輕言道:「管你有沒有聽我的名字,這都無所謂,最主要的是,你為何要偷我的東西?」
「偷你的東西?」敦煌稍稍挑眉,略作回憶便輕送尋來此言背後的玄機,回想至此,有錯在先的敦煌便立馬轉入下風,嘴角稍稍顫抖:「你是說那袋銀子么?那充其量只算借吧……」
「借?好一個借啊。」南宮玄呵呵一笑:「你以為這世界上會有什麼人奢望法外狂徒有借有還么?呵,別開玩笑了,我的東西在哪?還給我,大家好聚好散,我也就不追究你的責任了。」
「這恐怕有點難啊,畢竟,已經交到別人手裡去了。」敦煌挑起一根大拇指向七樂雲霄的大門點了點。
「什麼?」原本就憋著一肚子火的南宮玄一見到敦煌后指的動作,當即按捺不住心田的憤怒,震聲迴響於天地,彈指瞬間,天上一朵原是觸不可及的浮雲竟是向著敦煌的頭頂迅速直墜而下。
不過軟糯的浮雲在急墜的飛速中綴上可謂是煊赫的烈勢,南宮玄毫無顧忌的悍然爆發使得那朵浮雲根本無需做任何壓縮,就算是最後要連著七樂雲霄一併炸毀,他也一點兒不遲疑。
「控雲術?」敦煌在心中暗嘆,若是換到平時,他大可一劍斬去奔前來找麻煩的南宮玄,雖然現在也可以,但畢竟是自己有錯在先,倘若再是一劍破之,良心過意不去。
於是,敦煌只得先一掌推開被翻雲嚇得兩目獃滯的劉墨,而後反手凝出虛影劍鋒,酌情收勢的同時悍然下劈,將圓整的雲彩分成左右兩段氤氳。
「哦?」罡氣豎掠不單止排開了糯雲,又似若無孔不入般滲透其中,令當中縈繞的靈氣頓時失了倚靠,再不能凝出爆裂,敦煌的此番破招,撩得南宮玄面上一絲詫然。
煙雲盡去,朦朧之中顯露出敦煌那張隱閃著無奈的臉龐,藍紫色的雙眸微眯,啟言道:「先別著急著動手啊,凡事好商量嘛。」
「呵,商量。」面上詫然僅僅維持了一瞬便頓化虛無,聽著敦煌的說辭,南宮玄眼中洋溢出不屑,當中還似乎摻雜些別的東西,那不是針對於敦煌的,而是針對於其身後的七樂雲霄。「沒什麼好商量的,要麼你就把我的東西給我取回來,要麼,你就以死謝罪。」
「有必要嗎?你怎麼看也不像是窮苦人家啊,一袋錢至於鬧出人命么?」敦煌尷尬地扯了扯唇角。現在的他會如此好聲好氣,純粹也只是因為一顆良心而已,若是南宮玄真的把這位逼急了,刀劍便會無眼。
「就是啊,南宮玄,不過是一袋錢,你至於跟我的客人鬧這麼大衝突么?」嫣然的嫵媚剎那迴旋,破開了二人之間漸漸朦起的冰霧,回首間,一道身著群袍的女子便已邁著纖長大腿,拎著一眾氣勢並不亞於南宮玄身後士卒的手下,從七樂雲霄之中緩步而出。
「大……大小姐?」待裙擺下時隱時現的白皙大腿一步又一步走起筆挺的直線時,全場為之驚訝。紫發紫眸,長裙輕紗,翩然而出就活似落凡的仙子。但從她的身上,卻又偏偏看不出半點不食人間煙火的冷艷與出塵。
紫旦的嘴角正掛著沁人的微笑,這抹和煦就算是到了如今面對著一眾士卒的時候,也依舊不改半點神貌,唯獨只在視線掃過南宮玄那稍稍呈現出病態的消瘦臉龐時,才會蕩漾出一絲絲複雜的情感。
與劉墨擦肩而過的那個瞬間,紫旦將彷彿可洞穿人心的眼神贈予了前者,讓他更加噤若寒蟬;而在來到與敦煌並肩的距離時,她卻是向後者微微頷首,輕聲道著讓敦煌有些不明所以的話語:「謝謝你,接下來的一切,煩請交給我吧。」
比起理解別人突如其來的話語深意,敦煌明顯更擅長於解決奇襲的駭然,只一轉頭的功夫,他便再引罡氣作為凌冽,又一次破開了毫無徵兆的浮雲傾盆。隨後在紫旦的掩護下,他奔至劉墨身側,扛起孱弱書生,身形起伏兩陣,便已從七樂雲霄匿跡。
「紫旦.……」見倩影的姍姍而來,南宮玄的眉宇在閃過一抹痛苦之色后便是愈加深鎖,至於其後列的侍從,亦是於此刻齊步前跨,氣勢分毫不讓。
統一的長袍中,他們每個人的神情本該也是差不多一致的,只是,當中的某位卻是悄悄地轉起右手,在眾人的視野死角處臨空點畫著什麼。
「好久不見啊,南宮玄。」比起南宮玄純粹到不能再純粹的眉頭深鎖,紫旦的表情則要更加豐富,五味雜陳的嘴唇時而勾掠,時而抿成一條細縫黑線。「終於願意來見我了么?」
「你知道我來這裡是為了什麼。」控雲術的再度告吹讓南宮玄不得已收斂了動手的念想,轉而以深眸凝在紫旦的曼妙身姿上,語氣冷淡地哼道。
「啊,你是說這個么?」紫旦故意抬腿,本就開縫極大的裙擺經此動作便是當即展出更顯春光的一幕。
紫旦倒也不顧全場血脈賁張的眼神,徐徐俯身,本就不能蓋全的上衣頓時便將那深不見底的溝壑奉至南宮玄的眼中。
「你在幹什麼?」沒等紫旦再有下一步動作,南宮玄腳下一閃,便徑直來到矮了自己半個頭的倩影身前,宛若銅澆鐵鑄一般的右手死死地鉗住紫旦不由分說便要下抹的左手。
「怎麼,在乎啦?」紫旦的輕音彷彿自帶魔力,但明顯對南宮玄起不了多大的作用。瞥了眼那張不解風情的臉龐,她幽幽嘆了口氣,少有地正經道:「給你拿你的錦囊呀,我把它別在腿帶上了,要不你自己取?」
南宮玄的眼珠子明顯多了個下移的動作,但很快又重新回到了紫旦那笑盈盈的臉蛋上,緊接著,他收回了自己的右手,順帶淡言一句:「動作乾淨點。」
「放心,我可是乾淨得很呢。」紫旦話裡有話,而南宮玄明顯也是聽出了此點玄機,眼中暴起一絲精光。
之後,紫旦的動作果真是收斂了不少,沒有了極大幅度的彎腰抬腿,掌心自大腿根部輕輕一抹,便將那袋鏗鏘作響的錦囊帶到了自己的手裡。
南宮玄伸手要拿,卻是被紫旦一個俏皮的回手給完美躲過,前者並沒有當即再追上去,而是駐足原地,寒聲道:「拿來。」
「不過就是一串小珠子而已么,至於這麼著急嗎?」紫旦嬉笑著吐起舌頭。
「拿來。」南宮玄不咸不淡地重複道,惟眼中深意更甚。
對拿捏人心很有見解的紫旦見南宮玄顯然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便也是識趣地點點頭,順手一拋,雖是將那鏗鏘作響的錦囊丟向後者,卻在使勁時故意收了七分力,剩餘三分又略施婉轉暗力,使得錦囊在遠不及南宮玄掌心的距離處便開始急速下墜,就算後者相接,也根本來不及。
錦囊掉到了地上,摔出一連串噼里啪啦。
「紫旦!」南宮玄脖上青筋暴起,回眸的瞠目洋溢怨怒,但紫衣的女子顯然不為所動,挺了挺傲人的雙峰,撅起嘴,擺出一副明顯就是你的錯的表情。
南宮玄下意識地揚起右手,攥緊的右拳甚至連帶牽引起天上浮雲再起渦旋,但最終,他還是放下了這一抹心思,緩緩彎腰垂身,去拾那染上些許塵土的錦囊。
沒曾想紫旦又是在南宮玄將要得手的那一刻再起動作,只見她故意踢出一腳,將那圓滾滾的錦囊踢過了南宮玄胯下的間隙,打著滾溜到其身後數米的距離。
「什麼意思?」這一次,南宮玄不再選擇妥協讓步。乾脆挺直腰板,與女子燦爛紫眸形成鮮明對比的深邃黑眸爍出寒光。
「沒什麼沒什麼,只是想耍一下你而已啦。」紫旦皮笑肉不笑地回復道。
「覺得很好玩么?」南宮玄雙手起拳,此番動作亦是引得后列侍從一併沉氣作勢,與此同時,紫旦身後的手下亦是不甘示弱。
兩撥人之間的氣氛剎那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不好玩不好玩,這惡作劇哪有玩弄人的千分之一好玩啊,你說是不是呀,南宮玄?」紫旦微笑著向後甩了甩手,示意那批由小七率領的護衛收威。
南宮玄嘴角微張,卻欲言又止,對於紫旦嬉笑中的刀刀見血,他連苦笑都回敬不了。片刻凝滯后,他當機立斷,轉身跨出大步,順帶捎起地上的錦囊,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正準備就此離開時,紫旦卻又是陰魂不散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又要不說一句就走了么?跟當初簡直一模一樣。」紫旦第一次收斂全部笑意,冷冷地說道。
「別攔著。」南宮玄側步,一點也不憐香惜玉地沉肩朝紫旦撞去,硬生生地撞出一條路,而後沒有半分停頓,腳下升起浮雲,他騰飛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