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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相似

  晚間金碧輝煌的殿堂空無一人,卻有常年不滅的萬千燈火搖曳其中,將整座大殿照得宛若艷陽當空般明媚。

  應順紅毯之上台階逾五六階,便是座平日便可傲視群倫的龍椅穩坐正中,纏綿的雙龍互不相讓,極力爭著那一枚透亮中亦摻深邃的寶珠。

  椅后不帶同別國那般光鮮亮麗的屏風,而是兩面對開的鏤空古檀木,櫃中縫隙橫立著一列列做工精細,堪稱栩栩如生的人偶,深眸輕作打量,大可從其面上尋來同凡人別無二致的靈動神情。

  在這數不盡的人牆之中,冷不提防地響起一陣破碎的鏗鏘。溯聲而往,卻見一道位處三列首位的人偶竟是毫無徵兆地破成兩段,迎著古樸幽香,墜至一塵不染的地面。

  他不過是個木人偶,卻在擲地有聲的鏗鏘后,於金殿中留下一灘黏糊糊的,不知是何等產物的東西,扒拉在紅毯上,又加上其以深棕為基調色彩,光是看著便叫人腹內翻江。

  至於那對半分的方臉,此刻則刻滿驚悚。

  「失敗了啊。」沉重的大門,緊閉的雕窗,金殿內的一切都沒有動過的痕迹,然而,一位身披紫金長龍袍的男子卻能悄無聲息地踏足於長毯之上,領著躺卧於掌心的瓷杯茶具,食指微撞繡花茶蓋,將之僅開出一道小口,送甘甜入唇間。「風霜齊出便可滿天,冰斧一臨便能破魂。呵,死得其所,死得其所。」

  「陛下,夜已深了,還請您保重龍體,早些回房休息為妙。」沉門的開啟伴著嘎吱作響,木簾后,手握一尾拂塵的藍衣正鞠躬道言恭敬。

  飄然入耳的聲音不帶,不會,更不敢點攜半分冒犯,卻還是引得長龍的凜然回眸,白皙拂塵更是因此而剎那舞起凌亂。

  「許總管。」聽著天靈唯一且至高的長龍僅面向自己而啟齒,縱使頭銜貴為總管的許麟寺,也照樣會為之膽寒。尤其是當他感受到那對不光形似,神更似的透黑豎眸臨身,此番怯意更顯無窮之大。

  「呵呵,別緊張。」索性,自大概三年前以來就變得陰晴不定的長龍並沒有爆發的跡象,眸中凝聚的鋒芒亦在輕言中煙消雲散:「既然你來了,就順手幫朕打掃一下這裡吧,朕先回房了。」

  「遵命。」許麟寺屈膝欲跪,卻被一股浩蕩托住了身軀,剛一回神,紫袍便已消失無蹤。當眼前再無偉岸之軀的阻擋,他終是看見了椅背後滾落的人像,也就是這一眼,他便知曉了所謂打掃的真正含義。

  白皙拂塵掃開輕盈,先是將紅毯上那一灘污人眼目的腌臢之物清理乾淨,轉身便以地為始盤,手為引而輕點當中坎艮離巽四位。

  恍惚后,四色光衝天,吞噬了拂塵身影。

  「山水風火。」在那星辰簇擁的參天樹榦上,有一人正以單手為枕,平靜地眺望著不遠處的微變。「友人家的小夥子,看來是要動真格了啊。」

  他那不過是看似不經意的一記撕扯,卻是在夜空中拽下足以通人的懸空暗道,闊步其中,不復蹤影.……

  「喝——」由沉悶轉入高亢的激吼流轉於那一黑色大繭之中,換得萬千裂隙縱橫向下,開出道道閃銀龜裂。

  「少主。」一聽震吼終破寂靜,女兒身的審判便是立馬從一塊早已被自己的體溫捂出暖煦之意的大石上躍身而起,不再有銀盔作為遮掩的靈眸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那隨時都有可能炸裂的黑光大繭,期間抿死紅唇。

  「啊!!!」然而,激昂卻未曾得以延續,反是沒有半點徵兆地改成了極度痛苦的呼喊,原要沿著裂隙寸寸碎裂的黑光此刻卻是紛紛內陷,化作一團又一團氤氳,接踵匯入當中男子的胸膛。

  「少主!」由於黑光的潰散始於白臨霜的正臉位置,所以,當審判看見其主人時而宛若金紙,時而又彷彿被人潑上純黑濃墨的臉色時,她當即決意飛出。

  然而,她的起跳還沒過一米,僅僅是雙足凌空的那個瞬間,便被一掌回落的毫不留情給砍了回去,宛若一枚鋼釘,直勾勾地扎進巨石深處。

  這還沒完,不見其面龐,唯有黑影扶搖天際的啟力者似乎還是擔心審判會破石而出,終壞好事,便揚手對向銀甲,五指猛然合拳,剎那,那塊巨石便如同被內部抽空了一般迅速塌陷,將審判鎖死於其中。

  「不出所料啊。」在翩然落定的黑影展露出自己的側臉后,終是讓高聲直呼著「放開我」的審判安靜了下來。

  望著黑光有條不紊地迅速內陷,洛雲天卻並沒有任何出手相助的意思,身高兩米的他只是站在那裡,偶爾嘖嘖嘴,晃晃頭,言說著讓審判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話語。「不光是選擇像,行為也幾乎一模一樣,你不會真是白老賊的轉世吧?」

  「要真是那樣,我可不會再救你一次啊。」洛雲天屢次抬起遠比一般人要寬大的手掌,卻又在即將與黑光平行的那一刻回垂身側,反覆幾次,如此的縱容,讓黑光的內陷一帆風順地步入了最後階段。

  「啊!!!」原本是由外向內地裹挾著白臨霜的黑光,此刻卻已經有四分之三融進了他的體內,將其肌膚包括筋脈在內都同樣渲染成混黑的色彩,至於那些剩下的碎光,則是慢條斯理地聚在一起,準備向其身上那唯一不曾被浸染的胸膛發動最後的猛攻。

  一旦黑光反噬成功,這個洞窟內便會有一道完全免費的絢麗煙花可供欣賞,而其代價,不過是白臨霜一人的命罷了。

  「父親!!」審判一開始以為洛雲天只是在靜候時機,在恰到好處的瞬間幫助其少主一蹴而就,然而這一等,非但沒能等來洛雲天的出手相助,反倒是待來了白臨霜更加撕心裂肺的痛呼,這叫被巨石完全束縛的審判頓時吶喊出聲,一身甲胄光芒更是赫然綻放。

  洛雲天沒辦法對那聲嬌喝充耳不聞,但卻有的是辦法令其永遠無法從限制中脫離,所以,他揮了揮左手,洞窟上方的鐘乳石便是直墜而下,在空中幻化出更顯韌勁的困鎖,又一次加固了對於審判的束縛。

  「當初心有情愫的白老賊就已經敵不過那友人了,而身為其後世的你,就算修得混元威又能如何?就算大成又能如何,心中只要有情,到頭來,依舊敵不過那友人的後代。」一生縱橫沙場,眸中只有冷冽的洛雲天,此刻的瞳孔中卻是閃現出幾分悲哀之色。

  「當年的白老賊其實才是將混元威修至巔峰的大成者,自稱摒七情棄六欲,結果卻還是在沙場上為了一位女子赴死,呵,可嘆,可悲啊。」洛雲天的右手不自覺地攥成拳頭。「一旦拿起來了,便怎麼也放不下了。」

  黑光化作箭矢,已有穿胸之勢隱隱浮現。倘若洛雲天再不出手,一切就真的塵埃落定了。

  「不要!!!!!」眼見著鍍滿黑光的箭矢即將洞穿白臨霜的胸膛,被軟化的磐石鎖住全身經穴的女子卻是不知從何處借來了磅礴的氣力,原是銀光滿溢的審判鎧甲順應一聲怒吼,轉而頓化起天藍的光暈,憤然抽身,她竟是周遭磐石悉數炸成齏粉,並藉由此力帶起的衝擊,一舉騰飛入空,向已經意識全無的白臨霜撲去。

  雙手悍然前遞,帶著前所未有的決心,審判在心底暗暗發誓,一定要護住少主,護住她這一生唯一愛著的男人。

  只是,這千鈞一髮的情感爆發在命中注定的結局前,顯得是那麼的脆弱。凝著無數決心的雙手雖是握上了黑箭,但卻只有一瞬,便與之擦身而過。

  眼看為實體的黑箭,追根溯源依舊是光影所組,而光,又怎麼可能抓得住呢?

  還沒等審判從雙手撲空的片刻獃滯中反應過來,洛雲天振臂灑出的威壓便已再度臨身,不曾憐香惜玉,狠狠地將之轟然砸入大地。

  但與此同時,洛雲天所揮開的氣力卻也同樣影響到了黑箭的有條不紊,本是筆直的箭矢剎那彎出如拱橋一般的弧度,再無法寸進一絲。

  「你曾是我唯一可以交心的朋友,也是我唯一認可的朋友。可結果,死得卻是那樣的不值。」洛雲天以右手接過施加在審判身上的威壓,左手食指則是緩緩從彎曲奔向筆直,那道箭矢亦是隨之一同變化。

  「你也會因為同樣的原因而死。」洛雲天深吸一口氣,無聲蒸發掉眼角若隱若現的淚珠。「一個人的兩世,卻是因為同樣的原因而歸西.……不,我不想,我不想再看到了。」

  說罷,他彈指震出筆挺……

  「雲天,你知道這個世界什麼最美么?」

  「有酒可喝,有肉可吃,有仗可打,對我來說便是最美。」

  「粗人。」

  「那你倒是說說什麼最美啊?書癩子。」

  「天下萬物皆美,但最美則莫過於情。」

  「得了吧,這是你一個修行混元威的人能說得話么?不是號稱一早就摒棄了七情六慾么?」

  「呵,那隻不過是一個用來欺瞞天下的幌子而已。生而為人,在心間根深蒂固的東西,又豈是說去就能去的?那些自詡的無情者,不過是未曾遇見命中注定之人罷了。」

  「挑白了說就是有喜歡的人了唄,誰啊?好看嗎?」

  「一顰可牽天下魂,一笑可傾天下城。」

  「行行行,知你文藝了,明知我懶得想象,還故意說得這麼文鄒鄒的,算了算了,到時候拜堂,記得請我喝杯酒就行。」

  「哈哈,一……」白衣拍著胸脯,可話還未曾說完,便是呆住了。

  洛雲天舉起酒杯,正要一口悶下剛烈時,卻只見那道白衣沿東瞬飛無形,心中暗叫出事的同時甩開酒杯,從木椅下抽出經年相伴的一桿長槍,便是緊隨其後。

  那一段登雲之路不知為何卻顯得格外漫長,儘管事實上洛雲天僅是騰飛了一炷香的功夫,但潛意識裡,他卻覺得自己彷彿兜轉於天下,卻怎麼也到不了白衣的位置。

  等到洛雲天終是飄然落定,卻是目睹了白衣引劍自刎的那一幕。

  他的身前,跪坐著一位泣不成聲的女子。

  一顰可牽天下魂,一笑可傾天下城。縱使淚流滿面,她的姿色果真如同白衣所言那般靚麗。

  但在槍芒的橫襲中,洛雲天已無心欣賞。

  那一戰,他隻身殺萬人。

  那一戰,沙場血流成河。

  那一戰,殺將名揚天下。

  但也是在那一戰,他徹底失去了自己在這世間唯一的友人.……

  「啊!」綳直的食指在一聲暴喝中揮向別處,牽著黑箭一併炸向無辜的岩壁,終是化解了白臨霜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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