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偶遇
雪兒和田雯靈睡在一張床上,前者既是從田叔手中捧過了香氣馥郁的小米粥,伴著芬芳扶搖,靠著車牆的田雯靈也是晃晃悠悠地爬了起來。
可就算是爬起來了,田雯靈的眼眸卻是依舊眯成一條縫,壓根就還沒睡飽一樣。好半晌,她才勉勉強強地睜開了惺忪的睡眼,仰望著那近在咫尺的父親,她嘟囔著不滿,徐徐問道:「新地方,新地方是哪裡啊?」
「到了你不就知道了?」田叔揉了揉像是吃了醋才故意湊上前來的田雯靈的頭,同時後手一翻,把本是置放於桌上的米粥牽引而來,將其端給田雯靈,緊接著笑嘻嘻地說道:「反正要我說,就是一個包你們倆滿意的好地方。」
「有好吃的嗎?」田雯靈頓時來精神,開口問道。
「有糖葫蘆嘛?」雖是十四歲了,雪兒卻依舊不甘示弱,同樣問道。
對於這兩者算得上是如出一轍的問題,田叔一一予以正面且肯定的答案。
二女捧碗,相互對視一眼后,竟是心有靈犀,學著大人飲酒時的豪邁而碰杯,隨後大啖著碗中熱氣騰騰的米粥。
雪兒那碗還算好,畢竟是提前端上來的,熱氣已沒有剛出爐那般灼烈,大口咽下也並非什麼難事;可田雯靈卻是尤為不幸,小嘴本就敏感,還要一口悶上滿懷,自然燙到將粥全都吐了出來,惹得田叔一陣捧腹。
「美酒固美,同時也烈,所以就算是捧了杯,也不能夠一口悶光的呀。」田叔話中有別樣玄意,可到了滿嘴灼痛的田雯靈耳朵里,倒是一點作用也起不到。
「好燙好燙!」田雯靈卷著舌頭,含糊不清地抱怨道。
掌紋隱有幻光流轉,田叔輕撫寶貝女兒的臉頰,尤為輕易地驅逐了當中仍有作祟之意的灼熱。熱潮漸止,田雯靈也終是得以從中抽身,一對美眸圓瞪,怒視著頗為無辜的田叔。
正要無理取鬧地發飆呢,簾外車夫卻是突然朝內探進腦袋,面容稍顯肅穆。如此,田叔只顧得上輕揉女兒的臉頰,簡單囑咐幾句,便匆匆下廂。「可別出來,等我們把事情解決了,叫你們出來才出來。」
從筆挺大道轉入幽暗林間阡陌的,總計有四輛馬車,華貴非凡的裝潢配上馥郁芬芳,讓人一眼便能習得當中人必定非富即貴。
而儘管貴人多有高手作伴,但再高的高人,總歸也不能夠抵住半個山頭,近萬號視死如歸的人的猛烈攻勢吧?
就算是最後會有無可避免的傷亡,那也起碼好過坐吃山空,讓這近萬號人活活餓死來得值得。
在那一排排雄壯駿馬所組成的厚實人牆前,位居最前列的車夫不得已只能勒緊韁繩,將疾馳的馬兒徹底拽停。
「停下!」被刀光劍影擁上首位的那人身材不算魁梧,大抵只到身下如山白馬的脖頸位置,所以讓人很難想象他是怎麼爬上鞍韉的。
一對狹長的丹鳳眼不知出於何種原因,又好輕眯,總是透縫看物,無疑給人一種輕挑的感覺。
在他的手中有一根無鋒長棍,一路垂入地表,同時又有一弓自左肩挎至右腰,其餘人等的裝扮與之大體沒有什麼不同,唯獨是手中兵器各異罷了。
他們半臉下皆有黑布遮掩,僅僅是朝外露出額頭以及眼睛,如此排列幾乎撐滿了整條阡陌,僅僅是轉眼的功夫,四輛馬車已被團團包圍。
「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我保證你們不會受傷的!」那留著丹鳳眼的首領主動翻身下馬,手中長棍同時傾斜著負至身後,緩步走到第一輛馬車的跟前,揚聲說道:「我們沒有殺意!」
外在的突然喧鬧讓破曉時分便身魂歸一的陳芒從閉目的養神中緩緩坐起,也不用故意掀簾什麼的,他只是稍稍皺眉,馬車外的一切便已悉數刻入腦海。「一萬兩千人。」
自言自語的低吼一過,陳芒當即起身,黃衣粗袖下濺起星辰,顯然是想躍出車廂,從而一陣廝殺。
「如果我是你,我可不會動不動就打打殺殺。」從昨夜開始就沒睡過的江鳴羽此刻正捧著一杯濃郁紅茶,以平淡至極的口吻勸下了將要下車「理論一番」的陳芒。
「他們是土匪。」陳芒打心底里就對土匪二字深惡痛絕,不過是些據地稱霸的二混子,卻是老喜歡打窮苦百姓的心思,而且行事為人多數冷酷無情,對待此等人渣,殺一儆百都是仁慈,倒不如全數剿滅來得舒心。
「如果他們真是簡單的土匪,又怎麼可能如此輕而易舉地在行天大陸上蓄集一萬兩千人之多?那樣,你未免也太小瞧天靈帝國的實力了吧。」江鳴羽翹著二郎腿,一臉泰然地抿了口茶。
「怎麼說的你很懂一樣?」陳芒輕哼一句:「你不跟我一樣也是個外人么?」
「欸,雖然說我倆都是外人,但我作為要挑戰白家的外人,當然是對整個大陸都有做過功課的啦。」江鳴羽為陳芒斟上一杯熱茶,緊接著便回想起當初那段為了調查行天大陸而不眠不休的艱苦歲月:
「天靈帝國這個地方雖然看上去光鮮亮麗,但實際上,其國內所設的律法乃是真正意義上的鐵血,尤其是在針對於那些個喜歡沒事就跑上檯面來騷兩騷的土匪,抓到一個往往都是直接處以車裂或是腰斬,這還是最輕的刑法,若是罪大惡極者或是領袖之輩,那可都是直接處以凌遲的啊。」
「如此冷酷無情的針對手段配合著天靈帝國當中向來神出鬼沒卻又雷厲風行的執法機關,又有誰敢在行天大陸,這片全然隸屬於天靈帝國的領土上,堂而皇之地挑釁律法呢?」
「正如你所說,他們有一萬兩千人。」江鳴羽擺下手中的茶具,拈起二指,稍稍斷了斷外來之人的大概,便接著說道。
「而這一萬兩千人,除了為首的那幾個人實力尚可,其餘人都是些普通人。僅僅是以這樣的實力,卻能在天靈帝國的眼皮子底下維持住如此龐大的基數,沒有隱情那絕對說不過去。」
二人所在的馬車是第三輛,亦是居中的那一輛。當兩位仍在交流之際,田叔卻是早早躍出馬車,不點煊赫地來到那負棍之人的身前,還沒等自稱劫財的男子多說一句,他便是立馬揚起手,在一萬兩千對眼睛的注視下,重重地拍在那人的腦袋上。
這一下的力度以田叔的深厚修為來說絕對不算重,但若是對於吃下一記手刀的那人來說,卻是直接砍出一個踉蹌,頓時失去重心,眼看就要撲到泥潭上了。
率先出手的田叔卻又是倏地俯下身,穩穩接住那人將墜的身形。
就算是已是年逾花甲,背稍顯佝僂的田叔,站到這統率一萬兩千人的首領面前,卻依舊高他一個腦袋有多。
「哎喲喂……」這突如其來的一記手刀不僅是直接打散了那人的氣勢,迴旋而出的旋風更於轉瞬震懾了密布叢林的一萬兩千人,正如江鳴羽所言,這一支所謂的行軍中,大部分都是沒有或是修為甚淺的普通人,見老人一掌勢威如此,雙腳便是立馬開始打顫。
「怎麼窮成這樣了,之前給你的錢都花光了嗎?」田叔俯視著眼前這個捂住腦袋做痛呼狀的年輕男子,有些哭笑不得地問道。
「田……田統帥?」聽著那無比熟稔的嗓音,男子倒也不顧前額的陣痛,瞬間揚眸,望向那居高臨下的田叔。「真的是你啊!田統帥!」
「欸欸欸欸,打住打住打住。」田叔一把撐住那欲要抱上自己的男子,連忙說道:「我知道你激動了。」
「嗚嗚嗚,能再次看見你,真是太好了,嗚嗚嗚嗚。」男子本還秉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瀟洒模樣,而如今卻已是哭得不成樣子。
「好了好了,別哭了別哭了。」田叔的眉眼委實有無奈泛濫其中,同時環視著周圍那一圈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人眾,低聲問道:「能讓你如此大動干戈,難道是發生什麼事情了么?」
「唉……田統帥,這說來可就話長了啊。」男子幽嘆一聲,眼中頓起憤懣,卻又很快歸化為無可奈何的悲涼。
「那就長話短說吧,大體把情況跟我說說就行。」田叔擺了擺手,同時側眸示意第一位馬夫從車廂中取出好幾袋早已備好的物資,遞給了最近的那一位襤褸之人。
「我們遇到了一個渾身都泛著彷彿是來自於另外一個世界的邪氣的人,他實力很強,且不講道理,只不過是我們初遇的那一天,他也不多說些什麼,只是大手一揮啊,就直接把我們的全部物資都搶了。當中還包括一些我們新開採卻還來不及上繳給行天海衛的稀有金屬。」
「渾身邪氣?」田叔的眸中掠起精光。
「對。」男子鄭重其事地頷首道:「而且,他說他自己是來自於天靈帝國的一個叫什麼刑影門還是堂之類的東西。」
「影堂門。」田叔補充道。
「對對,就是影堂門,他說他是從那裡來的。」男子恍然道。
「原來已經開始滲透了么?劍聖所說的,原來指的是這個啊。」田叔在心間自言自語,片刻的凝滯后,他轉而望向乃是走投無路才冒險選擇此道的男子:「我知道了,你先把這些東西收好,近些日子以來率領你的人盡量閉關不出,可以么?」
「嗯,我會的。」男子一邊招呼著身後的兄弟們上前搬運,一邊鄭重其事地點頭答應道:「對了,田統帥,你們這是要出遠門么?」
「對啊,哦還有,你以後也不用叫我統帥了,我退任了。」翻身上馬的同一時刻,田叔向那位男子微笑道:「不過你放心,我提醒了那位新上任的統帥多加關照你們,一切會照舊的。」
「哦哦,我明白了,那田前輩你們就先走吧,我也不攔你們了。」說罷,男子也不怕打到人,手中長棍徑直向後猛然一揮,剎那,堆滿阡陌的一眾襤褸之輩悉數散去,為田叔的車隊讓出一條康庄大道。
「要好好的啊。」最後的祝福既已談出,田叔也就不再停留,充當起二女車夫的他輕輕揚鞭,自通靈性的駿馬便是當即蹄飛。
男子一直目送著田叔他們的漸漸走遠,直到消失在視線的盡頭,他這才長舒一口氣,悻悻轉過身去,卻見已然空無一物的阡陌上竟不知何事又是多了一團深邃到骨子裡的幽暗光火。
它雖是轉瞬即逝,卻讓男子立馬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