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察覺
深夜中的暗鳳展翅,雖是有衝天靈光相隨,但那畢竟只是個初生幼兒,再怎麼窮盡一身之勁力,匯出的烈光終是不及之前滌魂那般能讓天下皆知。
更甚者,深邃如如影的迅猛光輝乃是降臨在被人類社會向來視作禁地的內海,其方圓百里幾乎無一人居住,所以,黑雀的第一次橫空出世,大抵只是孤芳自賞罷了。
但凡事總有例外,一如天下人總會有那一位與其心有靈犀的最佳伴侶,二人之間或許會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但在冥冥之中,卻有那麼一種道不清也說不明的聯繫,將二人捆綁一根繩子的兩頭,但凡當中任意一方動了,另外一邊的人便可立馬覺察。
黑雀天生為向陰之鳳,既是鳳族,且執掌凜然邪氣,與之有著秘密鏈接的,自然便是那一位現在在白家正風光無限的金鳳涅槃者:白鳳然。
「轟。」本是恬靜淡雅的棋局,白鳳然的黑子僅僅只是輕輕點落,便將棋盤連著其下支撐的石桌一併炸個粉碎。
「小姐,怎麼了?」坐著對手位的緣休似乎早已習慣了白鳳然的陰晴不定,紫衣披身的他輕輕撩開眼前低垂的髮絲。
眼瞅著這個向來輕挑的小姐如今卻是隱隱流露出鄭重其事的神態,無需後者多言,緣休當即沉下心,周身氣旋流轉,匯入天邊紫雲,仿似憑空開出一眼俯視眾生,片刻的尋覓后,他嘴角的淡笑亦是漸漸被陰沉取而代之。
「你感受到了么?」留著及腰金髮的白鳳然寒聲問道,向來以正氣浩蕩著稱的金鳳,甚至還融合了指掌狂烈火元素的遠世之聖,如今卻是道出一如九丈寒潭般的森冷。「那傢伙居然出現了。」
「小公主啊,看來,你這一世怕是不簡單咯。」主僕二人的同款陰沉並沒有傳染到化形靈體的遠世之聖,他從某處四角飄然而出,懸浮在滿是齏粉的廢墟之上,似笑非笑地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便是你一直在尋找的東西吧?」
「火老頭,你給我閉嘴。」白鳳然側過臉,一對星眸惡狠狠地瞪了滿臉無辜的遠世之聖一眼,讓後者頓時識趣地收了聲,隨後,她轉而望向已然站起身來的緣休,稍稍點頭:「知道在哪裡了么?」
「在封印著上古餘孽——九萬劍章的內海。」緣休的回答沒有了一如既往的畢恭畢敬,反而多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怒意。
「九萬劍章?小章魚啊,沒想到她居然還活著呢。」遠世之聖似乎根本就坐不住,好不容易才暫時靜了幾秒鐘,卻又立馬嘰嘰喳喳地叫喚起來:「哎呀哎呀,原來都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嘛。」
「火老頭,你再吵吵,信不信我給你火種都掐滅掉?」白鳳然近乎是指著地位何其尊貴的遠世之聖的鼻子罵道,而後者偏偏是奈何不了這個看似嬌柔的弱女子,只得滿心幽怨地白了她一樣,意猶未盡般退回了來時的虛空。
「我們走。」遠世之聖既是已然無蹤,白鳳然便是揚手一揮,憑空扯下一道與自己除了眸內無神外,其他細節幾乎完全一模一樣的複製品滯留原地,而其本體則是隨著緣休一併騰飛,化作兩道閃電,爭先恐後般沖向那杳無人煙的絕對禁地。
雖是能一日千里,但蒼風畢竟是不能飛,在地形錯綜複雜的森林中,他的步履會因而受到限制,這才花了他差不多整整一天的時間才趕到內海。
而對於白鳳然還有緣休來說,既是化作雷霆電光自高空橫過,那前路必將一馬平川,在根本毫無障礙可言的自由自在下,他們很快便已臨近內海邊緣的一片樹林。
如果沒有那一道獨臂的隻身鎮守,如果沒有那屏蔽天地的浩瀚劍氣分毫不讓,他們絕對可以直入內海,將那道瞬息觸動二人心弦的威脅徹底扼殺在搖籃里。
「我就說一定會有人感應到黑雀的出世嘛。」盤腿坐在無形上的獨臂男子輕笑著站起身,藍紫雙色的奇異眼眸雖是不帶敵意,但也同樣沒有半點談判的餘地。「如果古籍沒錯的話,相比這位小姐,就是傳說中的金鳳轉世了吧?」
「我有正事要辦,如果你要攔著我,哪怕你是劍聖敦煌,我也絕不會手下留情。」白鳳然寒聲說道。
一對纖纖玉手自胸前交叉,隨後猛然後甩,剎那間,振翅的金鳳虛影已然形現於她的身後,華麗的羽翼近乎無窮無盡,在不斷的變化中慢慢匯成彷彿可以灼燒靈魂的火焰劍雨,直指敦煌所處。
「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啊。」敦煌的話語本該點綴著吃驚之色,但從他口中說出來的,卻是無比的淡然。仰望著那晃眼的焰火,敦煌輕嘆一聲:「不過,哪怕是這樣,我也依舊不能讓你們過去啊。」
「你這是要成心與我作對么?區區凡人。」白鳳然的眼眸瞬息轉換成只有聖獸才配擁有的燦金豎瞳,無與倫比的威勢自中流轉,宛若百萬千斤,徑直壓到敦煌的雙肩。
經受此等強壓的敦煌,卻只是在空中稍稍下落了一點點距離,就再沒有其他的任何變化了。
「如果是巔峰時期的聖獸金鳳,我自然是不敢的。」敦煌的左臂依舊垂在身側,不做任何動作,就是簡簡單單地放在那裡,卻依舊惹來白鳳然和緣休不時的觀望。「可現在的你,距離巔峰仍有距離啊。」
說罷,無數罡氣赫然襲出迅猛,在白鳳然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瞬間,泯滅了她身後備好的全部劍雨。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威勢之猛,雖未曾真真切切地作用於白鳳然和緣休的身上,卻依舊讓他們感受到幾乎裂骨般的疼痛。
此時的敦煌,仍未握劍。
「身為人者,卻能夠有如此氣焰,我生平所見只有兩個,你是第三個。」
恍惚間,一道虛幻的紅光裂空而來,他揚起單臂,將已然受盡挑釁,準備殊死相搏的白鳳然攔在身後,同時向著不遠處的敦煌輕言說道:「前兩位無不是震古爍今,改變一方歷史的存在,他們那等命數我早有預料,故稱不上什麼驚奇,但你,在我的眼裡,你的命卻跟他們不同,這是為何?」
「我又怎麼知道呢?」面對著這一位憑空出現的長者,敦煌的話語之中總算是多了幾分其他的感情,有敬重,但更多的是無奈與憂傷。「或許是上蒼也看出來了人各有命才好玩,屢次復刻他人之命數,總會無聊的嘛。」
「蒼天老兒可不是那等膚淺之輩啊。」這位執掌著火元素的遠世之聖朗笑幾聲后,才緩緩開口道:「那麼,你執意要保的那位,就是你認定的了?可不變了?」
敦煌回身遠眺已然寂靜無聲的內海,扼腕長嘆:「我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選了,畢竟,就連向來眼高於頂的黑雀都將其視作主人了。」
「什麼?陰鳳居然認主了?」白鳳然滿眼震驚,眼看著就要衝出陣列,卻被一直以來將其尊稱為公主殿下的遠世之聖給瞬間禁錮在原地。「火老頭!你幹什麼?!」
「鳳然。」遠世之聖的眼中點綴著無限深沉,那是他在這漫長的生命中,都鮮少出現過的光景。「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就暫且放下個人恩怨吧,小精靈也是這樣。」
「額。」在這兒地位最低的緣休突然被遠世之聖點名提醒,眼中的怒火雖是依舊在延燒,但其氣焰卻最起碼減弱了幾分。
「聽你這麼說,你應該也是知情人吧?」敦煌雲淡風輕地問道,獨一的左手回勾,將漫天劍氣悉數收入自己宛若無底洞一般的袖口。
「呵呵。」遠世之聖摸了摸自己那根本就沒有幾根毛的下巴,憨憨笑道:「如果有機會的話,就幫我向鄭昇問個好吧。」
對於慈祥老人提出的請求,敦煌沒有給出任何答覆,只是默默地垂下了頭。這個動作,讓遠世之聖幡然醒悟,一對深眸當即掠起精光:「是他們乾的?」
「不然還能有誰呢?」敦煌冷聲說道。
「居然已經把手伸到這麼遠了么.……黑雀不誕,億萬昇平,這個道理果然是真的啊。」眼中怒火漸漸消弭,遠世之聖便唏噓著說道:「小公主,我們走吧,現在,還是不要去找黑雀的麻煩好。」
「不是,火老頭,你們倆究竟在說些什麼?」在場的,只有敦煌和遠世之聖這兩位曾與鄭昇有過交集的人與靈懂得彼此口中所言究竟是什麼,至於聽得滿頭霧水的白鳳然和緣休,則像是被隔絕在外一般。「什麼手伸到這麼遠,什麼知情人,這些究竟是什麼東西?」
「先回去吧,時間還長,到時候,我慢慢講給你聽。」遠世之聖抬手,輕而易舉地在半空中撕出一道只有使用傳送捲軸才可喚出的裂隙,緊接著側過眼眸,用只有敦煌能夠聽見的聲音,徐徐道:「近來的一切,就拜託你了。」
「這我不抗也得抗啊,只是我不甘心,到頭來,還是被這個所謂冥冥給算計了。」敦煌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
「既是世界的選擇,你再怎麼抱怨也沒有用啊,加油吧。」遠世之聖呵呵一笑,雖是虛體的雙手此刻卻是纏綿出兩道實體化的藤蔓,一左一右,牽起白鳳然和緣休的手,不由分說地將二人拉入裂隙那頭的荷塘月色。
「鄭昇鄭昇,你究竟做了多少打算?」待三人悉數離去,敦煌便再度遠瞻那一處黑雀降臨之所,一邊搖頭一邊感慨道:「不愧是個喜歡下棋的,運籌帷幄什麼的,真是信手拈來啊。」
無言的輕笑中,敦煌化作一縷輕煙扶搖而上,所謂事了拂衣去,不外如是。
沐浴在蒼風輸出的柔和以及黑雀萬分憂心的注視之下,昏闕的姜樂冥絕對不會想到,自己早已成為了環環相扣的布局中,至關重要的存在。
「火老頭!你什麼意思啊!」既是壞了好事,遠世之聖勢必要遭受白鳳然的怒火,所以,他早就事先做了心理準備,提前封閉了自己的耳朵,聽不見,就是安靜。
「你不是不知道那黑雀對於我來說代表著什麼,我會涅槃這麼多次,還不都是因為她!結果你給我搞這個?你這是唱哪一出?貓哭耗子么?」白鳳然已然不顧形象了,暴怒的樣子著實前所未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