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命中注定
那一瞥的光景,那一道銀絲的掠影,這熟稔卻又稍顯久遠的一切,讓敦煌頃刻變得獃滯了。他愣在原地,本是微乎其微的天藍此刻已然於猩紅之中佔據前所未有的上風,屍山血海的氣息,亦是在他潛心注視著那養眼的國色天香時,逐漸消弭。
「你……櫻.……我.……你.……不可能.……不可能吧……」儘管在得知了冥界的存在後,敦煌就無數次揣摩著他那位一生摯愛的妻子與冥界可能有的聯繫。可無論他怎麼想,最終走向的卻都是一條完全說不通的死胡同。
究其幕後原因大有概率是敦煌本身的不願相信,所以,當那抹已死十餘載的銀絲再度洋溢出嬌柔的嫵媚,他便是立刻變得語無倫次起來。
可謂是被敦煌朝思暮想的銀髮女子闊步向前,凝著冰涼觸感的雙手倒也不嫌棄獨臂男子的一身鮮血,輕輕地捧著他的臉頰,將其閃躲的眸光強行投射到自己的身上。
與此同時,無形的清冷透著毛孔滲入敦煌腦海,匯出鐵鎖將那仍在蠢蠢欲動的猩紅徹底壓制封印,至此,盎然的殺氣終是告下一段落。
那清涼光暈的功效並不僅限於此,比起內部殺氣的凈除,縈繞在外圍的旭光便是充當了洗滌的角色,將敦煌那一身腥氣十足的鮮血徹底沖了個乾淨。
白櫻雪那柔情似水的銀眸中綻放著並不亞於敦煌的情感,但比起後者的驚詫而言,她的眼神中更多的則是心痛與愧疚。
敦煌注視著那一潭盈盈秋水,她仰望著自己心目中的頂天立地,二人就這樣保持著半遷半就的姿態,雖是無言著,卻又訴說著。
「好久.……不見吶.……」白櫻雪以微笑掩飾著語氣當中的顫抖。「親愛的……」
她的聲音一如往昔,柔情無限地直刺心扉讓敦煌剎那淚如泉湧,宛若斷線珍珠般滾落的熱淚不斷地掃過白櫻雪的玉手,將這些年來只能留於己心的苦痛盡數宣洩。
「櫻……櫻雪……」敦煌作為堂堂一代劍聖,上一次像孩童一般嚎啕大哭,也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你……你.……」
「我還活著。」白櫻雪為敦煌溫柔地拭去那近乎無窮盡的淚珠:「那一次是我騙了你……真的很抱歉吶……」
「活著.……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啊.……」敦煌表情的扭曲已經讓人分不清他究竟是在笑還是在哭了,哽咽的話語亦是復刻著同樣的調子。
好半晌的四目相對終於結束,白櫻雪的目光旋即遊走到別處,而每當她掃過敦煌那右臂的空蕩之時,痛惜便會油然心生。
她的雙手不再捧著敦煌那稜角分明的臉龐,轉而繞上他的脖頸,同時踮起腳尖,向傾心所愛的男人送去闊別多年的擁抱。
「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貼著敦煌的耳朵,白櫻雪柔聲嘆道。
如果說敦煌原本還對白櫻雪的乍現心存懷疑的話,那麼,當後者向自己投懷送抱的這一刻,他便是徹底摒棄了這一道束縛,讓情感肆意井噴的同時,揚起強而有力的左臂,略顯粗暴地環上白櫻雪的纖細腰肢,好讓自己能夠再一次近距離地感受屬於她的一切,包括每一縷吐息。
「我沒什麼事的.……」敦煌將下巴抵到白櫻雪的酥肩,抽噎著回應來自於後者的關心。「這些不過都是些小問題而已……」
「你呀,永遠都這麼喜歡逞強。」白櫻雪噗嗤一笑,粉拳高高掄起,輕輕地敲了敲他的胸脯:「別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的東西,你偏要反駁。」
「那我該說些什麼?」敦煌同樣笑著,只不過是笑中帶淚。「難道撲到你的懷裡,哭訴著我這些年混得有多慘么?如果你想,我是可以這麼做的。」
「那可不行。」白櫻雪從敦煌的懷中探出頭來,故作厭惡地嘟起粉唇:「我的衣服可貴了,才不要被你的馬尿弄髒呢,而且,那樣的你,我不喜歡。」
「不就是了。」敦煌輕笑著鬆開了縈繞於白櫻雪那不贏一握的腰肢上的左手,順勢牽起她垂下的冰涼,終是再次恢復正常的藍紫雙眸和煦地注視著那張完美無瑕的臉蛋,嘴巴微張,欲言又止。
「你的猜想其實很正確。」或許是多年夫妻才能培養出的心有靈犀,光是受著那雙色眼眸的凝望,白櫻雪便明白了這位摯愛究竟想問些什麼,所以,她攤牌。「我的確來自冥界。」
語出本該驚人,可放到敦煌的耳朵里,卻宛若是件不足掛齒的小事,那張不起風浪的臉上依舊只有純粹且真摯的情感流露。
「我想,你應該已經遇到過冥界的其他人了吧?」白櫻雪一邊做著長嘆,一邊將下巴抵到胸口。
「遇見過了,說實話,還挺多的。」敦煌的五指穿過那宛若瀑布般的銀絲,滿心沉醉地感受著這近乎早已遺忘的觸感,對於白櫻雪的喟嘆,他倒是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隱瞞你什麼了。」白櫻雪就像是下定了決心,突然抬頭,卻沒曾想敦煌竟是將臉湊到近前,這一下的抬頭,則剛好將自己的粉唇送到他的唇瓣上。
「唔?」這一道突然襲擊讓白櫻雪霎時間羞紅了臉,好一會兒,她這才反應過來,嬌嗔道:「敦煌!我在說正事呢!」
「哈哈。」任由那如雨落的粉拳不斷砸到胸口上,敦煌倒是一點也不惱,反而有些竊喜:「好好,正事,正事。」
「你再揩我油,我就不說了!」白櫻雪氣鼓鼓地說道,如此模樣無可避免地是讓人心生憐愛之意。
對此,敦煌聳了聳單臂肩膀,表明了自己不會再得寸進尺的態度。
白櫻雪的續言是在她意猶未盡地抿了抿紅唇之後才開始的:「我在冥界的地位是一字,稱號為雪,而白櫻雪,是我在這兒得到的名字。」
「不論哪個都很好聽呀。」敦煌插嘴說道,卻換來白櫻雪的一記白眼,馬屁無果后,敦煌便不再多說,潛心聽著白櫻雪的自述。
白櫻雪將自己的身世只為敦煌一人全盤托出,同時也交代了有關那一夜殺氣衝天的部分真相,儘管方式有些隱晦,但敦煌還是聽出了當中的端倪,尤其是當白櫻雪說出列君生的名字時,不知從何處扶搖的彌足厭惡更是在其心間轉瞬佔據了上風。
「.……那一次的消亡,讓我不得不返回冥界,直到現在,我恢復得差不多了,才得以重返這裡,與你相見。」等到白櫻雪不緊不慢地將來龍去脈解釋完畢后,早已在一個石墩子上坐下的敦煌便是識趣地點起頭來,作為對白櫻雪的回應。
「原來是這樣……那你為什麼不在之前就跟我說有關冥界的事兒呢?」敦煌有些不解地歪了歪脖子。
「額……我這不是怕你不敢接受我不是人類的事兒么。而且,本來我是想等到雪兒出生之後就跟你說的,誰知道某個人一回來就說什麼要出去闖蕩,還一走就是一年,我氣不過,所以才不跟你說的。」一邊說著,杏眸圓瞪的白櫻雪還惡狠狠地瞥了敦煌一眼。
「這個.……也不能全都怪我啊,要是你早說你懷孕了,別說是闖蕩了,我連門都不會出去的……」敦煌的駁斥在白櫻雪氣惱的注視下顯得是那麼的無力,也不用後者多說些什麼,敦煌便是連忙點起頭來,一臉賠罪之色地說道:「對對對,全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
「哼,這還差不多。」直到敦煌總算是認下全責后,白櫻雪這才收了眼內的神通,轉而流露出為人母的慈愛:「對了,雪兒呢,雪兒怎麼樣了?」
「啊,我讓她跟白蘭雨呆在一起了,跟著我出來走有危險,相比之下,白家才是最安全的。」回憶起那繼承了白櫻雪瀑布的銀髮與自己藍紫雙色的眼眸的雪兒,敦煌的嘴角同樣是不自覺地勾起寵溺的微笑。
「這樣啊.……也是,她跟蘭雨在一起,的確比呆在你身邊好一些,畢竟你可是隨時都會因各種理由外出闖蕩的人呀。」白櫻雪嘻嘻一笑,卻是換來敦煌的眉目輕挑。
「親愛的,我們好不容易才能再次見面,就算是四下無人,可抬頭三尺也有神明啊,就不能給我留點面子么?」敦煌略帶哀求地說道,然而白櫻雪卻是毫不領情。
「誰叫你做過這樣的事情呢?你要是沒做過,我也不會胡編亂造呀,對吧?」白櫻雪雖然是抿著紅唇,擺出一副可愛的表情,可吐露的話卻是字字戳心,讓敦煌根本無力反駁。
「算了,我認栽。」敦煌招呼著白櫻雪過來,將她攬入懷中,後者雖說嘴巴上的損人勁是字字誅心的水準,但身體上卻是很老實地靠進了他的懷中,雙腿擺在敦煌的一邊膝蓋上,同時半仰身子,方便自己擺弄著敦煌高挺的鼻樑。
二人就這樣依偎在一塊大石上,眼眸中的倒映只有彼此,如此的祥和持續了很久很久,直到白櫻雪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一樣,臉上的和煦瞬間轉為憂慮。
「怎麼了?」一直默默地留意著白櫻雪的敦煌自然不會錯過白櫻雪這十足明顯的表情變化。「是發生什麼事情了么?」
「敦煌。」白櫻雪再一次用雙手捧起他有些扎手的下巴,神情肅穆地說道:「還記得我剛才說的那個列君生么?」
「記得,怎麼了?」敦煌收了嘴角的微笑。
「那個人其實是追殺我們的幕後黑手,而他下一次的目標,將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