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歷練
「嗝~」姜樂冥背靠著已然見底的魚塘泥潭,生無可戀地仰望天空,幾近黃昏的橙紅延燒於雲海遠端,如無煙無形的烈焰,隨風舞動。
在他身邊,那一炷號稱可燃十二個時辰且不間斷的紫香如今卻只剩下了約莫半個拇指指甲蓋的長短,它那叫人猝不及防的加速始於半個時辰前。
不過是轉瞬間,本約莫半臂長的紫香就像是被人用刀活生生地削去了整整一大半,殘存其上的火星受此挑釁,更是不甘示弱般加猛威勢,摧枯拉朽般焚燒著餘下苟延殘喘的那一小截。
陳芒那句紫香即殘命,姜樂冥對此可謂是深信不疑,眼瞅著紫香只剩下了不到小拇指長短的壽命,他立馬收了休息的念頭,屏息凝神,換以鯨吸長空的氣勢,將最後的葯湯狂灌進自己的嘴中。
「喝完了……喝完了.……」姜樂冥拖著濕漉漉的身子,連滾帶爬地從魚塘中探出身來,倚上岸邊的那一畝蘆葦渡,他只覺得自己的嗅覺與味覺彷彿已經完全壞死了一般,除了揮之不去的腐臭外,別的他是一點也感受不到。
「唧唧?」一隻小麻雀蹦蹦跳跳地從草堆中跳了出來,它近乎九十度地彎著自己的脖子,小黑芝麻般的眼睛效仿晚星眨了眨,當中閃爍著一抹特屬於初生時的好奇。
「你還在啊.……」姜樂冥看著在自己額頭前蹦來跳去的小麻雀,他先是一笑,一抹肅穆隨之印上眉梢,「說是兩三個時辰就回來,這都多久了?該不會是……」
沒等那一絲惡兆從腦海中冒出尖兒,姜樂冥的頭便是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這兒好說歹說也是白家的領地,怎麼可能會發生那種事呢?」
這般想著,姜樂冥卻沒留意到從自己鼻尖上垂落的一滴藥水竟是直勾勾地砸向小麻雀那隻就像是等候著母親的餵食而張得老大的黃喙。
「唧唧~」當藥水穩穩地落進喉間,那隻小麻雀砸吧砸吧嘴,感受著那略顯怪異的回味於喙中泛動。剎那間,一道黝黑的烈光竟是以它那嬌小的身軀為圓心外擴而出,於寂然無聲的天地間喚起寒風陣陣。
「恩?」近在咫尺的小爆發勢必會引起姜樂冥的矚目,僅是稍微低一低頭,他便目睹了呼嘯混光於轉瞬吞噬小麻雀玲瓏身形的那一幕。「發生了什麼?」
他欲要伸手去觸碰那道深光,可一記掠影卻是著人先鞭,於電光火石之間將那團愈發深邃的黑光捧入掌心。「凈靈甘葯對於一般的生物本是無用的才對啊,可小麻雀為什麼會這樣?」
恰似燕尾的紫袍蕩漾於風中,微側的臉龐更是訴說著一抹揪心,可不正是繽紛花海中回歸的江鳴羽么?
「它怎麼了?」姜樂冥拖著一身酸腐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看著風塵僕僕的江鳴羽與那隻被其捧在掌心的黑珍珠,他的臉色十分凝重。
「啟靈了。」縱使江鳴羽的眼中泛著難以置信,可他的語氣卻是彌足堅定的。「小麻雀它.……啟靈了。」
「啟靈?」對於這個聞所未聞的陌生詞語,姜樂冥皺了皺眉頭,大貨不解地問道:「什麼叫啟靈?」
「簡單來說,啟靈就是非人非妖的動物因某些機緣而喚醒了體內潛藏的靈力。」江鳴羽於半空中揮了揮手,揚出一道柔順的絲綢,小心翼翼地抬起了那已然凝作大繭的黑光,同時耐著性子為姜樂冥解釋道:「在這個世界上,能夠啟靈的動物很少,因為啟靈不單止要機緣合適,還需要那些動物天生就具備一定量的靈氣才行。正因如此,能夠啟靈的大部分都是奇獸一般的存在。」
「也就是說,這隻麻雀,其實是只奇獸?」姜樂冥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懸於半空中的光繭。
「沒錯,」江鳴羽帶著羨慕的眼光望向姜樂冥,面容上的肅穆盡褪,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抹發自肺腑的微笑。「小麻雀以後,就得跟著你了。」
「跟著我?」姜樂冥彈出食指,有些莫名其妙地點了點自己:「為什麼?」
「小麻雀之所以會啟靈,其原因乃是出自你身上的凈靈甘葯,換而言之,等到小麻雀蘇醒之後,它就擁有了與你同源的靈氣,而啟靈后的生物會視同源之人為自身父母,就算你不想讓它跟著,它也會一直跟著你的。」
江鳴羽用雙手捧起那一卷絲綢,將其慢慢遞給了仍是一頭霧水的姜樂冥:「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小麻雀究竟是什麼物種,但既然能夠啟靈,它的身世就一定不一般,好好照顧它吧。」
「我多了個兒子?」姜樂冥先是看了看手上的光繭,再望了望江鳴羽,突然從嘴裡蹦出一句吐槽。
「可能是女兒也說不準喲。」江鳴羽聳聳肩膀,嘟著嘴巴附和道:「唉,我本想著來帶走小麻雀,將它放回大自然的,可眼下來看,怕是不行咯。光繭孵化可能要一個下午,也可能要三天,耐心等一等吧,小麻雀總會有驚喜給你的。」
既是機緣巧合,那也只能認命了,姜樂冥將光繭小心翼翼地收好,抿著嘴望向華貴紫袍加身的江鳴羽,吞吞吐吐地問道:「你……你的那個.……那個挑戰怎麼樣了?」
「放心吧,沒有誰受傷。」縱使姜樂冥渾身泛著惡臭,可江鳴羽卻是一點也不在乎,倒還主動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輕笑道:「而且,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結果,算是雙贏吧。」
「那你對結果滿意么?」姜樂冥的眸中暴起一絲精光。
「一半一半吧。」江鳴羽側身劃出一步,比女生還要嫩滑纖細的白皙右手向著天空輕輕一拉,從那幾近幽紫的夜空中抽出一襲長袍披在身上,掩住了屬於家主紫衣的華麗。「我先走了,小麻雀就拜託你照顧啦。」
等到姜樂冥反應過來,江鳴羽的身影卻已逐漸消失於夜色之中了。
「唉……莫名其妙地當了爹。」長吁著無奈,姜樂冥雙手插進濕漉漉的口袋,沿著阡陌向各色燈火搖曳的城鎮踱步走去……
這是一處常年大雪紛飛的高山平原,在這寒徹心扉的白雪茫茫中,僅存的植被就只剩下那些仍在苟延殘喘的蒼松。
「吼!」一望無垠的皚皚白雪中,彷彿有如雷的怒吼自遠方迴響。
更近了,更近了。
直到一團白毛肉山翻滾著砸落松林,直到那點綴著青面獠牙的兇殘容貌清晰可見,經年無聲的平原這才知道了究竟是什麼生物在大肆破壞著這兒的安靜祥和。
那渾身長滿白毛的生物足有四五米高,誇張到令人牙酸的肌肉更是虯結在每一處當眼或是不當眼的位置,仿似一拳就能蕩平大半個山谷。
不論是左手亦或是右手,它均是天生七指,除卻大小之別,它的前五指與人大同小異,然而多出的那兩根指頭卻與常人有著天壤之別了。
那兩根指頭就像是被外力嫁接上去的環刀一樣,不論巨獸是握拳也好,舉掌也好,閃爍著破空鋒芒的雙指永遠都不會隨大流彎曲,始終筆挺著身形,以銳不可當的氣勢直面天下萬物。
至於它那粗壯的下肢則並沒有過多的花哨,在那足足要七八個成年男性挽手才能勉強環住的大腿上,只有宛若花崗岩一般的結實肌肉均勻地分佈著。
就是這樣一隻無論走到哪兒,十有八九都是霸主級別的巨獸,如今卻有無數傷痕縱橫在它的身上,豆大的鮮血一經落地,當即就會有青煙渺渺騰空而起。
「吼!」它依舊在奮力嘶吼著,粗壯的雄肢搭上一旁根深蒂固的高松,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其連根拔起,隨後猛然發力,僅以恐怖的上身力量便將一棵松樹丟出宛若炮彈一般的氣勢,攜著破空的震撼,撲開白霧,直勾勾地殺向遠方那一道雪中漫步的愜意之影。
與巨獸的龐然相比,不論是氣勢還是體形,那漫步的身影都一如螻蟻般渺小,然而就是這樣一位渺如塵埃的來客,卻將僅憑一己之力,便把這隻在雪山上縱橫多年的霸主逼入絕路。
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那棵高飛的無辜蒼松尚未臨身,竟是憑空炸開,碎成漫天木屑綴著雪花徐徐飄零。
「昂……」遙望著那一道步履平穩的矮小身影,巨獸的戰吼中前所未有地冒起了因恐懼而帶來的顫抖。
「白鬼猩,百年之命中殺人逾萬,僅此為孽,便已當誅。」輕喝的空靈彷彿與天地有連,本是近乎停歇的寒風剎那掠起凍骨呼嘯,直刺巨獸身上的千瘡百孔。
「昂!!!」或許是聽出了那記空靈中的肅殺之氣,白鬼猩明白自己只有眼下這最後一次的反抗之力。
所以它卯足全身的勁力,仰天吼出震怒,四指刀鋒電射而出,率先以目不暇接之速蜿蜒出弧光,同時雙腳撼地,於厚可沒膝的白雪中踏出無數深若溝壑的龜裂,換來一記飛身入空,泰山壓頂。
刀鋒的凌冽是那男子最先需要面對的,那每一柄指刀都有兩個自己那般高,四刃齊出更是封死了自己一切走位的可能,壓迫感自然不言而喻。
面對著不留餘力的殊死刀劍,男子卻依舊不出半點兵器,更是有些不耐煩地打了個哈欠;直到四刃迴旋而落的千鈞一髮,他才以雙手微微托天,一陣柔勁便已飄然而出。
乍一看的孰強孰弱彷彿已經高下立判,可既然有男子之前的以弱勝強作為先例,現下以一招勁柔抗敵之臨死反撲,他也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當四刃疊加而成的重刀橫掃而下,不露水顯山的柔光也已如期而至。料想中的不分伯仲並未出現,反倒是一路破空而來的鋒芒此刻卻一點也奈何不了裹挾而上的柔光,不消片刻,白鬼猩殊死一搏的四刃橫空便在男子四兩撥千斤的輕鬆應對下,落入了他的掌控。
他邁步而出,僅是手腕微微地轉了一下,這看似輕盈的動作卻帶來了截然相反的威力,只見原本處於回落姿態的雙刃重鋒轉瞬迴旋,揚出一道利落的銀弧,迎著白鬼猩驚詫萬分的眸光,恰到好處地揮向它的脖頸。
雪山總算是安靜了。
大灘大灘的鮮血從白鬼猩喉間巨大的豁口中流淌而下,為這終年積雪的高山平原帶來第一次青煙滾滾。
「恭喜少主,歷練成功。」一道裂隙宛若鮮花般綻放於血泊的正中心,永遠將己身收入盔甲的男子踱步而出,躬身說道。
「審判,我委託你的事情,可有著落?」白家家主的候選人,其背後撐腰的令不論是習性還是愛好大都不盡相同,眼下這位名喚審判,身著騎士斗鎧的男子,正是專屬於白臨霜的令。
「回稟少主,那人行蹤已經查清。」審判低頭應答。
「告訴我。」白臨霜眉眼中側出冷冽,那是在面對著白鬼猩時也不曾有的殺意涌動。
「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