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對決
凌冽風浪一如刀劍襲面,刮削著刺骨風霜,縱使紅船紅暈依舊,但也無法完全隔離當中鋒芒,讓一眾士兵不免皺起眉頭,有的則是主動蜷縮於一處,將銀甲盡量縮緊,減少著暴露面積。
得虧他們是在疆場上立下赫赫戰功的士卒,意志堅定,才能妥善應對此等天劫之災,若換做其他人,且不論四圍奔走,焦急地尋找庇護所,光是哀嚎就得響徹雲霄。
這就是雪峽亡谷的風與浪,它們不光是鎮守峽谷的衛士,也是許多人窮盡一生之力仍無法攻克的難題,古往今來,能夠以肉身為之正面相抗並成功登陸峽谷內部的,也就只有先前敦煌一例罷了。
至於以雪峽亡谷為棲息之所的樂正邢文,其登陸方式則是利用了影子的特點,充其量只能稱之為取巧,而非攻克。
「我們到了。」不知何時走上掌舵位的敦煌凝望著遠端盡頭處緊閉的深邃黑曜石大門,於各色靈氣肆虐的氣浪中若無其事般作出深呼吸,同時振臂虛抓,於前端裂出足以吞噬整隻紅船的暗芒,他並沒有轉舵的意思,反而是迎著鍾世擎不解的眸光,悶頭撞了進去。
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幽暗中,傍身於紅船兩側的光暈是唯一的燈火,在那兒,排空的巨浪與凌冽的嘯風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平靜,是若死水般的寂靜。
「姜樂冥,交給你了。」敦煌飛身落甲板,輕叩著船長室的木門,沉聲道,隨後揮袖震出鋒芒之氣,迴旋於除姜樂冥、雪兒以及李昭苒外的每個人腳下,那如深陷漩渦般的感覺頓時牽起不可抗力,直接將眾人全部驅逐了出去,徒留三人與紅船為伴。
坐在船長室的姜樂冥僅是微微抬起左手,掌心中頓時亮起璀璨銀光。在那絢麗的光暈中,一道匕刃幽然成形,蔚藍的光芒流轉於鋒刃之上,散發著足可破除所有陰霾的浩浩正氣。
「師傅,放心吧,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右指綳直兩根,姜樂冥空揮出淡然的優雅,懸浮匕刃瞬息化流光,轉瞬形顯於紅船外側。在它高速的飛馳下,一道道光絲凝成蛛網,將紅船大體盡數縛入其中。「你們也要小心啊。」
誰都沒有留意到一旁熟睡的李昭苒的變化:其眉宇間的陰霾在臨近雪峽亡谷后更甚三分,看似渾濁到無藥可救的黝黑,卻是冷不提防地露出一點晶瑩的碧綠迴旋中央。
那是一點擁護靈台的熒光。
劍氣迴旋,辟出的傳送之境卻是懸空的。索性不過三四米,這些久經沙場的戰士很快便做出調整,不起風塵地輕墜地面,彼此對視一眼,劍刃出鞘,兩兩為組,默契盡在不言中。
在那壓迫感十足的黑曜石門下,敦煌傲立於正中,伴於左右的依舊是那些有名有姓的存在,但唯獨一人例外:杜夜雪,不過敦煌也沒那個心思去問個究竟。
不見黑鞘入手,他僅僅是以手刀斜切,那數十米高的巨門竟是瞬間破出一道筆直的裂口,陰風自中怒號而出。須臾之間,無數黑影傾巢,他們尤為識相地錯開了為首的巨人,流轉中凝出猙獰面孔,毫不客氣地對上了那批嚴陣以待的百人精銳。
「殺!」上了戰場,那還講究什麼主上尊貴,既是黑影率先找上門來,早已躍躍欲試的百人頓時吶出齊響,與黑影之兵戰成一團。
「好好的雪峽亡谷,你修什麼門呢?」敦煌壓根沒有轉眼去看身後的刀劍鏗鏘,左手微微一握,長伴己身的黑鞘頓時凝形,以其為引再起鋒芒,徹底粉碎了眼前這扇根本就不屬於這裡的大門。
在戰吼的激昂中,黑曜石門破若齏粉飄零,遠端的一點雪白便是藉機席捲。那不過是寒鐵雪花晶才露尖尖角的鋒芒,竟已有蓋過巨浪滔天的架勢。
「敦煌大人,我們又相見了啊。」寒鐵雪花晶前,五道黑影一字排開,比起外圍那些面容清一色都是猙獰的士兵來說,此五人一致的容貌則是各有神韻,有陰鷙毒辣,有冷若冰霜,有肅穆莊重,亦有嬉皮笑臉。但若說誰是集四人之大成者,坐鎮中心的侯明芳,亦或者說樂正邢文,必將首當其衝。
「這麼多年,你就只找了四個換命偶?」敦煌輕蔑地笑道,同時抬手示意身後分外眼紅的碧爾與杜夜雪稍安勿躁。
「敦煌大人,你這又是何必呢?」樂正邢文幽嘆一聲,聳了聳肩膀,「若你不曾摻和我與瑾峽國之間的事情,令妹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啊。」
「呵,這樣啊。」敦煌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隨後瞬息凝結若冰霜,眨眼間,黑鞘宛若跨越時空,轟然砸在樂正邢文的胸膛,將之一舉轟上洞窟,鑲嵌其中。
「這雷踩得。」碧爾婉轉一笑,眸中菱形再現,騰騰殺氣瞬間鎖定了殘餘四人中的兩位,未等其出手之際,身旁的杜夜雪竟是瞬化掠影,奮不顧身地撲向了那嬉皮笑臉的黑影。
「我們的恩怨,到此結束。」碧爾的聲音宛若自九泉下流轉而起,幽冷的殺念終是匯作青光氤氳騰繞於筆挺雙腳之間,將一尾碧綠重現人間。
被鎖定的二人也不含糊,彼此對望一眼,雙手合十揮出兩柄長棍,依仗不屈之氣,揚空炸出氣爆,直衝恢復原貌的碧爾。
「陛下,好久不見啊。」肅穆莊重的樂正邢文微微躬身,比起兩旁轉瞬廝殺於一處的同胞來說,他與鍾世擎就像是異物。
「佞臣。」鍾世擎揚眉,吐露出不屑之後,嘴角迅速嗡動,轉瞬間,在他的黑影中,一記巨手悄然攀出,直徑足有三米的巨拳橫空,倏地延伸千米,不偏不倚地轟在那肅穆的黑影上,卻難動其分毫。
「你要是這麼說我,我可是會很傷心的啊。」只見一記黑電劈落,輕而易舉地將那隻黑手碾個粉碎,顯露出巍然如山的身影,儘管是語露不滿,但他的表情卻依舊肅穆。「畢竟你所會的全部,都是我教的呀。」
「難道這樣,你就不會是妄圖謀權篡位的奸臣了么?」鍾世擎冷言道,交接的十指間氣暈騰然,而後外開,甩出漫天星辰。
那僅是黑點的氣暈一旦落空,便是頓化各樣兵器橫空。世間萬物必有其影,是故影有萬變不止。眨眨眼的功夫,無數的鋒芒已然盡對一人。
「你知道我最喜歡你的地方在哪嗎?」一邊說著,樂正邢文以同樣的動作催出不讓寸步的凌冽,「就是你這種掩飾的功夫。事實上,你我都是一類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一類人,但偏偏你總能編造出冠冕堂皇的理由,還說得過去,要是當初我也有你這樣的能耐的話,我早就是一國之君了。」
「多說無益。」鐵袖揚空熠出號令,萬千掠影便是浩浩蕩蕩地俯衝向一臉正經的樂正邢文,而後者也不甘示弱,手腕微轉,萬兵當即呼嘯,與之撞出刺耳的鏗鏘迴響。
「砰!」當巨響蓋過驚天之浪,一記貫穿整個雪峽亡谷的銀芒便是提前燃亮了深邃的夜幕,當中,一道騰飛的黑影正無力地垂著四肢,仍由劍風肆虐。
緊隨其後的掠影徒有單臂,但也正是這單臂的輕揮,才將這集中一點的璀璨盡數熄滅。
直入雲霄的銀光消逝,當中的黑影便是回身落下,沒等落定,早已蓄勢的敦煌便是踢出一腳如重鎚,擊碎了他的左肩。
「噗!」本該是在峽谷深處的對決,卻在敦煌一人的暴怒下直接挪上了峽谷頂端,在這不點綠茵的荒地上,樂正邢文砸出塵土飛揚。
「我一介草民,居然受得住一代劍聖的攻擊,這可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啊。」縱使遍體鱗傷,流轉於樂正邢文身上的卻不是滾燙的鮮血,而是一團又一團的濃霧。
「解除你在昭兒身上的附身,我還可以勉強饒你一命。」俯視著樂正邢文那宛若螻蟻般的身影,敦煌冷聲說道。
「解除?」掙扎著爬起身來,樂正邢文似發狂般大笑著:「劍聖大人,好歹我也是在官場上馳騁過的人,這種擺明了只會是說辭的東西,你以為我會相信么?」
「我不管你信不信,反正這句話我只會再多說一次。」敦煌揚劍切向樂正邢文的脖頸,相當好的距離把控讓黑鞘剛好停留在其脖前一寸位置,「解除你在昭兒身上的附身。」
「解除不了。」哪怕奪命的鋒銳只差一寸就能弒殺樂正邢文,他卻是一點也不肯讓步,反倒是刻意地挑起敦煌的怒火。「影之術一旦附身成功,哪怕是我也解除不了。劍聖大人,恐怕令妹就只能成為我的換命偶了。」
「混蛋!」前傾的鋒芒貫穿了樂正邢文的脖頸,但卻沒有當即斃命,這種擁有換命偶的實體,除非是身首異處或是心臟被毀,不然他都不算死。
也正因為鋒芒未曾橫切,才讓樂正邢文得以狂笑出聲。
「你笑什麼?」敦煌的雙眸蒙上一絲絲不祥之韻。
「劍聖大人,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換命偶的選擇,並不是我自己決定的,而是隨機的。也就是說,如果你殺了我,我可能會變成下面那四個的其中一個,也有可能直接附身到令妹的身上哦。」
「什麼?」敦煌瞳孔緊縮,一剎那的失神讓他破綻百出,樂正邢文便是趁機轟出一道暴戾,將敦煌炸退數米。
「看來我得改一改我的信條了呀。」脖間仍插著長劍的樂正邢文挺直腰板,正色道:「傳言也有可能是真的,譬如說:堂堂一代劍聖最為致命的弱點,永遠是他的家人。」
正在閑侃呢,他的脖子卻是突然傳出一陣完全不可抗力的牽引,只聽劍身刺入肉體的聲音掠起,存乎於其脖間的長劍已然飛身而出,回到了翩然穩住身形的敦煌手中。
「只有孑然一身的人才能問鼎世界,劍聖大人,單憑這點,你就已經輸了,輸得一敗塗地。」駭人的傷口很快便痊癒了,完好無損的樂正邢文正盤手站在敦煌面前,冷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