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反轉
瑾峽可以說是傾盡全國之力,將一切可調用的兵卒全都派到了千里迷森外的死寂,參與這場生死之戰。比起邯國來說,瑾峽國手下的士卒並沒有經過兵鬼的非人折磨,因此其整體數量要比三萬高出不少,在那浩浩蕩蕩的風塵迭起中,大抵有近十萬人軍裝上陣。
紫色旌旗高揚,下一瞬便是不分敵我的箭雨鋪天蓋地。黝黑卻寒芒畢露的箭尖顯然經過不下百次的磨礪,單憑盔甲的堅韌究竟能否防下,仍是個未知數。
當箭雨紛飛之際,一聲讓煜弓騎兵不明所以的高喝卻是在同一時刻響徹雲霄:「兜!」
如洪鐘般的低沉一如洶浪席捲戰局,原本還有閑情跟騎兵斡旋交鋒的邯國士兵頓時釋出大勁,一舉掀開了前方僵持不下的煜弓士卒,隨後連忙翻身聚集於一處,彼此將一道柔影套上頭頂。
那是數萬頂兜帽,而且明顯是用絲綢等軟物紡織而成的兜帽。雖有微光閃爍的玄妙,但無論怎麼看也看不出那能夠防下如雨箭矢的門路。
「不過是小小箭雨,又有何懼!眾將!隨我衝鋒!破了他們這不入流的陣型!」不屑的怒吼從御星中一位四臂鬼影的將軍口裡喊出,宛若一枚深水炸彈,在煜弓騎兵中轟出無與倫比的反響,只聽戰馬嘶吼,數十萬兵卒策馬而奔,萬千兵器殺芒相疊,化作一柄筆挺的重劍,直刺向那聚集一處的「惱人蒼蠅」。
「滅盡斬!」當數萬鐵騎踏出驚天之勢,一聲怡然不懼的高喝當即震懾寰宇,只見一人持劍斬出猩紅破天,一隻栩栩如生的四腳麒麟便是在箭雨的洗禮下瞬間成形,它抬首嘯出一陣激昂,引著本不分敵我的箭雨回落其額間,匯成了那兒的一角擎天。
「吼——」腳踩泥濘頭揚蔚藍的麒麟抬腳邁出一步,當即百米有餘,不過是掠步三倆下的功夫,它便一頭撞進了那已然無法回頭的鐵騎陣中。
「啊啊!!!」慘不忍睹的尖叫聲頃刻奏響,那匹麒麟的四肢一如絕望的鐵柱,一腳盪下,總能輕鬆踩滅不少雜魚。
待麒麟落定正中,本是通體黝黑的它,渾身卻是瞬間燃起各樣暗紅色的紋路,隨著當中光暈不停變得深邃,它的身子逐漸膨脹起來。原本還是意氣風發的神獸,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成了一個圓滾滾的光球。
「轟!」衝天的光柱攜著震耳欲聾的爆鳴聲一併登上了天下最耀眼的頂峰。
「怎麼會?」歐陽凌霜打出一拳金紋蕩漾,勉強擺脫了敦煌的凌冽攻勢,迴旋而落的身影眼角微眯,正眺望著不遠處緩緩消散的劍氣澎湃。「那是東方靈?這個老朽之輩居然還能有如此本領?真不可思議。」
「但凡有心,再老也能有所提升。」敦煌振臂斂起揮劍下的余勁,將黑鞘重新靠上后臂,藍紫混色的眼眸平靜如初,既沒有急於終結的心態,也沒有如挑撥玩物一般的戲謔。「不過聽你這麼說,看來你對邯國的了解還挺深啊。」
「打仗總得要知己知彼,不是么?」歐陽凌霜帶著微笑揚起眉頭,轉過身看向單臂傲然的敦煌,眼底寒芒一閃即逝。「因為只有這樣,我才有可能完成我的目標。」
「不妨告訴我,你的目標究竟是什麼?統一大陸?」敦煌聳聳肩膀,眉宇間流露出一絲八卦的神采。「亦或是單純地想要報復我,雖然我並不是很清楚之前在哪得罪了你。」
「呵……」歐陽凌霜冷笑一聲,沉下眼帘的雙眸再啟之時,儼然蒙上了層層血海深仇的猩紅光暈。「這世上的罪孽如果都能用不記得,不清楚,不明白來一筆帶過的話,人間又何嘗會像現在一樣複雜?」
「我不管你記不記得,清不清楚,是否承認,你就是那夜的罪魁禍首,就是我無論如何也繞不開的宿敵。」雙手悍然托天,玄霄沉落一束金光熠熠,蜿蜒踏空,一舉蕩平了不遠處殘存的劍氣,以霸天之勢,盤旋出蒼龍的輪廓。「無論如何,我與你的恩怨,在今天必將畫上句號。屠夫。」
「嗯……」若電般的紅光在眼底掠閃而過,連帶起敦煌一聲情不自禁的悶哼。反握的黑鞘劍格下方,同樣的腥色悄然攀出,如枯燥落葉輕然落地,再沒有被捉回原處。
可歐陽凌霜可沒有那個同情的閑工夫,入凡蒼龍已然盤旋在即,再作蓄勢只會傷到自己的本源。於是,他虛空一招,渾身上下酷似龍形的盔甲頓時龜裂,飄散浮空,融進那唯有虛影留存的蒼龍體內,不消片刻,一匹俏生生的霸天巨龍已然振翅翱翔於天際。
「昂!!!!」蒼龍嘯出威震群倫的如雷滾滾,幡然流轉身形,長近百米的巨龍瞬息落定,在那還沒有它一根指爪大的歐陽凌霜身旁盤踞,炯炯有神的豎眸殺意崩顯,緊縮在不遠處的敦煌身上。
「近些年果然是變天了啊。」短暫的失神過後,敦煌稍稍抬起頭,仰望著那匹霸天金龍,感慨道:「這樣的技藝如果放在我成名的年代,保底也會是天下前十啊。」
「呵,不過虛妄的排名,於我,又有何意義?」褪去一身戎裝的歐陽凌霜今披一襲雅緻長袍,重歸淡然的眉目中再不點任何煙火。「也該動真格了吧?」
「如你所願。」手腕一轉,靠背的黑鞘輕然落於前處,舞動中橫切一記鋒芒,朝著那匹蒼龍峻首不偏不倚地斬出,卻僅僅只能在它的額前鱗片上削出一片蕩漾餘波,凌冽的劍芒便已氣絕。
「昂!」或許是因為受到了挑釁,那蒼龍頓時昂首高飛,向著勢單力薄的敦煌揚出巨尾。但凡金光所及之處,萬物泯滅,哪怕是泥濘的土地,其表面的沙石也是在瞬間蒸發,就像是突然多出了一個深坑點綴原地般。
「又不是沒打過龍。」面對著來勢洶洶的巨尾橫掃,敦煌仍是分毫不退,反倒一腳踏前,屬於劍鞘的蔚藍靈犀頓時成形,不過是一記簡單的縱劈,劍鋒的斜暉便是轉瞬殺出千百道完美的月牙,一如延綿不絕的潮水,前仆後繼地斬向那蒼龍的巨尾……
「撕拉!」脆弱的人體在沒有任何防禦的前提下,又怎麼可能擋得住蓄勢已久的銀劍鋒芒呢?只聽絲綢的破碎連帶著鮮血潑灑,一柄染著鮮血的鋒銳已然貫穿而出,定格在駱哲陽的左胸上。
順著銀身追溯而去,握著劍柄的唐靈東如今正眼泛不解地凝視著那一臉釋然的駱哲陽,在她身後的冰面上,悅耳清脆才去,一把鞭刃就平躺在那兒,離她自己的心脈,就差了一寸的距離。
「為什麼要收手?」異色的眼眸瀰漫著疑惑,尤其是當她掃見駱哲陽嘴角始終懸挂的微笑,這抹迷惑更甚。「你還有力氣才對。」
「呵……」哪怕嘴角溢出無數條細細的血絲,哪怕身上痙攣不止,駱哲陽卻始終保持著和煦微笑,顫抖著說道:「你果然是有使劍的天賦呀……真後悔當初說你笨……也不該在那一天那樣做……搞得你再也不想修行劍術.……這一切都是我不對呀……」 ……
「你好笨啊!」他從無名處走了出來,渾身上下縈繞的黑霧如今已然盡數消逝,唯一苟延殘喘的眼角薄霧,此刻也在深光微閃過後漸漸消弭,顯露出一張稍顯青稚的帥氣臉孔。
雖然他的語氣盡顯嫌棄之意,可那一對深棕的眼眸中卻沒有半點氣餒之色,反倒是一把牽起女生纖細的小手,引著她一步步走向正軌。
滿面嬌羞中還夾雜著絲絲憤懣的女生此刻只顧著卯勁證明自己真的不笨,所以她並沒有留意到男生臉上的滿滿寵溺與由衷欣喜。
當二人相握的手在空中劃出一圈又一圈的完美劍影,那段時間裡,他再也沒有說過一句批評女生的話,只是陶醉在這隨時都可能不再有的美好中,靜靜地享受著。
甜蜜轉瞬即逝,個把月的練習過後,女生自詡已經熟練掌握了基本與進階劍術,信誓旦旦地想要跟男孩切磋。一開始,他們都拿著木質的兵器,到後來女生終於能夠用木劍打過男生時,他們這才換上了真槍實彈。
那是一片開滿潔白彼岸花的懸崖,那兒承載了二人足有兩年多的回憶。在那兒,男生握著賴以成名的長鞭,女生提著一柄長劍,彼此對立中各泛淡笑。
迴旋而起的劍芒快若閃電,於聖潔中盪出一條筆直的花路,直指男生的左胸長襲而去;後者甩出鞭刃,飛旋的優雅中躍起美麗的弧度,不僅可以擋下那記迎面襲來的鋒芒,於流轉中亦可貫穿女生的心臟。
自信滿滿的女生從沒有想過自己近乎一年半載的努力居然會被男生雲淡風輕地破解,她根本來不及看清鋒芒的流轉路徑,手中的劍刃卻是在一陣酸痛后脫手而去,錯開心脈,改而繞上腰肢的長鞭微一用力,便將她嬌柔的身子拉入男生懷中。
「我之前是怎麼教你的?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千萬不能先手進攻,那樣只會暴露更大的破綻,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啊?如果你還是這樣的話,就別練劍了。你一輩子都不會成功的!」
「閉嘴!那我不練就是了!」女生一掌拍在男生那一張恨鐵不成鋼的臉上,順勢從其懷抱中掙脫出來,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片聖潔花海,再也沒有碰過劍。
哪怕是後來二人喜結連理,正式結為夫妻之後,女生也一直都沒有碰過劍,男生不敢主動撩撥,只好將這耗時一年半載的時光存於心底,封口不談。
「對不起……東兒……那一天.……我不該這麼說你的.……」斷去長發的駱哲陽終是重現了過往的朝氣,可面頰上的蒼白卻格外顯眼。「在我心裡.……你一直都是用劍天才.……一直都是.……」
「.……」抬頭凝視著那一張無比熟悉的臉龐,唐靈東的異色雙眸中,終是漸漸浮現出一抹遲疑的神采。「你……你是……哲.……哲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