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造訪
拚命閃回的記憶根本不考慮初醒的歐陽辰凌究竟能不能承受得了,一個勁地憑藉撕扯,在她的腦海中強佔一席之地,如此蠻不講理的行動,所換來的必然是令辰凌眉眼緊蹙的頭疼欲裂。
幾乎完全不能連成一線的記憶仗著破碎的形式一塊接一塊浮現在她的神海中,就像是一位口齒不清的人拼了老命想要同時把幾件事解釋清楚,到頭來卻是顧此失彼,非但沒能把最簡單的弄明白,還把聽者搞得一頭包。
也不知過了多久,隨著辰凌那大夢初醒的腦袋瓜子逐漸不再因狂涌的回憶而感到頭暈目眩,她總算是有了定下心來細細品味那屬於記憶碎片的「朦朧美」。
當然,既成事實的東西是怎麼樣也改變不了的。辰凌腦袋裡頭裝著的記憶大抵分為兩個部分,以與林楓一同造訪煜弓國的那一刻為界限左右劃分開來:左邊的來龍去脈一如川流不息的江河之水,綿綿不絕,無懸斷之處;
可唯獨右邊的卻像是一塊玻璃被人用大鐵鎚狠狠地招呼了一番,飛濺的琉璃灑得到處都是,除了幾句在懵懂中奶聲奶氣喊出的主人二字縈繞耳畔外,幾乎就沒有更多的線索了。要說最值得慶幸的一塊琉璃,當中所展現的也僅僅只是一個全長不過一米多的黑鞘罷了。
「額……好疼啊.……」當內在的頭疼欲裂逐漸退居二線,肉體上的物理疼痛便是重新佔據上風,首當其衝的便是辰凌額角的一塊塌陷,雖然已經止血並結起凹凸不平的硬痂,但一時半會兒還褪不去的酥麻與刺痛仍叫辰凌倍感難受。
撇去額角真切可見的傷疤不談,緊隨其後的便是辰凌周身上下泛起的酸痛,那種幾乎虛脫的無力感讓初初落地的辰凌猝不及防地摔了個頭著地。只可憐剛剛結起的硬痂瞬間開裂,一時間血如泉涌,染紅了她本就如白紙一張的臉色。
「嘭」的一聲巨響對於幽靜的房間乃至於外圍沙沙清風的竹林來說,都算得上是極其惹耳的聲響了。所以,還沒等辰凌捂著血疤緩過神來呢,一道倩影便是伴著匆匆腳步,雙目無神地來到了辰凌身前。
「沒事吧?」她的聲音尤為稚嫩,正配得上她那約莫只有十一二歲的童真面貌,在這本該是最天真浪漫的年紀,她那軟糯的聲音中卻偏偏少了屬於孩童的空靈之氣,一雙黯淡無光的眼眸更是如此。
她機械式地俯下身,用雙手不費吹灰之力地托起已身為成年女性的辰凌,順手從懷中摟出一塊手帕,在桌邊長期備好的熱水中輕輕一拈,便是小心翼翼地為辰凌擦拭起又一次開裂的傷口來。
「謝謝。」辰凌應了聲,看著那哪怕是她坐著也才只到了自己下巴左右的單薄身影,眼中不免流露出幾分擔憂與同情之色。
「我是主人欽點過來照顧您的,這是我的責任,您不必道謝。」唯有當小女生談起那對辰凌來說顯得有些陌生的主人時,她那無神的雙眸才會難得亮起一圈由衷的崇拜與敬佩之情。
「主人?」不知為何,當辰凌的腦海中有意無意地浮現出這兩個字時,總會一陣觸電般的感覺直接斷去她剛有起色的思維,哪怕是她開口想要說這個字,她的聲音都會情不自禁地變得十分細微。
「血止住了,我在幫您敷上藥,在此期間,您只需要靜養,等到傷勢痊癒便可。」小女生彬彬有禮地向辰凌深鞠一躬,隨後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玉瓶,將其中的粉末倒在一方準備好的紗布中,輕輕地摁在了辰凌的傷口上。
一如春風拂面般的清爽頓時順著辰凌的傷口流經全身脈絡,微微泛起的暖流滋潤著更是全身肌肉,無力的酸疼漸漸緩和,氣力的慢慢回暖,對於現如今的辰凌來說,便是言之不盡的舒坦。
就這樣,小女生為辰凌摁了差不多有一炷香的時間,等到白紗落下的那一刻,辰凌額頭上的黑痂已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嫩白如雪的肌膚,相比於周邊健康的小麥色,則更顯得出眾。
「怎麼會?」不經意間瞥見那一塊潔白的肌膚,小女生下意識地驚呼出聲,等到惹來辰凌不解的眼神后,這才發現自己僭越了,連連彎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都是賤婢的錯,賤婢不該多問的。」
「欸?你這是幹什麼?」辰凌眉宇間的不解更重了,以至於深鎖的額間皺紋更顯,可這看在那小女生眼裡,卻如同一口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火山一般,嚇得她連忙倒退三步,跪在地上。
「都是賤婢的錯,都是賤婢的錯。」小女生不由分說地揚起巴掌,毫不留情地打在自己臉上,一聲一聲清脆響耳,本是吹彈可破的臉蛋兒,如今卻是腫的跟豬頭一樣,看得辰凌一陣可憐。
「你快別打了!」辰凌伸出手,仗著酸疼隱退,一把抓住了即將落在女孩左臉的手,「我都不知道你幹了什麼,你又為什麼要打自己啊?」
「這件事大人沒有跟我交代過,因此我不能說。」哪怕是緋紅的雙頰傳來一陣陣熾熱的疼意,小女孩無光的眼眸卻是連一片淚花都不曾見到。「如果您原諒賤婢了,那就請讓賤婢離開吧;如果您還沒有,那就讓賤婢繼續。」
「你別打自己了。」辰凌一甩右臂,將小女孩那動起來不知輕重不分敵我的手丟到一旁,縱使眉眼困惑依舊,但既然小女孩都這麼說了,自己也不可能從她嘴裡套出什麼話來,所以還是乾脆放她走好些。
「我原諒你了。」儘管連辰凌自己都不知道小女孩究竟犯了什麼錯要讓她如此大動干戈。「你走吧。」
「感謝您。」小女生不顧雙頰的紅腫,站起身來,腳下生風,似乎根本不願在此多做停留,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真是個奇怪的孩子……」辰凌幽嘆一聲,右手下意識地碰了碰自己額頭上的那塊疤痕,似乎在敷上藥粉之後,那看上去觸目驚心的傷口竟是完美恢復了,非但疼痛不再,就連塌陷也是重新隆回了本來的面貌。
可辰凌卻並沒有因此感到任何高興的情緒,反倒是一頭朦朧的霧水伴著小女生的出現而更加濃郁了幾分。
「在我跟林楓遇到那個頭戴面具的女生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啊?為什麼我什麼都記不起來?」就在辰凌一籌莫展的時候,冥冥中的牽引卻是撩撥起她那已經不知何去何從的思緒主動朝著腦海中某個不知名的角落遊走而去。
辰凌是可以拒絕的,再準確點來說,辰凌本應該拒絕這種任人魚肉的牽引方式,可她並沒有選擇這樣做。她相信了那來自無名卻又點綴著幾分熟悉感的牽引,所以她才得以來到位於其腦海中的一處分岔路口。
轉左與轉右的兩條路分別對應著一柄通體幽藍的長劍以及一團粉紅色的球體,前者不減凌烈,劍鋒加身的微風刮在辰凌臉上形若剔骨;相比之下,那團粉紅色的球體則更顯親和,在那上下律動中,它所展現出的不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而是敞開胸膛的歡迎。
若從主意,右邊的溫和勢必會成為辰凌的首選;但隨心意,辰凌卻是想都沒有多想,迎著剔骨的烈風,奔向了那一柄懸於半空中的長劍。那兒才是熟絡傳入心扉的地方,也只有那兒,才點綴著辰凌被掃地出家門后,唯一值得信賴的氣息。
踏步入蔚藍,如沐春風般的和煦完美為辰凌詮釋了什麼叫做苦盡甘來,身上那幾乎被劍芒翻了層皮的肌膚沐浴其中,卻是瀰漫著說不出的舒適與安然。外界流轉的劍鋒在此刻卻化身為一枚精確的銀針,領著身後的那一條細長絲線,正有條不紊地為她串聯起早已破碎成渣的記憶。
「你終於醒了啊,我還以為那時候我下手太重了呢。」低沉的戲謔悠然奏起,雷落的霹靂轟在辰凌眼前三寸的位置,從中浮現出一道偉岸卻僅有單臂的身影——敦煌。
「敦煌?!你怎麼會在我的腦海里?」再見故人,辰凌尖聲吶了一句,便是接連甩出一大堆問題等著象徵全知的敦煌去解答,譬如:發生了什麼啊?自己現在身處何方啊?為什麼會有別的光芒存在於自己的腦海中啊之類之類的,問題之多,就連化身為精神體的敦煌也情不自禁地擦起了額角不該存在的冷汗。
「你問的這些東西,其實也就只有第一個值得我為你解答而已。」敦煌撩開擋住自己眼帘的劉海,故作神秘地說道:「其他的答案,等你從這裡離開后,自然就會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快說!」辰凌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一把年紀的敦煌耍帥,弄得後者是一臉無奈。
「我之所以會在你的腦海里,是因為當初你在恢復嗅覺和味覺時所經歷的『試煉』,在那裡頭融入了我的精神力。你通過了『試煉』,不光吸收了藥效,也把我的精神力一併吸收了,所以我才會出現在這裡。」敦煌解釋道。
「至於其他的事情,等到我幫你把記憶全部串聯到一起之後,你自然明了。」
「那你來找我幹嘛?就純粹是跟我打個招呼?」辰凌挑了挑眉毛,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當然不是,此番前來,是有要事要跟你交代一下,畢竟在這場博弈中,你的角色可是重中之重呢.……」敦煌順手一招,示意辰凌來到了自己身前。
待辰凌照辦,他便是貼著她的耳朵,開始窸窸窣窣地說些什麼,而作為敦煌唯一的聽眾,辰凌的眉目卻是從緊蹙慢慢舒展開來……
亞土大陸表面看上去四國鼎立,可實際上卻是煜弓國一家獨大的局面。原先常年居中的聖盟國還能與之抗衡一二,可隨著歃血之戰的慘敗后,聖盟國的地位與實力卻是一落千丈,淪落為一個徒有國名的煜弓國藩屬。
如今煜弓國王上歐陽凌霜親自來訪,連聖盟國卧病在床的皇帝都叫人攙扶著來到了城門口,其餘人等又豈有不來的道理?於是乎,聖盟國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無不出城迎接,畢恭畢敬地候著那一位傳奇人物的到來。而這其中,有多少人想要手刃仇敵,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