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出人意料的來信
圍桌上的清茶不知何時被兵鬼老頭反客為主的行徑給強行換成了一大盅烈酒,飄香四溢的猛酒弄得二人雙頰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酡紅。借著酒勁,兩人不僅完成了有關培育士兵的重要話題,還談起了自分散后兩人不同的境遇,當然,有些特別忌諱的,敦煌並沒有全盤托出。
「哈哈!這個酒帶勁!真帶勁!」兵鬼老頭一面大笑著拍動自己帶來,已經快要見底的酒盅,一面眼露精光地看著那臉色不變,唯有雙頰掛上些許緋紅的敦煌,「你的酒量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的?居然變得比我還能喝,真是丟臉啊!」
「之前遇到了一些事情,借酒消愁,喝著喝著就成這樣了。」敦煌稍作回憶,懸浮的記憶微微定格在那一所孤零零坐落於垂直山面之上的木屋,在那暗無天日之中,他可是整整過了十多年與酒共舞的邋遢生活呢。
「能把烈酒喝成這樣雲淡風輕的樣子,沒幾十年的功夫也絕對不可能吧。」兵鬼老頭打著具有逼人酒氣的響嗝,眉眼輕眯著打量起看似一臉平靜,實則眼有微波的敦煌,「這十幾年來,你是不是經歷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啊。」
「如果沒有什麼其它事的話,你就先去準備一下吧,之後幾個月還要麻煩你呢。」敦煌絲毫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的意思,只是簡簡單單地捧起酒杯一飲而盡,便直接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向著寢室走去,只留一道隨風而飄的衣擺映襯著那瀟洒卻又有三分孤寂的背影。
「喲吼!看來踩到地雷了呢。」目送著敦煌的寂然離去,兵鬼老頭倒也沒有幾分挽留或是反省的神色,只是彎下自己本就佝僂的腰,用雙手環抱著那一盅烈酒,一下子把它捧得老高,將裡頭碩果僅存的陳釀徹底灌入自己口裡。
「看來最近這十幾年來,對於我這個老徒弟來說,並不是很太平呢。」兵鬼老頭心滿意足地說著,只是眉眼中略泛苦澀。
「噠噠——噠噠——」匆匆忙忙的腳步聲從他的背後響起,打碎了他本沉醉於回甘的美好,不過一陣子,兵鬼老頭本酡紅的雙頰竟是瞬息變回原本稍顯病態的蒼白,就連口中瀰漫的沖鼻濃香也是眨眼不知所蹤,整個人就像是從來沒喝過酒一般,靜靜地負手而立。
「閣下想必就是傳說當中的兵鬼大人吧,末將南宮先霖,恭迎大人。」不過恍惚間的功夫,一道身影已然單膝跪倒在兵鬼老頭的身後,抱拳的雙手高高舉起,穩穩地遮住自己半垂的腦袋,讓自己躬身而敬的謙卑相得益彰。
「南宮先霖?」兵鬼老頭背對著單膝而跪的南宮先霖,因而後者沒能留意到他的眼角微動,只見其原是渙散的瞳孔突然一凝,赫然流轉而出的光暈如海面上的粼粼微波,洋溢著幾分深切。
至於那原本跪坐在石子地上的南宮先霖,倒是感覺四周圍本與自己無限親和的空氣像是恍然間有了主觀的排斥意識般,將自己隔絕在外。頃刻間的窒息感宛若鋪天蓋地般襲來,化作一團濃厚的煙雲縈繞在他的心海,可實際上,他本人的軀體卻仍在正常呼吸著。
「精神操控.……」南宮先霖幾乎是第一時間做出了判斷,而隨著這四個字浮現在他的腦海中,那幾乎要把自己碾成齏粉的窒息感瞬息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不遠處老人所發出的幾聲憨笑。
「不錯不錯,居然能夠在被人先手控制的情況下判斷出這是精神控制,是個可塑的將才。」大笑聲中,兵鬼老頭展著笑顏轉過身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那一臉冷汗的南宮先霖,眼神中滿是欣慰,「然而,過度的偏向發展卻限制了你為將的前路,這樣可不好呢。」
不過是一瞥的功夫,南宮先霖的一切幾乎都被這看似邋邋遢遢的兵鬼老頭曉透了一般,也正因如此,才讓南宮先霖的頭埋得更深了。既然他選擇了主攻精神力這一條路,其精神修為之高深自然不言而喻,然而這兵鬼老頭卻能在神不知鬼不覺中,輕而易舉地操控了自己,這無疑說明了一點——後者的精神修為,要遠超南宮先霖本身。
「為將者,作士卒,無非也就只有兩條路可以選。」兵鬼老頭一面揉著自己的下巴,一面沉聲道,「一,偏於全能而不在某方面過於突出,這樣的兵團勝在均衡,面對任何情況都能有一定的反制手段,戰略安排也可更加全面,但其缺點也尤為明顯,一旦遇到某方面如精神力,劍術等極其優勝的天才,很容易便會因上克下的緣故而全軍覆沒。」
「當然,這種士兵團也有理想之中的最佳方案,也就是所有士兵都是能夠專精這個世界上全部技藝的天才之輩,不過,這樣的天才,縱觀芸芸眾生,也就只有那麼一兩個,更別說組軍了。」說到這,兵鬼遺憾滿滿地嘆了一聲,語氣當中儘是對夙願無法完成的憂傷。
「而這第二種,想必就是你們這邯國所選擇的路線了。」半晌,兵鬼老頭這才從自己的壯志不能酬中緩緩走了出來,同時稍稍勾手,允許了一臉茫然的南宮先霖從單膝的跪坐之中解放出來。「將士卒以能力作出劃分,培育出專攻某項技藝的兵團,並培養各個兵團之中的團隊合作默契,令整個士兵團足以達至全能,對吧?」
「雖然這樣的士兵團比起真正全能的天才團,當中的差距仍然不小,但結合上現實的狀況來說,無疑是這第二種方法更有可能培養出一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全能士兵團,畢竟,找單科狀元比起找全科狀元,要簡單得多啊。」
兵鬼老頭如是說道,聽在南宮先霖的耳中卻如同醍醐灌頂,直到現在,他才明白為什麼新登基的國君蕭厲會選擇大刀闊斧地改變軍隊之政,將原本的元帥主導改成如今三將分立。
「不過這個方法好是好,卻也有它的弊端。」兵鬼老頭的發言順序其實很簡單,也很容易被人摸透,先解釋后優劣,這就是他的習慣。
「除非領軍者只有一人,而且是一位全才,要不然的話,則很難培養出一支配合默契的兵團;而如果是分了多個領軍者進行多線培養的話,卻又會因爭權奪利而相互制衡,同樣是很難組建出一支十足默契的兵團。」
「大人所言極是,如今我們邯國的情況,更是與大人之辨如出一轍。」南宮先霖深咽一口唾沫,腦海當中原本還對這樣一位老頭所存在的芥蒂,如今也已是煙消雲散了。
「當然要與我的判斷如出一轍。」兵鬼老頭輕笑著說道,眼神當中鮮有地燃起了幾分熱切之色,「不然我的到來就會顯得毫無意義,走吧,帶我去見你們的國君。」
「是!」南宮先霖再一次屈膝躬身,但這一次卻不再是出於禮貌,而是發自肺腑。「大人這邊請。」
「這倒是繼十八星之後,我第一次這麼興奮呢。」走在路上,兵鬼老頭的思緒卻是悠然遠走,飄向了曾經那一片繁星高掛的懸崖邊上,在那上面,赫然站著十八道人影,以九九對立的方式,彼此簇擁著坐在正中位置的那位男子。
在那男子的左手邊,是一道長發飄飄的颯影,手中長劍通體黝黑,鞘首之上,有三圈白潔如雪的繃帶纏綿。「就讓我來親眼看看,這第二種方法,究竟能不能以專才勝全才,以數量勝質量吧。究竟能不能,復刻當初十八星的輝煌吧。」
在那楚河漢界上,紅黑之軍相互廝殺,最終卻都只剩下了兩個孤零零的將與帥,以及幾個根本無法左右戰局的廢子,彼此隔岸相望,誰也奈何不了誰。
「又平手了.……」雪兒幽怨地嘟囔起嘴巴,看著敦煌的眼神可謂是兇惡至極,似乎想要即將其生吞活剝一般。截止到目前為止,一直以象棋百戰百勝自居的雪兒,卻已然被敦煌給逼得下了整整十六盤平手局了,加上後者在對局中稍有放水,這樣反覆的蹂躪著實讓雪兒的自信有些瀕臨崩潰。
「加油!下一次你肯定能行的。」與雪兒的毛躁不一樣,敦煌的嘴角始終掛著饜足的微笑,對於他來說,能夠跟雪兒在一起,不論幹些什麼,都會是一件特別值得開心的事情。
「不下象棋了,改圍棋!」雪兒冷哼一聲,銀眸之下閃爍著幾分狡黠的神光。
「你這,想虐菜也不用這樣吧?我可不會下圍棋啊,要真的想下,就去找你昭兒姐去。」敦煌汗顏,並不是說他不想跟雪兒下圍棋而故意瞎編的理由,而是他真的不會下。前段日子,他曾經嘗試著跟雪兒進行幾場對弈,可結果都是他被雪兒全程摁著打,一點喘息的機會都沒有就輸掉了對局,比起平局來說,這樣反覆被無可逆轉的失敗所蹂躪的滋味更加不好受。
「你叫我嗎?哥?」說曹操曹操到。
李昭苒如今不再是散披著自己的一頭長發了,而是扎著辮子將馬尾側於肩膀之前,看上去跟一位普通的農家婦人幾乎沒什麼兩樣。
「來得正好,快,雪兒想跟你下圍棋。」眼見著李昭苒從門外進來,敦煌直接從蒲團上跳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了李昭苒身後,連推帶哄地把她摁在了雪兒的敵對面。
「哎呀,哥,等一會兒。」李昭苒抖了抖肩膀,將自己從敦煌的一雙大手中掙脫出來,同時縴手自腰間一抹,取出一封微黃的信件,遞給了有些雲里霧裡的敦煌。「這是我回來的時候,一個大臣給我的信件,說是一定要交到你的手上喔。」
「大臣給我的信件?」敦煌眉眼輕眯,雙色的瞳孔中稍稍泛起幾分不解,「我可從來都沒有跟什麼大臣打過招呼啊,為什麼會有信給我呢?」
「不知道,不過看他的樣子是挺著急的,應該是有什麼要緊事要拜託你吧?」李昭苒在聳肩的同時下出了自己的第一步黑棋,坐正西點。
「我可不是什麼大聖人啊,什麼麻煩事都拜託我的話,也會被煩死的啊。」敦煌一邊眼露怨光,一邊卻還是老老實實地拆開了密封的信件,將其中被折得無比嚴實的白紙信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