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世界觀察者
「你爸爸?」挺著大肚子的鄭昇若有所思般揉了揉自己有些扎手的下巴,眯成縫的眼睛上下掃視著那一臉洋溢著期盼之色的女生,除去剛剛稍顯詫異的感嘆以外,他的嘴角之後依舊微張,卻再沒有發出一聲,眼神中的警惕更是毫不掩飾地投射在辰凌的身上。
「是不方便說么?」久晌的沉寂讓眾人只能獃獃地陪站在這煙雲繚繞之中,鄭昇單方面的保守幾乎滴水不漏,不僅是給一臉迫切的辰凌當頭倒了一盆冷水,也讓領著眾人前來的敦煌臉上略顯尷尬。所以,在雙方即將僵死的那一刻,他連忙插了一腳。
「是不太方便啊。」鄭昇仰著幾乎看不見的脖子,冷冷地說道,話裡有話的意思很明顯是針對著那滿心急切的辰凌。「有些事情,可不是所謂的女兒就能知道的啊。」
「你的疑心啊,永遠都這麼重,是不是該改改了?」敦煌汗顏,眉宇間稍有無奈流轉,「那你說,要怎麼證明她的身份,才能換來你的金玉良言呢?」
「不,你不懂我的意思。」鄭昇搖了搖頭,根本分不清是睜著還是閉著的眼睛隱隱有凌冽之意閃爍,「我之所以這樣說,並不是因為我不相信她的身份,而是有著其他令我難以啟齒的原因。」
「小女娃,現在我唯一能夠告訴你的是,你爸爸歐陽心蓮的死,其實是必然之事。」鄭昇鄭重其事地嘆道,「倘若想要改變當今世界的格局,則必須有犧牲品的出現,而你的父親,就是這命運選中的犧牲品,改不了,也別想著去報仇了。」
「前輩,您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被命運選中的犧牲品,前輩!您說清楚一點啊!」鄭昇叫人一頭霧水的發言著實挑足了辰凌心神之中的迫切與好奇,在其心中本就難以釋懷的父親之死,如今更是染上了一層令人慾罷不能的神秘色彩,讓辰凌怎麼也無法就此放棄。
「等到時機成熟,你自然會知道這背後的原因。」凝望著辰凌那似乎就要踩到臉上來的焦急,鄭昇卻是一點陣腳也沒有亂,不慌不忙地挺了挺肥碩的身子,嘴唇輕啟,訴說著絕佳的隱瞞之詞。
緊接著,他轉過身,大步跨進那扇木門,舉止間並沒有流露出任何想要接待敦煌一行人的意思,反倒是有種閉門送客的感覺,「而且,如果我的預感不錯的話,這個所謂的時機,也快要到了。」
「前輩!」辰凌猛然竄前一步,那前沖的勢頭顯然是沖著鄭昇去的,好不容易才近在咫尺的真相,如今卻是在木門的緩慢閉合中漸漸遠去,如此,辰凌怎麼接受得了?可還沒等她跨出第二步,擺后的左手卻是被一陣宛若鐵鉗般的大力死死拽住,任由她怎麼努力,都根本無法從中掙脫。
「辰凌,冷靜點。」敦煌的淡然回蕩在辰凌耳畔,嘗試著用輕然的魔力,去撫慰她心中的急切,「如果是鄭昇他自己不願意說的事,無論你怎麼央求他,怎麼逼他,你都是得不到答案的。」
「可是!」辰凌悍然回過頭,一雙明眸中如今又一次充斥著如血般的猩紅,在那灼灼的注視下,就連敦煌也不禁受到了其眼神中的情緒影響,雖說僅有片刻的恍惚。「如果連這一次我都把握不了的話.……」
「不會的。」本該離去的鄭昇,其深沉而又肯定的聲音卻是在冷不提防中驀然響起,回蕩在一行六人的耳畔,「你很快就會知道真相的,這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並不會因為這一次的錯過而永遠錯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們整個歐陽家,就是整個世界的命運推動者,一切早已既定,既不會提前,也不會錯過。唯有在正確的時間,你們才能知道有關的事實。
「所以,你壓根沒有必要去擔心這件事,好好地活在當下就行,你的命數已織,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會為了你而自主變化的。」鄭昇轉過頭,一張胖臉上流露出一抹飽含深意的微笑,再回身之際,唯感清風吹襲,掛起的清塵砂石暫時朦朧了眾人的視線,等到眼前再次清晰之際,他那肥胖的身影便已然冥飛鴻鴻了。
「又像是那樣早就把一切都算好了么?呵。」當眾人都處在一臉茫然之時,一直死死抓著辰凌的敦煌卻是慢慢地垂下了自己宛若銅澆鐵鑄般的左臂,藍紫雙色的奇眸中亮起回憶的念光。
頃刻間扭轉的光暈在敦煌的腦海中迅速勾勒出一副相逢的畫卷,當中對立的兩位主角,正是他自己和鄭昇,只不過,當初的鄭昇身形還不像現在這樣豐滿,一雙透亮的大眼睛也是別具認知度。
兩人相逢之時,大家都是二十齣頭的歲數,正該是鋒芒畢露,年少輕狂的年歲,可那時候的鄭昇,雙眸中卻早已染上了飽經歲月洗禮的深沉與滄桑。那彷彿看破紅塵一般的深邃,正是吸引敦煌前來搭訕的主要原因。
兩人的對視涇渭分明,一方是深沉的百般聊賴,一方是灼熱的好奇尚異,交互的神光在空中碰撞,並悉數落在對方身上。
當年輕的敦煌正盡量釋著善意之時,彼方的鄭昇卻是不留半點情面,待深沉落盡,敦煌驚覺自己彷彿被某種利刃洞穿了一般,頓時陷入半昏半醒的窘境,足足有半晌之後,才在鄭昇的驚呼聲中蘇醒過來。
「你是誰?為什麼,我看不清你?」時至今日,敦煌仍然清楚記得與鄭昇結交時,後者口中這樣一句怪異無比的話。也正是從那時起,通過雙方的漸漸熟絡,敦煌才在不久后了解到原來鄭昇的家族,是這個世界上僅存的,一脈單傳的預言師。
鄭家的直系子弟永遠都只會有一個,而且必須是在在上一位死亡之後的第六個月才會誕生下一位。彷彿天生天養的他們自打出生便可識字走路,同時也會繼承上一位鄭家人的全部記憶,而且生來便具有一對慧眸,能夠看穿世間所有人既定的命運。
得天獨厚的能力換來的是一輩子的孤獨,他們不會擁有任何的情感,也幾乎不會與人結交關係,可以說,鄭昇與敦煌之所以能夠以朋友相稱,更多的,是敦煌在鄭昇眼裡的獨特性。
無數人在經過鄭昇一掃過後,其從出生以來一直到死亡所經歷的一切事情便能被其盡數洞悉,不論是發生了,還是將要發生,事無大小,全都會自然而然地展現在他的眼前。
但他並不能將這一切告訴那位當事人,一旦身為預言者的鄭昇作出了任何更改他人命數的事情,換來的結局不僅僅是他這一脈的灰飛煙滅,更有可能因此動蕩整個世界的命運,造成無法挽回的恐怖後果。
這是鄭家所受到的眷顧,也可以說是詛咒。憑藉這種從來都不會失效的能力,鄭昇已經在悄無聲息中看遍了無數人的命運,他們有的在下一秒便會迎來死亡的結局,有的則是在片刻后得以發家致富,但他卻從來都沒有見過一個人的命運之路,居然是一片虛無景象的。
這就是與敦煌初見時,後者所帶給鄭昇的感覺,也只有在那一刻,早已情感盡失的他,才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做震驚。
但畢竟敦煌這樣的人,縱觀天下蒼生,也恐怕只會有他一個了。所以,當鄭昇見上辰凌的那一刻,其心神中旋即出現的,還是那一如既往的絲線所牽引而成的命運,也正因如此,他才會那樣語氣平淡地說著叫人頗為不解的話。
「敦煌,你知道前輩所說是什麼意思么!」鄭昇已經不在了,因此辰凌唯一的希望也只能寄托在敦煌的身上,她轉過頭,雙手顫抖著抓住敦煌垂下的左臂,一雙紅彤彤的眼眸中閃爍著無數希冀,正以灼灼之勢將敦煌包圍其中。
「其實挺簡單的吧,就是時機未至的意思。」在來自外力的晃悠中,敦煌才從對於過往的沉思里回過神來。而旋即迎上眼帘的,就是辰凌熱切的注視,在後者充滿信賴的眼神席捲中,敦煌聳了聳肩膀,臉龐上流露出一抹無奈,「既然連他都這麼說了,那你就再等等吧,說不定很快就會知道真相了。」
「我怎麼感覺他像個神棍一樣呢。」雪兒小聲的嘀咕在那七瓣羅蘭的光罩中幽幽響起。「說什麼時機未至時機未至的,就感覺跟街邊算命的一樣不靠譜,就差沒收錢了。」
「雪兒,話不能這麼講。」敦煌抬起頭,望了望那躲閃在李昭苒背後的銀髮倩影,柔化的眼眸中轉起淡淡的寵溺,「雖然我也覺得他是個神棍,但他的預言向來都是很準的,畢竟整個鄭家都是天生天養的存在,其在世職責就是觀察者,所以,一般來說,他都不會撒謊的。」
「諸位客卿,我是鄭大人派來接待各位的,如方便的話,請跟我來,大人已經為你們安排好了居住的地方。」一聲唐突響起的畢恭畢敬帶來了一道身披黃袍的男子,他的腳步輕盈,於無聲中來到了眾人的身旁。
「大哥,怎麼辦?」李昭苒先是上下把那抱拳行禮的黃袍男子打量了一番,再轉眼望向敦煌,逼音成線地問道。
「還能怎麼辦,跟著走唄,人家的心意,還能不受不成?」敦煌笑答道,隨後轉向那黃袍男子說道,「帶路吧。」
「好的。」黃袍男子得到肯定的指示后,根本沒有猶豫,當即轉過身,便是領起六人朝著不遠處的拐角走去。
「一個是我看不清的人,一個又是與世界格局命運相連的人,兩者的相遇,是必然嗎,還是偶然呢?」退入木門中的鄭昇如今正負手而立,在他面前,一面碩大的明鏡正於微光中熠熠生輝。「或許不久之後,這一切就會有答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