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叔叔
沐浴在那充滿肯定的眼神注視下,姜樂冥內心當中對於自己的否定與膽怯逐漸消除,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抹堅定而高亢的精光久久回蕩。
「嗯,師傅,我會努力的!」姜樂冥從敦煌手中接過那一柄早已與其心神一體的匕首:憶寒,將其緊緊攥在胸前,同時,眼眸中昂揚的光芒亦是洋溢著自信的神色。
「嗯,加油吧。」看著姜樂冥眼神中的堅定不移,敦煌終是滿意地露出一抹微笑,左手生疏而僵硬地拍了拍這位「首席大弟子」的頭,緩聲說道。
「師傅,這幾天你都去哪了?白雪和李家主他們都很挂念你呢,而且,您的右手真的沒事么?」不消片刻,姜樂冥很快便將眼眸中的激動稍加收斂,重新浮現的擔憂情不自禁地落在敦煌那唯一顯得狼狽的右側身體。
「不過是遇上一些事,被送到了另外一個地方而已。」敦煌輕言道,言語中滿是淡然,「而且,只是斷了只右手而已,沒有什麼大礙的,以後,有的是方法恢復。」
說話之間,一道氣喘吁吁的倩影錯開一柱桃木,顯露出一張略泛紅暈的俏臉,拖長的蛇尾流轉晶瑩。她一臉幽怨地出現在敦煌的身後,於旁人看來,就像是一位偷襲者,正以凶利死死地盯著毫無防範意識的敦煌。
「師傅小心!」敦煌是背對著那道人身蛇尾的倩影的,但姜樂冥卻不一樣,與敦煌面對面的交談以致其足以觀望到敦煌背後的一切動靜,所以,但那一抹看上去滿含凶煞的豎眸從樹后兜出的那一刻,他握於右手中的匕刃便是毫不猶豫地騰飛而出,於空中拽起凌冽,沖著還沒能緩過氣來的碧爾長嘯而去。
「欸!等等等!我不是敵人啊!!!」一路上的狂奔好不容易才讓碧爾追上了敦煌的步伐,可還沒等到她捋順自己的喘息,那一陣冰涼的鋒芒赫然倒頭襲來,那根本不留余手的爆發於風馳電掣中甚至直逼她的心臟要害,顯然是沖著滅殺而來的。
「鏗!」就在匕刃即將得手的瞬間,一道黑影卻是雷打不動般出現在那道倩影的身旁,依舊是宛若銅澆鐵鑄般的兩根手指,輕而易舉地捏住了那猛然爆發的匕首,只不過這一次,連護體的銀光都沒有用出來。
「自己人,別太草木皆兵了。」敦煌轉過臉,向著驚魂未定的碧爾滿懷歉意地點了點頭,隨後輕曲兩指,將那柄匕首甩回給了不遠處的姜樂冥,「她是我的一個老朋友,不是敵人。」
「朋友?」姜樂冥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般揉了揉雙眸,甚至連落在跟前的匕首都沒來得及去撿,人身蛇尾這種獨特的象徵,很明顯只有妖才能擁有,難道師傅還跟妖做朋友么?他這樣想到。
「是是是,我跟他是朋友,好朋友,特好特好的那種。」那悍然爆發的凌冽攻勢所帶給碧爾的震懾絲毫不亞於敦煌有個妖精朋友所帶給姜樂冥的,甚至猶有過之,以至於大驚失色的碧爾在片刻的獃滯后,連忙挽起敦煌的左臂,裝出一副跟他親密無間的樣子。
「對,是特好那種。」一臉無奈地看著碧爾,敦煌輕嘆一聲,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左手從其右臂環繞中掙脫出來,同時向著姜樂冥招了招手,問道:「我走的這幾天,應該沒有什麼事吧?」
「啊,啊?」似乎是還沒能從訝異中走出來,姜樂冥的反應顯得有些慢半拍,等到敦煌再一次重複了他的問題之後,這才恍然過來,支支吾吾地說道:「大體上沒有發生什麼事……只是……只是白雪她.……」
「雪兒怎麼了?」姜樂冥的含糊宛若一柄重鎚,狠狠地砸在敦煌的心臟,帶起一陣牽連全身的悸動,僅一個閃身的功夫,他偉岸的身影便已然出現在姜樂冥的眼前,灼灼的眸光正凝視著那比起自己要矮上不少的徒弟,略微顫抖著問道。
「師傅,」仰起頭,姜樂冥遲疑的眸光剛好跟敦煌急切的眼神撞擊於空中,好一陣子,前者才緩緩開口道,「據我所知,白雪好像受了特別嚴重的傷,到現在還沒清醒過來,但具體是怎麼受的傷,我就不清楚了……」
「嚴重?有多嚴重?」敦煌藏於袖中的左手此刻已然是死死攥緊,四指深嵌肉中,帶起一陣不足掛齒的疼痛。
「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聽見那個前來看病的醫生跟李家主說,白雪的身上有七道致命傷。」姜樂冥努力地做著回憶,希冀著能從腦海中捕捉到任何有用的資訊。
「七道?」敦煌的聲音逐漸冷了下來,本是雲淡風輕的臉色如今變得十足凝重,甚至還不乏愧疚流轉其上,在下個眨眼瞬間,他的身影已是化作一抹流光,於騰飛中消失無蹤,唯留下一句低沉迴響:「你幫我把這兩個人帶回李家,如果有人問起你來她們是誰,就把這個給他看。」
「嗖——」一副通體幽紫色的令牌飄然而落,取締了敦煌原本站著的位置,令牌之上,唯一的花紋呈現出一柄長劍的模樣,從頭到尾貫穿了整個長方形的令牌,並以別樣的寒光熠熠,於深幽中綻放出冷冽。
在泛著濃濃葯香的李家家主寢室中,李又珊正小心翼翼地捧著盛著被熬成藥糊的湯碗,慢慢舀起一勺,同時向那瀰漫著騰騰熱氣的葯糊輕呼出冷風,待一切準備就緒后,才慢慢地遞上前去,餵給那一位癱軟在大床上的雪兒。
在經過幾天的休息過後,雪兒的意識總算是在昨天晚上恢復過來了,儘管她四肢仍舊乏力,任何不必要的動彈亦會引起全身的刺疼,但最起碼她終於是清醒過來了,不再像以前一樣,僅僅吊著一口氣,半死不活。
「燙嗎?」李又珊擺下勺子,右手拿起一旁的白布,為雪兒擦去了嘴角流淌而下的藥水,同時輕聲問道,母性泛濫的語氣中洋溢著她對雪兒的關切之情。
「不燙.……」雪兒的聲音很輕,特別輕,如若不細心聆聽,還很難聽出其空靈中所表述的字樣。她本就是個美人胚子,現在又病怏怏的,以至於看著她的嬌弱模樣,任何人都會心生憐惜之情。
「一會歐陽神醫還會過來一趟,他還會再給你做一次檢查,等過了這一次,你的傷應該很快就能好了。」李又珊溫柔地掃開隨意披散在雪兒額前的銀髮,露出叫人無比心安的微笑。
「嗯……」雪兒蒼白的俏臉上逐漸流轉出一抹希冀的神光,藍紫色的奇眸稍稍轉向李又珊,「姐姐.……敦煌叔叔他.……什麼時候才過來啊.……」
「啊……敦煌啊.……」李又珊眼神深處閃過一抹難色,但很快便被平靜自若所取締,依舊保持著微笑的她,拂了拂雪兒稍顯冰冷的臉龐,柔聲道,「敦煌他為你跑去抓藥了嘛,等他把葯買回來了,自然而然就會來看你的。」
「嗯……」雪兒乖巧地應了一聲,小嘴微張,喝下了李又珊再一次遞上來的藥劑,屬於藥材的苦澀對於雪兒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敦煌,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李又珊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微笑,看上去古井不波,但心底卻是早已颳起了驚濤駭浪,敷衍的解釋或許現在還有用,但等雪兒徹底恢復過來之後呢?如果到那時候,敦煌還沒回來呢?
想到這兒,李又珊只能在心底暗暗嘆息,祈禱著那早已音訊全無的敦煌能夠儘快回來,雖說機會渺茫,但只有等到他回來了,雪兒心中的牽挂才能真正放下,才能真正地走上完全恢復的路。
「雪兒。」一聲低沉的溫柔彷彿自某處幽冥中旋然而起,於這僅有兩人的寢室中盪出空靈,對於李又珊來說,或許這聲突然響起的低沉有些陌生,但對於雪兒來說,就是這樣的低沉,卻讓她暗淡的雙眸陡然泛出精光,微微仰身,灼灼地凝望著那大門的方向。
「叔叔.……」在她無限依賴的輕柔呼喚中,一道通體黝黑的掠影在不動門面的前提下淡然而顯,勾勒出一道雖僅有獨臂,卻依舊偉岸的身影。
煙雲漸去,令那一張稜角分明的臉龐得以形顯於兩人的眼前,一雙藍紫雙眸中流轉出深深的愧疚與憂慮,只見他三步並作兩步,朝著雪兒大步走去。來到跟前,看著那隻能癱軟在床上的雪兒,敦煌心裡可謂是百感交集。
「敦煌?」望向那轉瞬間便來到跟前的黑影,李又珊不禁咽了一口口水,儘管之前她無時無刻不希望敦煌早點回來,可事實上,她與敦煌卻僅僅只有一面之緣,所以當她再次親眼看見敦煌,其眼神當中難免會有些警惕。
「你是又珊吧,我聽朝陽說起過你,」敦煌雖然是對李又珊說著話,然而一雙憂慮的眼眸卻是時刻未離開雪兒寸步,「這些天以來,謝謝你照顧雪兒了。」
「啊,沒事的。」短暫的獃滯過後,李又珊立馬回過神來,沖著那一臉焦急的敦煌點了點頭,輕言說道,「現在雪兒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並無任何大礙,而且今天下午歐陽神醫還會再來一趟,為她檢查一下恢復的程度,所以你也不用太過擔心雪兒了。」
「嗯,麻煩你們了。」敦煌點點頭,唯一的左手懸在雪兒的額頭上不斷起伏著,不知是該放下去還是不該放下去,一番糾結過後,最終還是選擇了退避,重新垂在身側,以滿心關切,凝望著雪兒蒼白的俏臉。
「叔叔.……你的右手……」當敦煌凝望著雪兒的同時,雪兒也在打量著許久未見的敦煌,所以,當一雙美眸掃在那空蕩蕩的右袖上時,她的瞳孔便是不由自主地收縮幾分。
「只是一點點小事,不會怎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