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重生

  「別人都說我是傻公主,因為路人都道你是司馬昭之心,可我偏偏還願意處處維護你。其實我早就知道駙馬你有篡位的野心,仍心甘情願被你欺騙和利用,這是因為我愛你。而我之所以願意付出的這一切就是希望你也能真心愛我。但我不曾想,你達成目的后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我。」

  這是錢蜻臨死前對駙馬薛天楚所說最後的話。跟著她凄艷一笑,飲幹了手中藏有鶴頂紅的毒酒。

  薛天楚坐在崇明殿中央龍椅上,怔怔地目睹著公主痛苦地倒地,抽搐,痙攣,直至吐血身亡。

  *

  錢蜻對薛天楚是一見鍾情,兩人初次見面是在她十七歲那年。那時,薛天楚身為范陽節度使的父親薛祿山剛剛去世,他帶著喪信前來到東風國都城覲見陛下。

  東風國的節度使為世襲制,薛天楚所行還有一個重要目的——繼承范陽節度使的爵位。

  在皇宮裡,錢蜻無意間見到清雋俊朗的薛天楚,只一眼便被其迷住。後來她才知道,自己覺得是無意間的發現實則卻是包藏禍心的奸計。

  原來,薛祿山在世時最大的抱負就是推翻錢氏王朝登基坐殿,但他感慨東風國國運昌盛,自己有生之年必然無能為力。於是他在活著的時候就開始教唆兒子將來謀反,並在彌留之際慫恿他去勾引公主。

  本來錢蜻就對薛天楚目眩神迷,心馳神往。又與他繾綣多日,柔情纏綿,終於不能自拔。

  只是,薛家清楚,皇上錢灃早已察覺出自己的不忠,斷斷呼不會將公主嫁給自己。於是,薛天楚來了一招釜底抽薪,在二人最不能割捨時選擇回范陽。

  錢蜻如同五雷轟頂,幾盡崩潰。她跪在御書房前請求父皇恩准招贅薛天楚為駙馬,錢灃終是不允。

  為嫁給夢寐以求的人,錢蜻又是絕食又是上吊,無所不用其極地折磨自己,終於逼得錢灃同意薛天楚入贅皇室。

  之後薛天楚一朝飛騰,逐漸地把握住了兵權。那時,連市井百姓都在紛紛議論此事,朝廷重臣更是連連上奏要求廢掉駙馬。

  錢灃幾次打算趁機出手整治他。無奈最後都被公主錢蜻以死抗爭地阻攔了下來。

  薛天楚縱然是肆無忌憚,但那時表面上卻一直對待錢蜻柔情蜜語,哄得她雲里霧裡的。

  錢蜻想:不管駙馬是否有忤逆之心,只要他真情待我,一心一意,哪怕他將來真要造反,自己落得個助手為虐謀害親族的惡名也行。

  她覺得這不是奢求。

  與此同時薛天楚卻想:錢蜻這個傻子,還道我會對她一心一意?宮中華美絕倫,永遠不缺長袖善舞、聰明伶俐的美貌佳人。有朝一日待我面南背北,坐擁後宮無數,她指定要吃醋的。

  所以,這個女人絕不能留。

  他騙了錢蜻五年,終於在謀反成功登基那天親手害死了這個最愛自己的結髮妻。

  錢蜻死後,沒有一個人同情她,反倒都在奚落和嫌棄她的痴傻,更有甚者罵她是出賣了國家的禍水。錢蜻這輩子被薛天楚騙得終日開懷,沒心沒肺的傻笑,一天到晚沉浸在對夫君的愛意中,她最想的就是趴在這份愛里一動不動,享受著裡面那種溫軟愜意,飄飄欲仙的舒適感。

  但到頭來她留給這個世界的卻是一滴眼淚,那是她彌留之際拋灑出的絕望。

  *

  錢蜻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一瞬間的恍惚后她懷疑自己來到了陰曹地府。正在擔憂閻王小鬼們會不會因為自己前世的痴傻而冷哂譏笑時,她忽然發現四周的環境有些不太對頭。

  雕花門窗,什錦衾褥,拔步床,淺淺的菊花味兒香帳……

  這不就是自己的房間嗎?而且,這陳設,這裝飾不正是自己出嫁前的閨房嗎?

  抬眼,錢蜻望著牆上懸挂著的《消寒圖》,上面還提有一筆瘦金體的書法,那是她初次練習書法時提上去的。

  因為字寫得很醜,她擔心被薛天楚嘲笑,所以命翠藕擱了起來……

  錢蜻大腦一片空白,這是在做夢嗎?

  她渾然不覺地坐了起來,正在納悶,一個稚氣猶存的少女走了進來。

  正是翠藕。

  這宮女是只消陪伴錢蜻長大的,忠心耿耿。不過,她跟其他人一樣早就看透了薛天楚的野心,時常試圖勸慰公主,最後招來了薛天楚的嫉恨。

  夫妻倆為此鬧得不愉快,最後錢蜻忍痛將翠藕打入了冷宮,薛天楚這才與她重歸於好。

  錢蜻怪異地看著她:「你怎麼來了?」

  翠藕皺眉,指著懷裡的托盤:「是公主您讓我把喜服取過來的啊!你說怕不合適。我說這喜服您都試了三回了,哪次都合適。您又說這幾天吃的有點多,怕發胖了大婚當天穿不下。」

  錢蜻一凜:「大婚?和誰?」

  「還能有誰啊?」翠藕突然變得冷言冷語。

  「薛天楚?」錢蜻兀自怪異,怎麼時間往回走了?

  翠藕暗哼一聲,發現公主神色不對,凝神細細地看了一會兒。

  「公主,你是不是不舒服啊?要麼,我陪您出去走走?」

  說著,翠藕將喜服放在桌案上,過來輕扶她胳膊。

  錢蜻懵了一瞬,點頭說:「好。」

  出了門就是御花園,風景如故,錢蜻卻感恍若隔世。

  她一路琢磨。可以肯定這裡是皇宮,不是陰曹地府,並且身旁攙扶著的翠藕體感溫存,顯然自己也不是在做夢。

  難道……

  她突然抓住翠藕的手腕問:「翠藕,你相不相信有重生這種事情?」

  「啊?啊!」翠藕連發兩聲「啊」,起初是因為不解,第二聲則是因為手腕被公主錦捏的生疼。

  「我現在便是重生了。」錢蜻感慨萬千,一顆心還怦怦直跳。

  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著驚狀莫名的翠藕。

  「上一世,薛天楚他終於謀反了,然後他……他還殺了我。」錢蜻說到痛處,凄艷地咯咯一笑,開始自失著不住地搖頭。

  翠藕一雙清凌凌的眼睛不滿懼色:「公主您,您是不是做了噩夢?」

  錢蜻緩緩搖頭,鄭重說:「沒有。你們說的都對,薛天楚他的確狼子野心,並且忘情負愛,藏弓烹狗。」

  翠藕心中一松,暗咐:只要公主能看清楚薛天楚的真面目就好,管他重生還是噩夢?

  「可你倆馬上要成婚了,你還願意嫁給他嗎?」

  錢蜻搖著頭囁嚅:「我……我……」

  毫無疑問,她還是忘不了薛天楚,心裡還是喜歡他的。先不論他的玉樹清雋,他的芝蘭玉華,縱是過往二人的繾綣歲月便難以讓錢蜻忘懷。

  錢蜻踟躇悱惻著。翠藕諳熟她的脾氣,早看明白了公主的心裡,急的差點暴走。

  她氣得直甩腦袋,雙丫鬢上的小髽髻不住搖擺:「公主,您現在都看透了他的毒心臟肺,怎麼還不能割捨他呢?」

  「我覺得,既然知道了他那些邪魔歪道的心思,我可以勸他,把他從罪惡的道路上拉回來。」

  錢蜻異想天開地辯解說。

  翠藕見她糾結侘傺的樣子就知道她痴心病又發作了,心中一涼。公主明顯還在對腹黑駙馬念念不舍,這還沒見到人家呢,就開始自我蒙蔽,自我欺騙地遷就起他來。待會兒薛天楚萬一來了,兩句沾糖裹蜜的謊話就能攻陷她。

  「況且,我和他的那些種種柔蜜的過往,我又怎能忘懷?」

  錢蜻說得怔怔,翠藕咬著嘴唇強忍了半天,終於大聲喝道:「你只記得他口蜜,卻忘了他腹劍。你只記得他對你的話,你忘了,你還是被他殺的呢!」

  錢蜻埋怨:「你怎麼儘是撿些不好的話說啊?」

  翠藕好氣!真心想把公主推進身畔的小湖裡,好讓她清醒清醒。

  「公主,您還是逃婚吧!」翠藕苦口婆心地勸說錢蜻:「恕奴婢直言,您既然已經知曉薛天楚的目的是要欺騙你,利用你,成功之後還會殺你,您就不能再對他抱有幻想。我怕您留在宮裡再見到薛天楚還會被他誘惑。他那人不僅長得好看,一張嘴更是會哄女人,會欺騙女人。我知道您到時候肯定招架不住,所以您趁現在快跑吧!出宮躲個三年五載,薛天楚尋不到您自然會放棄去娶別的女人了。」

  錢蜻聽了,驚叫一聲:「啊!不行,我怎能讓他去娶別的女人?」

  翠藕扶額,真心地替公主感到悲哀。

  這時,一位宮女走來對錢蜻說:「原來公主您在這兒啊!薛駙馬他,他正四處找您呢!」

  宮女說完噗嗤一笑,意思顯然不言自明。

  錢蜻一顆心突然怦怦地直跳墜,如同一隻小鹿在胸臆間不住亂撞。她臉上一陣緋紅,倏忽只感如墜雲里霧中般飛起來了似的,恍然後才發現竟是翠藕拉拽著自己在跑。

  「公主,您去見他就是送死,我可不能讓你去。快跟我走。」翠藕邊跑邊說。

  錢蜻一路被她拉出宮門,恍惚之間又有了點理智。翠藕說:「公主,您都知道駙馬最後會殺您了,為何還要往虎口裡面鑽?老天爺給了您一次重生的機會,您若是再執迷不悟就誰都對不起了。」

  說完,她狠狠地推了錢蜻一把,喊道:「快走吧!不要回來。」

  錢蜻機械地「哦,哦,哦」,用所剩無幾的理智告訴自己:翠藕說的對,一個人如果死在同一個人手裡兩次豈不是天大的笑話?自己可不能成為這樣的笑話的主角。

  自己已經白活了一輩子,這一世不能再白活了吧!

  她攜帶著這個想法不住奔跑,走板下坡,見路就鑽,直跑到一處熱鬧的街市才停了下來。

  錢蜻過去從來沒出過宮,眼前的情景直叫她暈頭轉向,懵呼呼的不知所措。

  「讓開,讓開!」一輛馬車呼嘯著飛馳而來。馬似乎受驚了,車把式不住大聲呼喊。聞人急忙讓開,但錢蜻卻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眼看馬車奮勇襲來,才意識到危險。

  但為時已晚,她結結實實地被馬車撞出了幾米遠,直甩到了路邊的水果攤里。錢蜻兩眼一抹黑,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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