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夜的月亮是圓月,亮的出奇,在雲安城,一年裡很少能見到圓月,幾乎可以說是一年都不會有過一次。
少女站在銀杏樹下透過樹枝看著被圓月月光映照到的銀杏樹,樹上的葉子被風吹的搖搖晃晃,似乎下一秒她也會和樹上的枯葉一樣被皎潔的月光映照到,然後被風吹落。
呼——呼——,
風聲吹的越發大了,她拽拽斗篷,將自己捂的嚴實一點。
「阿杳。」陳瑟手裡拿著一件過冬用的斗篷,上面的花紋是青杳最喜歡的紅梅白鶴紋。這種紋路男子穿著較多,可青杳說,她瞧著這紋路,就覺得很親切。「晚秋夜裡涼些,我給你拿了暖手爐和暖和點的斗篷。」
她怕冷,大概是從小落下的毛病。即使是盛夏極熱的天氣,夜裡手腳冰涼也是常常會有的事情。尋常人家凡是不小心碰到她手腳的,無一不是覺得這個女孩子是個『冰塊』。所以陳瑟早早就給她備好深冬用的物件,等到了夜裡給她用。
「就來。」她應了一聲,搓搓手,向掌心哈了哈氣。
真冷啊,心想著。腳已經凍的沒有知覺了,這種錯覺讓她出乎意料的覺得這股寒意還在向腿上慢慢蔓延開。
「阿杳?是不是腳又凍僵了?」陳瑟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青杳轉過頭,扯開嘴角無力的笑笑,看樣子是了。
「瑟瑟,咱們在這個地方等了快足足半月了,可我也不曾見過這傳聞中的大夫。」她接過暖手爐,握的緊緊的。
「再等半個時辰,我去打聽過了,大夫常是在夜裡行醫的。」陳瑟給她換了斗篷,轉身又打算進屋端炭火盆。「可萬不能讓這寒疾拖壞了身子。」
陳瑟對她笑笑,烏黑的頭髮搭在肩上,映上屋內的燭火和月光,那樣子看起來溫柔的要命。
論著輩分來講,陳瑟應是她的阿姐,卻是毫無血緣關係的。陳瑟是孤女,兩年前的初春,陳瑟見她暈倒在南陵城的路邊上,倒了好久都沒有蘇醒的跡象,才將青杳拖到自己家裡。本就是個姑娘家,卻也沒想到青杳會輕成那樣,即便是挺長一段路程,到了家她也沒覺得有多累。心裡就一個想法,這個女孩體重輕的讓人心疼。
只是青杳醒來什麼都不記得了,聽著陳瑟給她說了說大概的事情,說她叫青杳。
不過陳瑟對她真真是掏心窩子的好,依著陳瑟的話講,因為自己是個孤女,沒有家人,所以好不容易有了青杳這個什麼話都能去講也同樣掏心窩子對她好的好姐妹,青杳要她做什麼她都心甘情願。
當時的小屋子,說是家,實則只是個破破爛爛的小草屋,既不防雨,也不擋風。再者陳瑟穿的並不好,春夏季還好說,到了秋冬季陳瑟的衣服一點都不保暖。好在青杳將自己身上的衣物首飾盤纏都摸了個遍,竟發現自己身上值錢的玩意竟也挺多。索性修養了一段時間,帶著這位救命大恩人陳瑟買了新的衣服,首飾,又去挑選了一匹小毛驢就打算與陳瑟遊山玩水。
只是沒想到半路上陳瑟發覺她身上有寒疾,冷不丁的說了一嘴雲安主城城外有位神醫,定能治好她的寒疾,隨後不聽她的勸阻,死拉硬拽才是給她薅到雲安主城城外。
結果便是,兩人在城外的小木屋待了快半個月,也不見有什麼神醫經過。青杳隨略懂一些醫術可卻不能自醫,即使這樣她也不大愛看大夫。
理由就一個,喝葯很苦。
陳瑟不苟同,執起一詞,說她一到秋冬便是有一堆炭火放在屋子裡,蓋著兩層厚厚的棉被,也會在做夢的時候說冷,她心疼。所以她們兩個現在蹲在雲安城外小木屋乾等了足足半月之久。
「瑟瑟,咱們回屋吧,明天再等也不遲。」青杳嘗試著動動麻木的雙腳「再站在這兒等,我的腳要徹底沒有知覺了.……」
青杳嘴裡嘀咕,蹲下用剛暖好的小手捂捂腳,「啊——」好吧,再起身的時候沒有站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姑娘小心些。」
這個聲音好像清風拂過琴弦,在她心裡盪了盪,一時間竟讓她愣了一下。
那人扶她起來,雖說是隔著衣服觸到了手腕,卻也還是小聲說了句,好冰。
然後理了理衣裳,便匆匆走了,留著青杳在原地發獃好久。
看著背影,像是誰家的公子,披著一件黑色的斗篷,走的有些遠了,看不清斗篷上的花紋了。他身上有很淡很淡的草木香氣,聞著很舒服。戴了面紗遮了臉,起身偏偏正好與他對視上了,便盯著這雙眼睛愣了愣。真的很好看,黑色的眸子在月光的襯托下亮晶晶的,好像一潭黑的深不見底的湖水映照了月光,被風拂起,盪了漣漪,和他的聲音一樣。
「阿杳!」陳瑟聽見她的驚呼,忙著放下手裡打理的炭火跑出來,差點一個趔趄也跌在地上。
「沒事,」回過神,拖著已經麻木的雙腳和離麻木不遠的腿,她走一步都艱難,「瑟瑟快來幫我一下。」
陳瑟摻著她慢悠悠的回了屋,看著青杳像個『小老太太』一樣,慢動作坐在木椅上。
炭火俞燒俞烈,『小老太太』青杳漸漸覺得手腳不那麼冰了,能活動了些,便將手從炭火盆旁邊遠離了些。
「阿杳,你.……你身上的玉佩呢?」
陳瑟與她同坐在一起,正打算幫她脫下斗篷的時候,盯向空蕩蕩的腰間皺了皺眉。
陳瑟依稀記得,這塊玉佩是自己在南陵撿到青杳的時候她就帶在身上的,看著刻了青杳二字,心想著那應該是她的名字,所以變賣首飾湊足盤纏的時候也沒有支持讓青杳賣掉,一直叫她帶在身上。
「……」小偷!青杳聽陳瑟這麼一說,視線盯到腰間,她從失憶之前一直帶在身上的玉佩不見了!「剛剛你在屋裡幫我準備炭火的時候,碰見了一位公子,想必是他順手牽羊盜去了。」
「阿嚏!」
城外,順手牽羊的翩翩公子,手裡摸著剛剛從青杳腰間的玉佩,透著月光仔細看了看紋路,大抵應該是晚秋的風太涼了,導致他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阿杳,你來雲安找我了嗎。
朔月拿著玉佩的手緊了緊,戴上斗篷上的帽子,往下拉拉遮住了自己的面容,朝著城內走去。
風吹起一邊斗篷,月光下少年的腰間佩戴的玉佩,細看和她的是一對。
約摸著走了一條街的距離,朔月轉頭走進小巷,最裡面有戶人家,府邸上寫著幾個燙金的大字「御林醫館」,只是早落了灰塵。
叩叩叩——,
敲了敲大門,聽著吱呀一聲,府邸內有人開了門。開門的是個稚嫩的孩子,沖著他彎著雙月牙眼笑著,朔月沒理徑直走向府內。
他也不惱,倚上大門跟在朔月後面。
「月月!月月這麼晚怎麼有空來看我!」溫淮林猛的,一把抱住朔月,抬頭眨巴眨巴眼睛,「不要這麼冷漠嘛,月月我可想你了~」
「……溫淮林。」很想罵他有病。
「喲,從哪盜來的這麼好看的羊脂玉佩,給我看看。」溫淮林見他冷冰冰的看了自己一眼,忙著轉移了視線瞥見了朔月順手牽羊來的玉佩。
「別碰。」
好傢夥,換了視線好像問題更大了。左右他瞟了一眼,看見玉佩上的杳字立馬就明白了。
撒開手,嚴肅了神情,似冷不丁的說了句,你看見青杳了?
「嗯,明日去城外荒廢的那間木屋給她診一診。」他點頭,握著玉佩的拇指在上面摩挲著。
溫淮林沉默了一會,說了句先進屋,轉頭就走了,朔月跟在後面,沒有多說什麼。
「月月你不是給她送走了嗎!」進了屋內,溫淮林稚嫩的小手一把拍在桌子上,眼睛瞪的大大的,覺得氣憤,也很不可思議。
「她自己又跑過來了,同行的人應該發覺她有寒疾,帶她過來的。」
朔月將玉佩放在懷裡,脫掉了斗篷摘了面紗,疊好放在旁邊的檯子上,紅梅白鶴紋在燭火下配著金絲綉線額外的扎眼。
扯!同行的人估計也是他早早就安排在青杳身邊的,不然哪是什麼人都知道雲安城裡有他溫淮林這麼號人的。
「明日下午就去,她夜裡會凍僵手腳。」
朔月拿起茶杯,提著茶壺往裡倒了水,輕抿一口。
「你開口我定是會去的,可雲安畢竟是個是非之地,」不如再讓她失憶一次將她送回南陵吧。
不過這話沒從溫淮林嘴裡吐出來,他怕朔月會捨不得心心念念的小女孩再揍他一頓。
「她喜歡在哪,哪就是她的家。」朔月放下茶杯,起身要走「我回臨界看看,你明日去時把這個還給她。」
說完把懷裡的玉佩拿出來輕放在桌上,隨手一拿斗篷便披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