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4章:拖延
天色慾晚,萬羅殿的宴會也終於拉開帷幕,伴隨著靈術點燃起萬千彩燈,舉目之下儘是一片輝煌璀璨,雲瀟是在左側三軍的會場上,從她的角度能完美的觀賞到舞台上的演出,或許是久經磨難的國家終於從悲痛和困難中走了出來,這次的年宴鏡閣明顯是下了血本,不僅整個廣場點綴的極為奢侈,連請來的舞姬戲子也都是名動一方的人物,很快酒水和菜肴陸續呈上,賓客面聖結束開始入席。
雲瀟心神不寧的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明晃晃的燈火讓視線有些模糊,她揉著眼睛忽然有種莫名的不安,下意識的轉向身邊的蕭奕白小聲問道:「大哥,千夜怎麼還不過來?」
蕭奕白看似平靜,實則早就捏出了一手冷汗,但是聽見她開口還是立刻揚起微笑,鎮定自若的解釋:「他是軍閣之主嘛,肯定要晚一點。」
雲瀟轉著手裡的茶水,自言自語的嘀咕:「他不會又被明溪為難了吧?」
蕭奕白尷尬的抓了抓腦袋,湊進一步將食指放在唇心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左右看了看小聲提醒:「可不能當眾直呼皇帝的名諱呀,他們兩個本來關係就不好,真有可能是一言不合吵起來了,不過沒關係,大過年的再怎麼吵也不能真的翻臉,肯定很快就回來了,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我聽說秦樓專門為這次的年宴準備了合奏舞蹈,一會連皇後娘娘都要登台呢。」
「噓……」這下輪到雲瀟沖他連使眼色,「皇後娘娘是易容登台的,你可不能說漏了嘴!」
兩人談話之間,軍閣的眾將領也紛紛入席就坐,雖說有不少熟悉的面孔,但周圍的人多起來之後雲瀟還是難免有幾分緊張,就在此時天邊突然閃現出一道明媚的電光,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好奇的眺望過去,沒等大家反應過來,又是一連串的煙花在帝都城的上空炸響,頓時五顏六色的煙火照亮了夜幕,鑼鼓和炮仗也愈發響亮。
雲瀟奇怪的盯著煙花,總覺得在這片絢爛之下似乎隱藏了另一種光芒,還是蕭奕白趕緊戳了戳她扯開話題:「快看,秦樓準備的《廣陵散》要開始了,每年都是由她們開幕,秦姑娘真不愧花魁之名。」
雲瀟雖然是被蕭奕白的話吸引轉過了臉,但目光顯然已經被什麼事情分了心而略顯遊離。
萬羅殿歌舞昇平,酒氣微醺的會場充斥著歡慶的笑聲,而同一時間,高空的搏鬥也伴隨著古塵砍斷最後一隻惡靈而結束,帝仲疲憊的閉眼深呼吸,然後才扭頭望向身邊捂著胸膛劇烈喘息的蕭千夜,擔心的問道:「傷哪了?」
「一點皮肉傷……沒事。」蕭千夜暗自咽回一口血沫,腦子一片轟鳴讓視線也瞬間出現重影,帝仲一把攙扶著他直接光化而下回到天征府,認真叮囑,「這次的惡靈是相互吞噬之後的凝聚體,看著數量只有幾千隻,每一隻都更加陰厲狠毒,你不要以為只是皮肉傷,它們的爪牙裡帶著破軍的魔氣和煌焰的力量,稍有不慎會出問題的。」
他靠在窗邊,冷風讓精神微微一提,立刻目光如炬的看著眼前人,追問:「你怎麼回事?怎麼好好的和破軍打起來了?」
帝仲神色一斂,冷笑:「祈聖天坑一事了結之後,我自然是要好好『關心』一下破軍的狀況,於是我回了一趟上天界,上次他們打傷鳳姬,從她身體里強行剝離了半身的鳳骨,煌焰借著這份力量緩和了自身的反噬之力,如今正在間隙之術里休息,破軍本是在外守候,見到我來了惱羞成怒的就動了手,哼,想來是修羅鬼神被殺戳到了痛處,否則以他的個性,不至於這麼失態。」
帝仲的眼眸鋒芒雪亮,帶著凜冽的殺意讓異瞳更顯霸道:「他自然知道在上天界的領域和我動手是不明智的,極晝、極夜和黃昏之海會讓我獲得源源不斷的神力支援,神裂之術永遠不會渙散,所以他立刻識趣的就想往飛垣過來,畢竟柿子也要撿軟的捏,我雖然對飛垣沒什麼感情,但這是你的國家,瀟兒也在這裡,他賭我一定不會冷眼旁觀,所以我們才會在飛垣上空打起來,我已經用神力凝聚屏障儘可能的將影響降至最低,沒想到還是被你察覺了。」
說完帝仲微微一頓,這才注意到後院里懸挂的紅燈籠,還有貼在窗上的剪紙,彷彿從曾經的記憶里想起來什麼事情,他的臉色有一剎那的失神,脫口:「這是……過年了?家裡人去哪了?」
「嗯,他們都去萬羅殿參加年宴了,一時半會不會回來的。」蕭千夜心神不寧的回答,短暫的休息讓傷口越發疼痛起來,也讓他的精神時而恍惚時而清醒,帝仲懷念的笑了笑,很快就意識到這並非屬於自己的回憶,頓時笑意倏然從嘴角消失,低頭又道,「破軍的力量比以前強了不少,此番我們直接斷了他的後路,勢必要逼他加快行動,煌焰的狀態我還不清楚,但破軍不敢對他動手,至少說明如今的破軍並沒有太大的勝算,趁此機會,我要去熒惑島調查火種一事,你也儘快處理好山海集和天工坊的麻煩吧。」
「破軍是怎麼知道那件事的?」蕭千夜抬起眼睛,瞳孔里竟然密布了血絲,咬牙,「破軍和阿瀟幾度交手,他從來沒有提起過天獄之事,為什麼、為什麼這次會忽然提起?」
很少看到他有這樣的表情,帝仲嘆了口氣望向了窗外,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我猜應該是從鳳姬身上強行剝離鳳骨的時候發現的,天獄烙印原本就在刻在火種上,瀕死之時意外暴露被他察覺,難怪那天他會突然收手,否則即使你大哥及時趕到,鳳姬對上破軍也是凶多吉少,但他竟然想用這種東西來威脅我……呵呵,我不會如他所願。」
這句話雖然語調平穩,但暗藏著某種兇狠的殺意,帝仲輕描淡寫地說了幾句就帶了過去,指著他身上的傷再次叮囑:「你的身體比一般人強悍一些,但還是要注意休息,我聽說十方會議的候選人都是名震一方的巨鰲之主,會採用競選的模式角逐空出來的席位,辛摩族雖是天賜神力難逢敵手,但做事風格其實非常的簡單暴力,黑市有黑市的規矩,那些傢伙蛇鼠一窩,有的是陰謀詭計防不勝防,你們也要多加留心。」
他沒有回話,甚至不知道到底都聽進去幾個字,揉著陣痛的額頭好一會才迷惘的睜開眼睛失魂落魄的從窗子里看向夜幕,忽然想起來什麼事情大跳起來:「萬羅殿……我得去萬羅殿了。」
帝仲看著他匆忙的換下染血的衣服,又從柜子里拿出一件一模一樣的換上就跑了出去,月光微晃,和院子里的燈籠火光和睦的交融成光暈,一抹陰影不偏不倚的遮擋住了他的表情,空蕩蕩的府邸雖然張燈結綵一片喜慶,卻刺的他眼底心底全是寂寞孤獨,只得扯出了一抹艱澀的笑容,在蕭千夜剛才的位置上倚窗靜坐。
這個房間陌生又熟悉,這個院子里到處都是回憶,偏偏——沒有一個真正屬於他。
萬羅殿的氣氛已到高潮,每個人都紅光滿面,舞台上絕色的歌姬一曲高歌,頓時掌聲如潮水般洶湧,越到深夜,酒醉的人越多,左側會場旁邊的空地上已經有不少武將摩拳擦掌的切磋起武藝,刀劍槍棍輪番上陣引得周圍的戰士一片喝彩,搏鬥之下熱汗沾濕了衣襟,男人之間的惺惺相惜會伴隨著並肩作戰的歲月越顯珍貴,連很久不曾參與軍閣任務的蕭奕白都感同身受的動容,正好這時候他留在家中的法術倏然一動,察覺到弟弟平安回來的蕭奕白終於鬆了口氣,一時心情舒暢,他袖中的風神凝聚成劍,罕見的走上前參與進去。
然而雲瀟卻感覺整個帝都似乎被籠罩在了一種奇怪的氛圍內,坐立不安的她始終等不到蕭千夜回來,當她第一次站起來想離場的時候,已經喝的醉眼朦朧的霍滄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硬是抓著她家長里短的抱怨起了婚後生活,當她第二次起身之時,又被許久不見的藺青陽攔住,拉著她送上妻子親手製作的甜品小酥說了好多感謝的話,當她第三次想偷偷開溜的時候,宸曦和趙頌勾肩搭背的攔住了去路,變戲法一般的掏出一根烤兔腿塞進了她的嘴裡,彷彿所有人都在心照不宣的刻意阻攔,直到她第四次站起來,這回沒走兩步就看到熟悉的身影迎面走來,雲瀟微微一驚,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立刻小跑迎了上去。
雖然換了衣服拭去了血污,蕭千夜還是在看見雲瀟的同時心虛的避開了她的視線,再等他沉了口氣想找借口解釋的時候,忽然看見她眼眶微紅,似是哽咽了一下非常小心的抓住了他的手腕,拉著他回到座位上斟酒:「你遲到了,罰酒三杯。」
雲瀟是從來不會給他灌酒的,但這一次卻主動遞到了唇邊,蕭千夜不明所以的接過來,還是順著她的意思一飲而盡,第一杯下肚,眼前模模糊糊出現了重影,第二杯下肚,耳邊嗡嗡嗡聽見奇怪的轟鳴,直到第三杯下肚,他神智飄忽的看見雲瀟湊到臉頰邊,貼著他的耳根吹了口氣,又心疼又埋怨的低語:「傻瓜。」
沒等他反應過來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的時候,他整個人癱軟的靠著她倒了下去,雲瀟扶著他的頭放到膝蓋上,指尖閃動著若隱若現的催眠術,笑起:「這麼累還跑過來做什麼?快睡吧,這裡有我呢,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