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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6章:故地

  三人騎著天馬從雪城出發,跨越冰河踏入冰川之森,一直到深夜時分才遠遠看到一面連接著天際的巨型冰面,雲瀟看了又看,總覺得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似乎是曾經來過,她疑惑不解的望向身邊的蕭千夜,看見兄弟倆已經先後跳下了天馬正在小心的檢查著四周,直到確定沒有異常之後才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她連忙跟了過去,抬手輕輕撫摸著冰面,小聲問道:「我是不是來過這裡?」

  「嗯。」蕭千夜點頭,憑著記憶很快就找到了一條細細的入口,「在碎裂之前……我們曾經來過一次。」

  「是那座城市……」雲瀟略微詫異,那時候是因為帝仲的情況極其危險,為了喚醒他越來越遙遠的意識,他們才意外來到了這裡。

  從這條狹窄的裂縫裡穿過去,眼前的景緻山重水複豁然開朗,一個冰晶的世界呈現在三人眼底,彷彿一個與世隔絕的雪色國度,靜謐而美麗。

  這座隱匿於禁地深處的城市,和帝仲的故鄉極為相似,她第一次踏入這裡的時候只覺得分外安寧,而但當她知曉這是靈虛族的故地之後,卻抑制不住的感到了一種陰冷。

  雲瀟往前踏了一步,和上次所見一模一樣,這些巨大的冰川上浮現著鳳凰的圖騰,無數雪光像螢火蟲一般漂浮在空中,她沿著這條路慢慢深入,每一步都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螢火追著她的腳步,像一片片輕盈的羽毛,讓她情不自禁的抬手攬入掌心,火光微微閃爍的剎那,滿城的圖騰似乎一瞬間活了起來,那是一隻華麗的神鳥,舒展著璀璨的羽翼,它安靜和藹的低頭望著整座城市,彷彿一個無聲的守護者。

  雲瀟回頭看了一眼神色各異的兩人,只有蕭奕白微微笑了笑,解釋:「神鳥是飛垣異族共同的信仰,很多異族的城市裡都會有神鳥的圖騰,不過這麼大、幾乎覆蓋全城的圖騰我也是第一次見呢。」

  「這裡就是靈虛族的故地?」雲瀟的心中五味陳雜,怎麼也無法把這座美麗的城市和她記憶中惡魔一樣的臉結合在一起,蕭奕白還是淡然的點頭,繼續說道,「異族人之所以很容易被軍隊攻破,就是因為他們喜歡同族聚集,各自隱居互不干涉,只要把外面的路封死,他們就是瓮中之鱉遲早會敗,靈虛族固然強大,但死守一座空城也僅僅支撐了七年,還有很多小的種族,連七天都撐不到。」

  她的眼睛卻是一眨不眨地盯著冰川上巨大的神鳥圖騰,有一種難以言表的心痛,因為墜天之時鳳姬姐姐曾引出火種托舉箴島平安墜海,自此這種熾熱的、強大的火焰之息被無數異族銘刻於心,成為某種至高無上的信仰,他們信任她,愛戴她,將所有的希望寄託於她,一定也會在死亡壓頂而來的那一刻,虔誠的期待她的相救吧?

  可沒有人知道鳳姬是一個已經瀕臨極限,火種無法恢復,需要長久依賴神眠之術才能勉強維持生命的人。

  蕭奕白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搖頭苦笑:「根據我這次找到的一些記錄來看,七年裡他們戰死過半,最後還死守這座城的靈虛族不到五千人,高成川的兵力則超過五萬,十倍的差距,堅守七年,確實厲害,異族和人類最大的區別在於對食物的需求,此地位於冰川之森深處,周圍有危險的魔物橫行,以至於軍隊的後勤補給時常出現問題,人類只要一斷糧就必須後撤,這也給靈虛族騰出了喘氣修整的時間,如果鳳姬能從神眠中蘇醒給到支援,或許結果真的會不一樣。」

  雲瀟先是一愣,然後才低聲說道:「飛垣上的異族成千上萬,遍布每一個角落,如果每個人都要姐姐來救,她怎麼可能救的過來?」

  蕭奕白意味深長的看著她,眼中彷彿有什麼光澤閃爍了一下:「所以從來沒有人埋怨過她,她依然是異族人心中最為敬仰的存在。」

  雲瀟扯出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容,用力嘆了口氣,忽然說道:「我被殺之前,他曾經問過我一句話,他說——你覺得長公主最恨的人是誰?你覺得長公主為什麼一定要殺雲夫人?」

  兄弟倆同時頓步,看著她一個人慢慢的沿著路往前走,自言自語的說著話:「他說長公主恨得人是你那個忘恩負義、欺騙感情的父親,可那個人行跡飄忽、實力強大,她連找他報仇的機會都沒有,可是仇恨的種子一旦埋下,就像一顆毒瘤在心裡生根發芽,所以她只要抓住任何相關的人,都會不顧一切的去報復,你和你娘,不過是你爹的犧牲品。」

  「你說沒有人埋怨過姐姐?」雲瀟止步回頭,臉頰柔和語調輕緩,「朱厭一定是恨姐姐的,即使姐姐從來沒有傷害過他,甚至和他素不相識,只是因為她沒有在他最絕望的時候伸手相救,她就成為朱厭心中最恨的那個人。」

  兩人不語,雲瀟又立刻轉過了目光,仰頭看著冰川上那隻巨大璀璨的神鳥,不由嘴角微微上揚:「他和我說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但一定有不講道理的恨,他憎恨異族骨血深處對火種的憧憬,卻又無法抗拒本能對火種產生的敬畏,他又想殺我又想救我,至死都陷在矛盾里,我時常在想,這樣原始的本能到底是好是壞,姐姐不需要被奉為神,也不應該為此被憎恨。」

  「所以……」蕭奕白聽出了她的話中話,雲瀟指尖燃動著絢麗的火焰,像一支利箭擊碎冰川上的圖騰,正色,「會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異族天生比人類感性敏銳,所以火種托舉箴島墜落之時產生的熾熱才會被他們銘記,我要消去這種本能,希望只有握在自己手裡才是真正的希望,我必須讓飛垣上所有的異族人學會依靠自己,也希望從今以後,姐姐能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死寂的城市彷彿有一剎那間的喧囂,蕭奕白欣慰的笑起來,望著身邊同樣舒了口氣的弟弟,內心潮起潮落,原以為她只是一個天真到有些愚蠢的小姑娘,沒想到竟然真的隱隱有了幾分屬於「皇」的覺悟。

  三人繼續沿路深入城市的中心,一起來到街道的盡頭,水紅色的朝顏花還是和當年一樣大片生長著,頓時就吸引了雲瀟的目光好奇的小跑過去,她不可置信的伸手極輕的摸了摸花瓣,低呼:「五年了,這裡的朝顏花竟然還在!」

  「朝顏?」蕭奕白托腮接話,「這種花很神秘,看著弱不禁風,實則卻經常在氣候惡劣的雪原上獨自盛開,我一直不知道它叫什麼,原來是叫朝顏嗎?」

  「不不不,這名字是我娘取的,它的本名我也不清楚。」雲瀟連連擺手否認,蕭奕白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忽然目光一沉,立刻從懷中翻出紅姨給的繪圖仔細和朝顏花辨認了一番,搖搖頭小聲嘀咕:「形狀上倒是有幾分相似,但顏色上差了很多,靈柩花是黑莖、獨葉、單枝,花瓣表面呈現血色,切開會有暗金色的汁水,不是,不是這種。」M.casc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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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千夜終於開口,似乎發現了異常,皺眉提醒:「朝顏很少這麼大片的生長,雪原上一百里能有一朵都很罕見了,按照記錄,靈虛族被滅已經是六十年前的事,這座城市又位於冰川之森深處,並不在軍閣的巡邏路線上,想必平時也不會有人進來,它沒理由這麼乾淨,還能讓朝顏花長勢如此旺盛才對。」

  蕭奕白思量著他的話,抬手指向城市的另一個方向:「去埋屍的地方看看吧。」

  「埋屍?」雲瀟一驚,感到後背赫然爬起一股陰冷,蕭奕白平靜的點頭,回答,「帝都對異族人的政策就是滅族屠殺,連奴隸都不屑於讓他們做,所以每攻打下來一個異族城市,第一件事就是將所有人處決,他們本身居住的地方就很偏遠,基本都是就地處理屍體,然後將有價值的東西全部轉運出去,這些東西大多數還在皇室手裡,有一部分則作為獎勵賞賜給了大臣們。」

  雲瀟下意識的轉向蕭千夜,第一次意識到「軍閣」這層身份背後暗藏的血腥和殺戮,那個剎那間,彷彿感覺到了她的視線,蕭千夜的眼睛陡然一凝,筆直的身子驀然一顫,她的目光比這世間所有指責都更加讓他難堪,卻終究什麼也沒有說。

  蕭奕白攔在兩人中間,一手牽起一個往前走,保持著微妙的平衡,笑嘻嘻的望向雲瀟解釋:「不是我要替他開脫,他回來的那幾年,除去白教一戰,真的沒有再參與過異族的剿滅任務,倒也不是因為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主要是異族人越躲越遠,軍隊根本進不去,加上幾個稍有威脅的種族都已經滅亡了,剩下那些弱小的實在沒必要浪費人力財力,這幾年最大的危險其實還是遊盪的魔物,不過魔物見了他就像見了鬼一樣,勉勉強強還算穩定。」

  雲瀟咬了咬唇,腦子裡湧出無數念頭,鬼使神差的問道:「要是有任務的話,你們會去執行嗎?」

  「當然。」蕭奕白毫不猶豫的接話,唇角露出一絲捉摸不定的笑,「抗命是死罪。」

  雲瀟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個字,蕭奕白溫柔的摸了摸她的腦袋,用堅定不移的語氣一字一頓清楚的說道:「不會再有這種任務了,我保證。」

  她勉力控制著情緒,直到蕭千夜以同樣的方法跟著摸了摸她的腦袋,重複:「不會再有這種任務了,如果有——我會抗命。」

  雲瀟點點頭,閉眼靠在他的胸膛上,深吸一口氣:「走吧,去埋屍地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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