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六章:伴生
天域城街市恢復平靜的同時,高空一道視線也不動聲色的收回,上天界永夜殿,皓月沉於水中,卻是被鮮紅的血染成刺目的紅色,血是從煌焰的身上泉涌而出,順著衣角一直漫延到水中,他在大步往前走,水面上的倒影卻詭異的停留在了原地,這個影子四分五裂,渙散的靈力也如小蛇一般遊走在水下,很久之後才緩緩的重聚,煌焰扭頭凝視著倒影,一向神采飛揚的眼神變得冷漠如霜,低聲:「你是覺得現在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伴生狀態,我就不會對你動手了嗎?」
破軍在水下發出讚賞的笑,無頭的影子竟然隱約有了模糊的輪廓,在無言谷湖邊偷襲帝仲之後,那個人被蚩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放入了間隙之內,隔絕了時空的強大術法讓他無計可施只能悻悻作罷,緊接著反應過來的冥王毫不猶豫的折返了上天界,並在踏入永夜殿的剎那間出手險些將他擊碎,那一劍砍落的同時,冥王的身體也被重創,但他似乎完全感覺不到,只有冷漠的眼眸餓狼般盯著他,無言無語。
血雖然是從冥王的身上流出,更為嚴重的傷卻在破軍的身上,上天界凝固的時間讓他無法判斷到底都過去了多久,只是在如此神力洶湧的場所他都無法快速恢復,只能等冷靜下來的冥王自己鬆弛了壓制的神力,這才讓他終於緩過一口氣將四分五裂的殘影重新匯聚。
煌焰席地而坐,抬手為自己止血,他的左手臂上密布著恐怖的咒紋,那是過度透支死灰復燃之力后無法消除的反噬,像跗骨之蛆一般只能通過啃食冥王的血肉來緩和壓力,如此惡劣的狀況,連破軍都膽戰的挪開了視線,煌焰微微頷首,許久才道:「難得和一群老友安逸的聚一聚,全被你給攪和了!你想趁他病、要他命是嗎?」
破軍的眼神開始有了微微的改變,彷彿無法理解這樣的話是從威震天下的冥王口中說出,好奇的問道:「您不是一直想殺他?」
「你哪隻眼睛看出來我想殺他的?」煌焰冷漠的反問,十指握緊呼喚著體內的力量幻化成劍指向水下的破軍,「我是想贏他,不是想殺他。」
「哦?」破軍意外的發出一個音符,語調跳躍,「現在的他不可能是您的對手,曾經的那位戰神,永遠回不來了。」
煌焰微微凝眸,劍芒在他的掌下閃動著看似微弱卻又凌厲無比的光芒,映射著這個人內心深處某些複雜難懂的情愫,他凝視著破軍,彷彿也在凝視著黑暗最深處,忽然發出一聲模糊的笑聲,巨大的殺氣在凝聚一觸即發,那笑聲穿透永夜殿的水面,迴音搖曳:「我知道,從那隻可惡的小鳥欺騙我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他不會回來了,可他就是喜歡那隻小鳥,我還偏偏殺不了她。」
破軍饒有興緻的看著冥王,這個人的感情是如此的複雜,比傳言中的反覆無常更加敏感多變,顯然是心中的某個死結已經成為天塹鴻溝,一朝不解開,就會一點點侵蝕著大壩直至毀滅,他在很早之前就聽過關於上天界的種種傳說,他比任何人都更加好奇這股強大神力的真正來源,但在他第一次嘗試靠近上天界的時候就立刻放棄,隔著很遠的距離遠眺壯闊的上天界,風中帶著讓他不得不退避三舍的熟悉神力,那無疑是他此生最大一次敗北之時曾經感受過的力量,來自真正的神界,屬於天帝的力量。
作為一個被天帝剝奪神性墮落成魔的存在,他知道那是他不能涉足的地方,好在上天界自由散漫,和真正的神界之間也無聯繫。
從來到人界的第一天開始,他就一直在為自己挑選合適的宿主,終於在搶奪修羅鬼神之後能夠長久的留在人界,但穿越境界消耗了太多的力量,他必須依賴殺戮后吞噬的生命力來彌補這份缺失的力量,恰巧貪婪的人類不知從哪裡學到了召喚魔神的北斗大陣,他本就是借著修羅鬼神而新生,自然取而代之成了新的魔神。
正是這一戰引起了上天界的注意,誰也想不到一貫對流島不管不問的上天界這次竟然罕見的插了手,而他也遭遇了進入人界以來最強大的敵手——冥王煌焰。
上天界並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但冥王還是在看見他的一瞬間叫出了他的本名「破軍」,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使然,刻在靈魂深處得以脫口而出。
時隔數萬年,他敗在了同樣的神力之下,宿主修羅鬼神也被徹底剿滅,萬幸的是冥王並未仔細檢查戰場,而是和遲到的戰神鬧得不歡而散,這也讓他在絕境之時暗中灑落出去的修羅骨得以保留,可惜上天界隨後就將北斗大陣的締結之法毀去,整整一萬五千年他都遊盪在虛空里毫無希望的等待著,直到某一天,急於奪回身體的夜王為了恢復力量而將方法告知了墟海的蛟龍,他被第一根散發著靡靡之音的修羅骨驚醒,伴隨著北斗大陣在流島上吞噬生命,他也在一點點緩緩恢復,雙足、雙手再到軀體,眼見著最後的頭顱也要徹底復甦之時,又被一個忽然冒出來的年輕人直接擊毀!
神界的一萬五千年,一草一木都不會有絲毫的改變,而人界的一萬五千年,早就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當年雖然不和好歹能聯手殺他的兩人,如今也終於走到了分道揚鑣的岔路口。
這兩個人實力在伯仲之間,唯一的差別在性格,帝仲是個強大有餘,又總是優柔寡斷之人,煌焰則是個殺伐果斷,卻不屑欺凌弱小之輩,一個嚮往平靜,一個不屈平凡,這樣性格的兩個人哪怕是並肩走到了巔峰,遲早也會有決裂的那一天。
現在冥王的狀態像一座不穩定的危險火山,隨時爆發都會帶來預想不到的後果,但對他而言,或許能成為最好的宿主,他已經兩次敗在天帝之力下,這一次,他要取而代之,自己獲得這份浩瀚無窮的神力。
破軍從水下浮出,站到了煌焰面前,冥王的眼眸陰冷狠辣,一道光華劃開永夜殿,劍光一掠即收,映照出了破軍真實的容顏——被誰殺死,復甦之後就會成為那個人的模樣,如今站到他眼前的破軍,正是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帶著和他相似的冷酷神態,宛如冷月下逼命的殺戮者,嘴角浮出一絲笑意,低沉地開口:「大人剛才一直在盯著下屆看,何必非要執著於幼子和帝仲大人鬧得不歡而散呢?明明還有另一個選擇不是嗎?」
煌焰的薄唇微微彎起一個弧度,眼神冰冷雪亮:「倒不是我非要執著於她,鳳姬被奚輝毀去原身且不是火種真正的傳承者,她們看似雙子,實則力量懸殊,我若得到雲瀟,就能得到全新的赤麟劍徹底的燒毀反噬之力,但若只是鳳姬,無非就是拖延極限的範圍,能一勞永逸的事情,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但大人的傷已經不能拖延了吧?」破軍按住他的左手臂,呵呵提醒,「雖然有著本質上的區別,但鳳姬至少能讓您緩和傷痛,或許時間久了,帝仲大人就不喜歡那隻小鳥了呢?」
「再過一萬年,他也會喜歡那隻小鳥。」煌焰甩開他的手,垂首凝視著自己手臂上恐怖翻湧的咒紋,眉目間的殺氣毫不掩飾的爆發,不置可否的諷刺,「那是他第一次喜歡上的人,讓他回憶起了人類時期的感情。」
破軍靜默地聽完了他的話,發出長長的冷笑,冷視著別有用心的提醒,「女人不麻煩,麻煩的是她們身邊的男人。」
「那隻古代種?」煌焰接話,略一思忖,又搖頭,「古代種雖然能獲得宿主全部的能力,但是身體和上天界仍有天壤之別,這就是為什麼蕭千夜永遠贏不了帝仲,那隻古代種也不可能成為真正的夜王。」
「我可以幫您。」破軍眼神也漸漸鋒利起來,最近似乎有神秘的力量在找尋散落的修羅骨,一定是察覺到了他的真實身份特意為之,他現在還無法吞噬冥王取而代之,一旦修羅鬼神的秘密暴露被徹底毀去,那麼他也會隨著宿主的死亡而再度重創,無論如何,他都必須設法阻止,「鳳姬衰弱多年,逼死她並非難事,就算遠遠達不到赤麟劍的強度,能幫您治傷也是不錯的選擇。」
「不如直說了吧。」煌焰挑開話題,露出一絲饒有興趣的微笑,「你希望我們自相殘殺,我輸了,你大可藉機取而代之,我贏了,將來你若有機會吞噬我,也不必再忍受死灰復燃之力帶來的反噬劇痛,怎麼算你都不會虧,對不對?」
「確實如此。」破軍毫不掩飾的承認了,眼裡有熱切的光變幻不停,「坦白說我對大人很有興趣,您明明一早就能看穿我的目的,還是放縱的將我養在身邊,這樣玩火自焚的性格,屬實讓我著迷。」
「我讓魔物著迷了嗎?」煌焰哈哈大笑,看著破軍,瞳孔映出黑龍的輪廓,「難怪我會和上天界分道揚鑣,原來你們才是我的追隨者,既然如此,帶她來見我。」
他在說話的同時眼睛一眨不眨死死地盯著破軍,將對方眼底那抹狡黠的詭笑一瞬看在了眼裡,但他沒有再說一個字,可怖的力量再度凝聚在指尖,猶如華麗的煙火綻放注入了破軍的軀體,死灰復燃之力在虛無的體內灼燒,整個永夜殿浮現出一種詭異慘厲的紅色,冥王的眼神有說不出的歡喜,即便在這一刻自己的半邊身體都因反噬而盪起濃墨的黑色咒紋,仍是穩如磐石的揚起冷酷的笑。
破軍低頭看著自己的變化,在這份強大的力量下,他短暫的獲得了新生,只要微微捏合手指就能感到無邊的靈力浩瀚的遊走在每一寸血肉里,是他熟悉又恐懼的、源自天帝的特殊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