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八章:作嘔
身體在輕緩的下墜,不知多久兩人才終於踩到了平坦的地面,雲瀟抱著他撅了噘嘴,小聲嘀咕著抱怨起來:「我就說肯定有機關暗道吧!」
蕭千夜一手牽著雲瀟,一手謹慎的握住劍靈,微光是從四面八方清冷的照進來,很淡很暗,他們似乎是從剛才的地方離奇的墜入了聖湖,現在頭頂是大羅天宮,腳下又能看到幽暗的湖底,水流聲安靜的起伏著,那尊神女的冰雕依然靜靜的豎立在那裡,但已經悄然隔絕了奇怪的術法空間,不知這到底是什麼古怪的地方,蕭千夜一秒不敢鬆懈的將雲瀟死死拉住,忽然,周圍的靈火莫名點燃,溫暖的光一下子照亮了整個空間。
「千夜……你看那是什麼?」雲瀟緊張的屏住呼吸,在視線恢復正常之後立刻就注意到前方並排跪地的許多人影,皆是穿著魔教的聖女服飾閉目低頭,朝著遠方神女冰雕祈禱一般將雙手輕握放在胸前,頓時感覺後背爬起一抹毛骨悚然,雲瀟咽了口沫小心翼翼的往前靠近,這裡沒有生命的氣息,那這數排跪著的幾百個人究竟是什麼東西?
繞到她們面前之後,雲瀟倒抽一口寒氣本能的往蕭千夜身邊縮了縮,語調都忍不住顫抖:「是死人,大羅天宮的水下,怎麼會有這麼多死人?」
蕭千夜頭皮發麻的觀察著,兩人粗略一數,發現這五百多人都是年輕的女子,從統一的服飾和額頭的火焰圖騰來看,應該都是魔教的聖女無疑,他小心的抬手按住聖女的肩膀一個一個檢查過去,眉頭更加凝重的緊蹙成一團,低道:「雖然這些人看起來年紀差不多,但死亡的時間卻相差甚遠,從幾十年到幾百年不等,應該是到了某個固定的年齡就會被人殺害,然後送過來。」
雲瀟不可置信的握緊拳,她在一個聖女面前蹲下來,拖著火焰想看的更清楚一點,這一看把她嚇的連連後退,拽著蕭千夜的胳膊上氣不接下氣的道:「眼睛、眼睛……她的眼睛被人挖了!」
蕭千夜安撫著雲瀟,心中的疑惑卻越來越重,不僅僅是眼前這一名被挖了眼睛的聖女,還有的是被割了耳朵、鼻子,被砍了手剁了足,除此之外,遺體大部分是完好如初的保存著,甚至皮膚柔軟,骨骼還能輕盈的轉動,按照之前桑奇告訴他們的信息來看,聖女在魔教的地位極高,是僅次於教王的存在,既然如此,為何她們會在風華正茂的年紀被人殘忍的殺害,還特意運送到大羅天宮的聖湖下以這種古怪的姿勢長存?
不知為何,他下意識的扭頭朝著聖女祈禱的方向遠遠眺望著神女冰雕,忽然間一個恐怖的想法冒上心頭,蕭千夜忍著肺腑里劇烈的噁心隨便捏起一具屍體的臉,映著周圍溫暖的火光,她的面容安詳含笑,果然是如他猜測的那般和雲瀟有著隱隱神似,彷彿一下子明白過來背後讓人發寒的真相,蕭千夜下意識的按著雲瀟的腦袋不讓她再看。
兩人繞過跪地的聖女屍體,小心的往更深處走去,再往前走,他們竟然回到了剛才聖壇的位置,火炬隔著術法空間在頭頂熊熊燃燒,和上方的景緻對應,這裡也擺著一張三米寬的水晶床榻,雪色的帷幔無風自動,帶著晶瑩的冰珠閃爍著微光,那些被割下來的身體部位,此刻正詭異的放在床榻上,以術法之力拚接成一個完整的「人」的模樣。
床榻的周圍密密麻麻擺放著幾千個不同材質的雕像,從金銀玉石到木頭磚塊,大大小小全部雕刻成了和神女相似的姿態。
蕭千夜的心跳終於按捺不住的加速,就在他感到一陣反胃之時,身邊的雲瀟再也控制不住劇烈的乾嘔起來——床榻上的「人」雖然是殘肢拼接而成,卻有著和她近乎一模一樣的容顏!
「阿瀟……」他趕緊扶著全身癱軟的女子往旁邊退了幾步,拍了拍她的後背。
她緊緊抓著蕭千夜的手腕,喉間的酸楚讓視線一片模糊,只能拼盡全力的深呼吸讓自己保持著清醒,若說之前看到那尊神女冰雕的時候她還能強忍著一絲恐慌裝模作樣的敷衍過去,現在看到水晶床上那個用聖女屍體的各個部位拼接湊成幾乎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內心除了驚訝更多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排斥,在她完全不知情的地方,竟然會有如此齷齪變態的人,干著讓她作嘔的事情!
這個裝神弄鬼攪得生靈塗炭半世紀的魔教,原來連侵略擴張的野心政客都談不上,完全只是被一個瘋子控制著,滿足自己的一己之私罷了!
「阿瀟,你休息一會。」蕭千夜扶著她靠在自己肩上,發現她已經吐得臉色發青,嘴唇情不自禁的微微顫抖,想說什麼又被劇烈的嘔吐堵了回去,最終只能擺了擺手讓他不要擔心,好一會她才緩過這口氣,按著胸口厭惡的道,「難怪他們的教義混合了佛、道、儒各種流派,果然只是披著傳教的外衣在裝神弄鬼,只不過區區一個變態,竟然能讓西域諸國對他言聽計從如此信任?」
「應該是轉生露起了作用吧。」蕭千夜默默回憶著在孫家後院發生的一切,眉峰緊蹙,「轉生露我喝過一次,和這幾年禍亂流島的溫柔鄉、極樂珠類似,也是一種致幻極強的迷藥,聞氣味應該是以波斯的迷迭香為主料研製而成,但迷迭香沒有那麼強,一定還混入了其它什麼東西,我記得當時藥力起作用的時候,眼前原本江南風格的小院忽然變幻,碎土宛如寶石,樓閣彷彿漂浮在雲中,連那些花花草草都變得五光十色,上面飛舞跳躍著小精靈,說是『極樂天國』也不為過。」
「你不要亂喝東西呀!」雲瀟瞪著他罵了一句,埋怨,「你的身體沒有上天界其他人那樣強悍,雖然有著古代種的血脈,可能吃了也不會有什麼大事,但是對毒品、藥物的抵抗力並不強,不要隨便亂吃好不好。」
蕭千夜尷尬的咧咧嘴,趕緊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繼續說道:「魔教五百年前就發跡了,想來這種轉生露也是早就存在的,那就至少說明這玩意和颻草沒有太大的關係,應該還是有解決的方法。」
雲瀟低著頭,自言自語:「嗯,那就好,魔教把迷藥的粉末摻在火炬里,讓敦煌的百姓不知不覺吸入……對了,那個從將軍府上查封之後進貢給皇帝的『舍利子』,該不會也藏著轉生露吧?」
「有這種可能,所以天子一夜之間性情大變就不奇怪了。」蕭千夜接過話,只是稍微想了想就搖頭甩開了這些事情,低道,「雲征說了他們的人是兵分兩路行動,京城那邊已經有人過去追查聖童哈金斯的下落了,現在我們得抓住分壇教主崔修明,不讓魔教徒和回紇可汗聯手趁火打劫,再等桑奇將孫大人的情況告知安西四鎮的守軍,想必敦煌的危機就能迎刃而解。」
雲瀟緊抓著他的手臂站起:「好,先找路離開這裡。」
話雖如此,但這個古怪的空間似乎是某種法術,兩人圍著邊緣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蕭千夜不耐煩的轉動起劍靈,在短暫的思索過後喃喃:「直接動手拆了大羅天宮算了……」
「拆了?那不行!」雲瀟趕緊按住他躍躍欲試的手腕,餘光不經意的掃過水晶床上拼接湊成的人形,忍著噁心認真的說道,「殺一個崔修明並不難,可我還想把他背後的教王引出來,這麼多年拿著我的火焰招搖撞騙,還、還弄了這種東西出來……我不能打草驚蛇讓他跑了。」
「他不會跑的。」蕭千夜看著她,發出一聲輕蔑的譏笑,握劍的手再次用力,低道,「他如果知道你在這裡,千山萬水也一定會親自過來吧,不過你放心,不管他是什麼牛鬼蛇神,我都不會讓他靠近你。」
「他真的會來嗎?」雲瀟一時怔住,回頭看著水晶床上的「人」,似乎是有了什麼新的想法慢慢靠過去,走近之後,原本死氣沉沉的「人」忽然間就有了一絲生氣,雲瀟不由自主地捂著嘴,生怕一個不小心又要噁心的嘔吐出來,她在指尖勾起火光,輕輕的點在那具身體之上,然後一點點覆蓋全身,短短數秒之後,床上的人詭異的動了一下,她身上殘留的法術和雲瀟的火焰悄然結合,竟然開始奇迹般的修復起這具殘肢拼接的身體!
火種有著令枯木逢春萬物復甦的神奇力量,火焰之力雖不足以給予新生,卻讓這個古怪的人變的栩栩如生!
她靜靜的躺在柔軟純白的水晶床上,面露溫和寧靜的淡笑,帷幕上散落的冰晶落在清冷的身體上,一瞬間從剛才的恐怖嚇人變得宛如天仙,雲瀟也被這樣的神態微微驚住情不自禁的往後退了一步,修復完成之後,水晶床上的女人有著和她一模一樣的容顏,好像一聲輕喚就能讓她再次睜開眼睛。
就在兩人微微失神之際,一個聲音借著女人的口從遙遠的地方帶著亢奮和狂喜突然傳出,——「你來了……神女啊!我終於、終於等到了你!」
整個空間之術開始支離破碎,然後以奇異的方式快速重組,再等兩人定睛,水晶床上忽然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輪廓,似乎是從另一個空間里大步狂奔而出,在兩人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閃電般站在雲瀟一步開外,他的呼吸裡帶著抑制不住的激動,卻還是在觸手可及的剎那間單膝跪地,對著她深情的凝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