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五章:頹靡
葬龍淵泉眼附近,晶瑩剔透的球體轉動之後環繞的水紋也終於有了活力,在它的影響下,冰封數萬年的原海在慢慢蘇醒,當沉寂的海流運動起來,無數散落其中的碎冰就變成了危險的利器,它們順著涌動的海水被竄梭其中激烈戰鬥的雙龍帶動重重的撞擊在海底,嚴寒更加凜冽的蔓延,很快他所站立的地方就變成了一片恐怖的冰刺森林。
他的手臂早就血跡斑斑,順著刀身一路滑落,即使如此,古塵依然保持著沉穩狀態在他手中遙遠的支援著白龍,搏鬥帶來的衝擊感越來越沉重,而隱藏在雙龍背後的上天界之力也在暗中較勁。
蕭千夜是緊閉著眼睛,彷彿站在一處無光無聲的虛空里,那樣窒息的空間甚至能讓他清晰的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他知道黑暗的盡頭有一束鋒芒的視線,每一次他將自己的力量通過古塵傳遞之時,對岸的某處就會迸射出阻攔的劍氣,他看似一動不動的站著,實則激戰的程度遠比雙龍更加兇險,就像一場看不見的較量,每一步都殺機畢露,這些傷口會同時重創身體,甚至能影響神智。
惡戰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僵局卻是被對方突然而來的嗤笑打破,他在黑暗裡看到一束明媚的火從最高點光速墜落,終於,一直在暗處和他斡旋的冥王掠入眼帘,那是一個神裂之術的殘影,在沖著他遠遠咧嘴笑了一下之後直接崩裂重組成一柄巨大的靈力之劍,緊接著,長劍貫穿過那團火,血和火混合在一起宛如一場浩瀚的流星雨砸向葬龍淵!
他豁然睜眼,從虛空中迴轉精神力醒來的時候,蕭千夜只覺得自己的手僵硬如鐵根本無法動彈,他一分神,另一側黑龍的眼裡騰起了殺氣,抓住千鈞一髮的機會怒斥一聲逼退白龍,迅速朝著泉眼的位置游來。
蕭千夜仰著頭,全身微微發顫,看到虛空里那一幕真實的出現在自己眼前,真的有一束火光被靈力的巨劍從高空擊落,重重砸進冰封的原海之後失去平衡的緩緩下沉,危險的碎冰掠過她重創的身體,龍息肆無忌憚的從傷口中侵入血肉,但她只是無力的睜著眼睛迫切的凝視著遠方,然後露出欣慰的笑。
原海照射進來一束明光,藍色的天空映照著清澈的水,照耀在好似一片鴻羽的身影上,那個瞬間,他竟然只是靜默的站著,彷彿那就是他曾經破碎的夢想。
「阿瀟!」認出了她的身影,蕭千夜的聲音一瞬走了調,再也忍不住鬆開了手裡的古塵朝她狂奔而去,幾乎是在同時,黑龍最後一次撞擊在泉眼的屏障上,只聽「咔嚓」一聲清脆而恐怖的聲響過後,肉眼可見的裂縫在巨龍的冰塑上浮現出來,龍尾應聲斷裂砸落,泉眼也隨之往旁邊傾斜了幾分,黑龍的高鳴之聲宛如勝利的號角,他想要一口吞掉泉眼,改寫自己這可笑的天命!
珊瑚群被黑焰灼燒枯萎,連葬龍淵海底平鋪著的皓月般龍鱗也染上了塵埃,泉眼發出悲鳴,連天命也無法預知原海的未來。
白龍艱難的趕了過來,在失去古塵支援之後,他的速度一下子就降了下來,但他一眼掃到墜落的女子,立馬就明白都發生了什麼事情,眼見著泉眼岌岌可危,剛才那個衝出去的人竟然一瞬間光速折返,他一手懷抱著雲瀟,另一隻手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握住了古塵,這一剎那的力量迸發讓蕭千夜咳出一口血,整個身體像被撕裂一般劇痛起來,白龍不敢有絲毫怠慢,拼盡全力的擋在泉眼面前,雙龍再次糾纏在一起。
搏鬥引起海底亂流失控,這種關鍵時候分心顯然會讓自己變得極為被動,但他的目光還是一秒都無法從雲瀟身上挪開,在本能依然緊握古塵給予支援的同時,大腦早就混亂到無法正常思考。
明明整個胸膛都被攪穿,可她竟然還能看清楚抱住自己的人,心臟處的火種呈現出和黑棺時期一模一樣的衰竭狀態,像一團即將燃盡的炭,只有中心還有微弱的火光在閃爍,那是在去往終焉之境之時產生的巨大消耗,尚未恢復之際又拼盡全力轉移浮世嶼后陷入的頹靡,雲瀟的眼睛游移著,似乎正在慢慢失去焦點,但立刻就有一股錐心的疼痛逼迫她清醒過來。
那不是火種在修復受傷的身體,而是灌入體內冥王的神裂之術在強迫她睜開眼睛。
「阿瀟……」他低低喊了一聲,看見她艱難的抬手輕輕搭在他的臉頰上,眼睛也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端詳著他的臉龐,彷彿是終於有了些微的記憶,忽然間哽咽起來,怔怔掉下眼淚,「你騙我……」
蕭千夜看到那樣的眼神,只覺刺心的疼,又慚愧又悔恨,雲瀟從嘴角嗤出一聲冷笑,雖然沒有力氣可還是固執的做出了推開他的動作,喃喃:「你騙我,你騙我!」
「別動,阿瀟,你別亂!」他慌忙的按住雲瀟,明明是個散架般癱軟在他懷裡的人,每一個想推開的手勢都如驚雷砸進心底掀起滔天巨浪,他只能一隻手摟著掙扎的人,另一隻手還必須死死緊握住古塵以支援還在惡戰中的白龍,推拉之間,他很快就感覺到雲瀟的身體正在冷下去,火種被葬龍淵的天克的龍息影響,連最基礎的溫暖都無法給予,她微微顫慄了一下,然後劇烈的痙攣起來。
「你到底是誰……」她固執著質問,不顧自己身上的血正在泉涌而出,「兩生……什麼是兩生之術?」
「先別說話。」他顧不得解釋這麼多,因為雲瀟只要一開口,血就肆無忌憚的從嘴角滑過,她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了一層薄薄的冰霜,重傷的身體在劇痛和嚴寒的雙重刺激下難以自制的蜷縮,一聲比一聲嘶啞的咳嗽帶動肺腑間的淤血沖入唇齒之間,很快她半身染血,只有那雙的眼睛在冥王的逼迫下依然奕奕生輝的睜著不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清醒的追問,「這五年發生了什麼?你……你騙我。」
「阿瀟,你先別說話,這個傷……」蕭千夜注意到傷口的反常,他緩緩將雲瀟靠在自己的肩頭,這才有機會探手去檢查胸口被洞穿的地方,但云瀟掙扎著甩開他的手,低道,「我不要你救。」
他沉默了一瞬,不顧她的反抗直接強行按住了想要掙脫出去的女子,當指尖觸碰到傷口之時,他才赫然意識到這是依附著煌焰力量的上天界神裂之術,故意刺激著她的神志讓她能清晰的感覺到身體的負擔和劇痛。
蕭千夜憤怒的咬牙,手腕劇烈發抖,幾乎握不住另一隻手裡的古塵——在他全神貫注協助龍神剷除魔物之際,煌焰竟然還能分出神裂之術過來趁機偷襲了上層浮世嶼?
「疼……」她終於忍不了這股致命的疼,情不自禁的抓住了身邊人的手腕,呼吸越來越急促,蕭千夜看著皮膚上一秒鐘被她捏出來的血痕,心痛如絞。
他哽咽了一下,伸出手輕輕的撩開雲瀟額頭凌亂的碎發,當時在東濟島帝仲留下的轉移術法還未消失,淡金色的神力毫不猶豫的刺穿手指,像一根細細的針從眉心一點點竄入,法陣在他的影響下輕輕轉動,而他自己的眉心處也赫然出現一個一模一樣的圖案,正在逆向旋轉。
撕裂的痛捲入身體的一剎那,即使已經從凝時之術中汲取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蕭千夜依然緊閉著雙目仰頭長嘆——無論是永生還是自愈,強悍力量的背後總會伴隨著難以想象的痛苦,神鳥族在得到天賜的火種同時,每次受傷的疼痛感並不會因此減弱分毫,某些在尋常人身上一瞬斃命的傷害,他們也會在歷經千萬倍的折磨之後緩慢恢復。
這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他不敢妄自評論,但他知道雲瀟為他受的每一次傷都是真實的,卻從未在他面前抱怨過什麼,總是一副笑呵呵樂天派的模樣,讓他也無意識的忽略了這背後深埋的傷痛。
他一直以為只要遠離她,只要她遺忘了他,只要星辰的軌跡徹底脫離,她就不會再遭受任何的傷害,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的幼稚多麼的愚蠢!
上天界才是始作俑者,上天界才是悲劇的根源,只要上天界還自恃為神的高懸在萬千流島之巔,他就無法保護心愛的女子,也無法守住在意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
上天界……上天界!他必須要將那個充斥著虛偽和冷漠的鬼地方,從雲端徹底的擊落!
忽然間,他感到一隻溫柔的手拂過額頭,彷彿是在抹平他無意識間皺成一團的眉頭,疼痛減輕之後,雲瀟迷惘的看著他,好像能想起來什麼,又快速被看不見的手直接抹去,但是痙攣緩和之際,徹骨的冷讓她一個哆嗦下意識的往蕭千夜懷裡緊靠過去,然而對方的胸膛冷的像一座冰山,讓她本來就蒼白的臉色「唰」的一下更顯死氣沉沉,喘道:「冷、冷……」
「冷?」他愣了一下,這個字像尖刀刺入他心底最軟弱的地方,這是他此生唯一給不了雲瀟的東西,甚至越靠近他,寒冷就會越刻骨。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時,雲瀟卻習慣性的靠入了這個冰涼的胸膛,彷彿真的能感覺到久違的溫暖一般,一直緊繃的額頭竟然慢慢舒展散開。
「阿瀟?」他低聲叫了一句,發現她的氣息終於緩了下來,但他還是緊張的分散了古塵上的神力形成護罩保護雲瀟,她胸口的傷觸目驚心,微弱的火焰無法快速自愈,想到這裡,蕭千夜謹慎的探出手輕撫著創傷的邊緣,試圖將自己的力量融入其中幫助頹靡的火種恢復,但僅僅是一個剎那的接觸,他的眼神赫然凝聚起來,原本還縈繞在她身上的神裂之術如破鏡重圓在兩人面前重組成煌焰的殘影,冥王的神態里閃動著鋒利而冷醒的光,隨手掰斷身側一根冰刺閃電般擊出。
終於忍不了同修的步步緊逼,一直沉默的帝仲從蕭千夜體內躥出,兩道神裂之術的殘影同時閃現,又同時翻掌凝聚武器,朝著對方恩斷義絕的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