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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章:預言之景

  說完這句話,帝仲的眼珠微斜最後看了一眼安然沉睡在窮奇臂彎里的自己,沒有任何的猶豫,他將神裂之術直接擊碎成無數顆粒散落湖泊,如一道璀璨的銀河圍繞蕭千夜靜謐的流淌,在死一般的寂靜下,有星星點點的金光從重創的軀體里朝著不同的方向流溢而出,伴隨著耳畔倏然咒語般的呢喃,眼前也有數不盡的幻影白駒過隙般飛逝。

  被引線牽絆,景象悄然發生了變化,他看著陌生又熟悉的十二個人踏入終焉之境,圍繞龍骨,端坐在流島的十二個方向,用各自所修的術法連接成覆蓋全島的陣法,十二道巨大的門出現在他們身後,他們將右手平舉掌心向下,血液一滴一滴落入其中,命魂受到法陣的牽引從體內脫離,匯聚在中心的高點處,魂魄化成淡淡的人形,手牽手,心臟處有一條金線相連。

  他看見島上的點點神力如螢火飛舞,在古老的術法下朝著命魂的融合,人類的身體隨著島上的日月精華和雷電洗禮,退去凡塵的限制,宛如重生!

  漫長的征服之路就此拉開帷幕,一座又一座的流島臣服在腳下,他們並肩共戰,終於走到天空的最高點,當傳說中的神域在視線里緩緩閃爍,遠古黑龍也呼嘯而至,一場曠日許久的惡戰在高空搏鬥,就在黑龍的首級被古塵一刀砍落之際,那是上天界傳奇的開始,也是同心同行的終結。

  他漂浮在湖中,整個人一點力氣也使不上,好似穿梭在漫長的時空隧道里,光陰以一種肉眼可見的方式在瞳孔出倒影出種種痕迹,最終,他在目光的盡頭看到荒蕪死寂的上天界,極晝的光一瞬湮滅,永夜的月赫然碎裂,黃昏之海的所有星辰都在朝著未知一顆一顆消失,那是一場浩瀚壯闊的流星雨,他看到無數雙眼睛仰望天空,露出了不同的表情,又看到最高點一顆明亮的大星拖著刺目的光尾墜落塵寰,誰也不知道那是怎樣一場驚心動魄、改變萬千流島命運的墜落,埋葬了高高在上的神界所有不為人所知的秘密。

  他驚訝的伸出手,彷彿是想抓住大星的光尾,感覺到共存的意識也劇烈地顫慄了一下,那是什麼……是上天界墜亡的景象?

  這一幕讓他發出一瞬間輕微的顫抖,精神微微一震,當瞳孔的失焦終於恢復之後,蕭千夜赫然發現自己已經從湖中心漂浮到了半空中,浮雲和冷風在身側呼嘯,他處在終焉之境的日月交界處,當旭日和皓月的神力同時籠罩身體之時,他隱隱察覺到內心深處忽然出現了某種隱秘的變化,他低下頭,瞥見古塵從湖底一躍而出,黑金色的刀鋒上有白龍的幽影穿梭其中,彷彿某種力量瞬間從他的身體里燃起,引動著所有的光無聲鑽入心中。

  然後日月的光芒一瞬熄滅,預言在耳邊詛咒般回蕩起來——帝星起,天地對飲,日月同輝;帝星墜,山河失色,日月同悲。

  他凝視著自己的雙手,看到密密麻麻的黑金色在皮膚里穿梭,指甲飛速的生長,然後反覆斷裂,他微微扭頭,赫然瞥見肩頭的黑髮如水草一般瘋狂的生長,一直垂落到下方的湖泊里,然後從尖端出現蒼白色,忽然間好像明白了帝仲口中的「捷徑」指的是什麼,他一手抓住頭髮,一手揮動古塵毫不猶豫的割斷,但就是這麼短短一秒的時間,蒼白覆蓋了整個頭皮,他重重呼了一口氣,一頭白色的短髮被微風輕輕吹起,撩過鼻尖。

  這一刻,好似時空都被無形的力量徹底的凝固,他只是靜靜地漂浮在高空,死灰復燃的力量試圖再次摧毀剛剛凝聚的血肉之軀,他的心口處卻豁然迸射出一抹金色的火,由內而外出現的,瞬間將冥王之力吞噬。

  不知道神智是否已經恢復,他的臉上毫無表情,仰頭凝視眼前的山河失色、日月同悲之景,不知過了多久才平靜的開口:「你用了凝時之術。」

  帝仲的語調安然如水,神裂之術從蕭千夜身體里幻化而出,勾起淡淡的微笑,他變得清晰,不再像從前那樣彷彿一陣風就能吹散,雙目炯炯有神,讓昏暗的終焉之境也為之明亮了不少,想了想才回答:「只能說差不多吧,和你哥哥用的那種多少還是有點區別,畢竟你獲得了真神『心』的碎片之後,也就同時擁有了和上天界其他人一樣無限的時間和生命,但汲取的力量越大,負擔就會越重。」

  「哥哥……」在念出這兩個字的同時,蕭千夜的眼底閃過一抹陰霾,痛苦的記憶讓他赫然咬牙緊緊閉目,然後,他抬起食指用力點在自己額頭,指尖直接刺入血肉,隔著千山萬水,他的視線像高空日月般一瞬抵達遙遠的飛垣,三年的時光眨眼即逝,才從噩夢中掙脫的土地依然滿目瘡痍,他焦急的找尋著血脈深處的共鳴,終於將目光驚喜的落在帝都城已經解封的天征府內。

  蕭奕白坐在搖椅上,心有所感的抬起頭看著皎潔的圓月,銀色的月光輕輕如紗的籠罩在他的白衣上,恍恍惚惚拉出一個模糊的殘影。

  「千夜……」蕭奕白屏著呼吸,朝白光伸出手,「是你嗎,千夜?」

  他沒有回答,白光順著蕭奕白的手臂如水流環繞全身,頓時清泉般的神力滋潤著被死灰復燃之力折磨了三年的身體,如釋重負。

  「千夜!」蕭奕白明白過來,面前淡淡的影子是如此的溫暖寧靜,簡直和他記憶里的千夜判若兩人,但他知道那就是自己唯一的弟弟,他下意識的往前挪了一步,似乎是因為傷勢而無法站起,只能隔著幾步的距離顫道,「千夜……你在哪?」

  他還是沒有回答,逃一樣的離開,蕭奕白看著面前湮滅的白光,短暫的發愣之後情不自禁的笑起,自言自語的呢喃:「沒事就好。」

  倏然,蕭奕白低下頭,麻木許久的身體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他還會回來嗎?還會回到這座新生的流島,回到這間空蕩蕩的大宅嗎?

  與此同時,帝仲感慨的舒了一口氣,自他蘇醒以來,被蕭千夜屢次受傷的身體限制,僅剩的神識也在一次又一次的衰弱下瀕臨渙散,直到這一刻,久違的力量又充盈了全身,他看著蕭千夜,壓低聲音認真提醒道:「力量不是一成不變的,它會伴隨著人的歷練慢慢成長,所以最終能達到何種境界往往也是因人而異,我雖可以幫你走捷徑,但能發揮多少,仍是未知數。」

  蕭千夜靜默的聽著,他提了一下古塵,這柄細長的古刀第一次在他手中宛如一片鴻羽,輕的幾乎無法察覺。

  帝仲笑呵呵的,用最漫不經心的語氣說著最為關鍵的話:「但過度的透支也需要時間來彌補,畢竟天上不會掉餡餅,時間從來都是公平的,我不確定你能撐多久,唯一能確定的是當你出現頹勢再次陷入沉眠,就必須耗費更多的時間才能重新恢復,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也不一定,到了那個時候,你就會變得死不了也活不成……」

  「這不重要。」他一瞬也沒有驚訝,胸膛上的重傷在不知不覺中痊癒,這幾年以來的所有疲憊都一掃而空,目光焦急的尋找著某個身影,腦中的念頭才微微盪起,身體已經超出本能的給出了回應,帝仲默默看著蕭千夜瞬移般回到雲瀟身前,抖落了全身的血污之後輕輕將她抱入懷裡,他噙著嘴角抿住了那抹失落,不令自己表現出絲毫的感傷。

  不重要……是的,這一切都不重要,通過凝時之術汲取力量的人不僅僅只是蕭千夜,他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終焉之境的湖泊里,湖水倒影著白龍的幻影,蕭千夜面無表情地望過去,蒼白的短髮下,那張冰冷的面容,那對冰冷的眼眸,以及同樣冰冷的身體都透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遠,但他已經敏銳的察覺到湖泊里暗藏的通道,冷定的開口:「龍,此地應有赦生道,可能直接帶我去前去原海?」

  古塵在他掌心一震,龍的聲音是從刀身里回應:「此地僅有一條赦生道,是當年帝俊大人所留,正是通往原海葬龍淵唯一的路。」

  「嗯。」他漫不經心的點頭,眼神凝聚起來,原海和浮世嶼早在萬年前就被澈皇兩境合一,眼下澈皇身死,殘餘的火焰也能維持兩境不至於快速分離,只要通過赦生道進入原海,他就能準確知道浮世嶼的位置,就算現在的雲瀟昏迷不醒,她依然是坐擁火種的皇鳥,想必進入浮世嶼也不會遇到阻攔,正好那伙鬼迷心竅無可救藥的蛟龍也在附近企圖攻佔浮世嶼,此番他必將那條可惡的黑龍斬於刀下,為她永絕後患。

  「這次該我帶你回去了,阿瀟。」他溫柔的說話,手中的黑金古刀里陡生迸射出一道雪亮的白光,伴隨著低低輕叱,蕭千夜身形一動如同一片輕鴻掠起,在刀尖所刻的位置盪起一圈圈漣漪,赦生道兇悍的龍息頓時撲面而來,但現在的他穩如磐石,神力護著周身連衣擺都沒有絲毫的擺動,龍神暗自心驚,那是毫不掩飾的殺戮氣息,會將他的同族徹底的擊毀,不容侵犯。

  龍神無聲嗟嘆,它是從葬龍淵泉眼裡順應天命誕生的「神」,卻最終要手刃貪婪的族人,帶去無情的死亡。

  但願墟海歷經浩劫,能幡然醒悟,重歸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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