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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六章:回歸原點

  冰河沿著數百米的懸崖逆流而上,而在冰川和雪原的交界處,成堆的屍骨面目猙獰的倒在地上,血染紅了視線所及的一切範圍,鳳姬在殘骸上靜默的站著,目光悲涼的看著在統領萬獸影響下喪失理智而自相殘殺的異族屍首。

  那股力量是如此的強悍,讓原本還在和魔物搏鬥守護著南角封印的異族頃刻間癲狂,她一步一步的後退,試圖以火焰之力讓他們清醒過來,卻只能在癲狂的殺戮中以暴制暴,流火劍的火舌吞吞吐吐,火滴順著劍身落在腳下的屍體上,她閉上眼仰頭長嘆,火光撩起寒風,沿著如山的屍骸一路灼燒過去。

  但願皇鳥的火種能燒毀這一世的疾苦,讓枯木逢春的土地迎來徹底的新生。

  做完這一切,她感到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空,腳步一晃趔趄的擺了擺身體,眼前一黑險些一頭栽倒在地上,悲痛的情緒過後她跟著陷入衰竭,就在意識恍惚快要消散之際,一隻冰涼的手溫柔的將她抱入懷中,她下意識地睜開眼睛,一秒的震驚遲疑之後,原本開始迷離的眼神頓時閃爍起明媚的光,想抬手,卻又無法提力。

  「我回來了。」舒少白輕淡的笑著,隔著一千年的思念,彷彿一千年滄桑也撲面而來,所有的話都凝噎在喉間,兩人都只是一動不動的互望著,萬籟俱靜的世界就只剩下久別重逢的愛侶。

  從囚籠中初遇,到大雪中分離,那樣漫長的時光,宛如一瞬。

  不知過了多久,風慢慢平靜下來,當刺目的陽光傾瀉在滿目瘡痍的土地上時,舒少白終於看見了迎著風走過來的紅衣女子,雲瀟將蕭千夜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清瘦的身體硬生生扛著一個昏迷不醒的男人徒步找到了自己,他趕忙將動彈不得的鳳姬輕靠在一座巨石上,然後立刻衝過去幫她背起了蕭千夜。

  「雲瀟!」鳳姬拼了命才努力的往前挪了一步,抬手抓著雲瀟的衣角將她抱入了自己的懷裡,泣不成聲。

  「千夜……千夜!」舒少白擔心的叫了幾聲,發現他胸膛上的傷口裡交織著來自冥王的神力,那種死灰復燃的力量讓周圍的血肉反覆重生然後更嚴重的惡化下去,他小心的將手放在傷口上,食指輕輕用力刺入,頓時一股陰暗的力量在他指尖縈繞起來,彷彿一個無底洞,既有來自夜王絕對、徹底的黑,又混合著冥王混沌、廣闊的赤,而昏死過去的人宛如失去燈塔的孤舟,在一片死寂里不知漂往了何處。

  舒少白心中「咯噔」一下,這麼嚴重的傷勢直接貫穿了身體,哪怕是古代種的血裔也已經無法依賴自己修復了,他現在還能這幅模樣,完全靠的是雲瀟放在他體內不死不滅的皇鳥火種維持生命!

  「少白……」鳳姬看出了他眼底一閃而逝的恐怖,但此刻的她卻不敢多問什麼,早在陣眼更替之際她就在雪原的邊緣感覺到了來自地基深處毀天滅地的力量,而之後夜王的殊死抵抗更是讓全境的靈獸、異族失去理智,外面的情況都如此兇險,她根本不敢想象內部到底發生了什麼,這樣的不安整整持續了幾天,好不容易等到地震趨於緩和,另一股更強、更危險的力量閃電般砸落,冥王的突然插手讓千瘡百孔的高原更添災難!

  鳳姬倒吸一口冷氣,看著昏迷中的蕭千夜,手情不自禁的抓住雲瀟,喃喃:「冥王……他是被冥王打傷的?」

  「嗯。」雲瀟是一種出奇的冷靜,她捧起蕭千夜的頭放在自己的腿上,在點頭的同時微微笑了笑,「他從北岸城一戰開始就一直在受傷,古代種的血脈給了他更強的恢復能力,卻也剝奪了他屬於人類的溫暖,那些細細小小的傷勢長時間的累積下來,其實早就已經超出承擔的極限了……真是個傻東西,要不是我堅持把火種留在他身上,恐怕現在還被蒙在鼓裡,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傷的有多重。」

  她說著讓人驚心動魄的話,神情卻始終淡淡,嘴角挽起愛憐的笑,用手輕輕的撫摸著蕭千夜的額頭:「應該是被嚇壞了,大哥差一點就掉進陣眼了,等他醒過來發現大哥平安無事,肯定會開心的哭出來吧。」

  鳳姬欲言又止,和舒少白心照不宣的互換了神色,雲瀟稍稍頓了頓,終於發出柔和卻決然的聲音:「我要帶他前往終焉之境。」

  「你……」她驚得心臟都停止了跳動,雙手抓住對方的肩膀,顫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要救他。」雲瀟眸子里閃過冷光,低沉地開口,不帶絲毫猶豫,「我不會讓他死的。」

  鳳姬呆在原地,半晌才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脫口驚呼:「不行!」

  雲瀟反按住鳳姬的手,火種的跳動在姐妹心中同時蕩漾:「飛垣已經安全了,其實冥王的狀態很危險,他能在黑龍的蠱惑下清醒片刻被我幾句話糊弄離開已經是萬幸,現在陣眼的力量會束縛著夜王讓他淪陷其中無法脫身,上天界的其他人也不能再通過任何方法救他出來!姐姐……飛垣可以重新開始,可我卻不能再拖下去了,我不能讓他費盡千辛萬苦將祖國拉出深淵之後,自己卻無聲無息的死去。」

  「你知不知道他最在意的人是你!」鳳姬咬牙落淚,卻阻止不了雲瀟翻掌取出火種,皇鳥的原身絢麗耀眼,讓蒼茫的雪原也彷彿熠熠生輝,那束火化成絕美的流星,朝著宿命的盡頭墜去。

  這漫長的一路,無數流島從眼底飄然而過,生機勃勃,風景各異,她曾幻想過和他一起漫遊世界的情景,竟然以這種獨特的方式實現了。

  而在更高的天空,極晝殿中央神殿屬於夜王奚輝的神像從心臟處裂開,伴隨著清脆的聲響,一道金色巨門在它背後一閃而逝,連接著門的銀河化成無數星辰散落,瀲灧拖著白色羽衣跪在神殿中心,散落的碎石砸在肩頭,她卻紋絲不動的雙手合十閉目禱告,預言的力量宛如細細的線,彷彿想穿過命運的屏障去追尋最後的真相。

  一切的緣起來自萬年前一場偶遇,尚未誕生的種子在懵懂之中,對萍水相逢的男人動了心,那是怎樣一種羈絆,遙隔萬年卻依然深刻入骨。

  而預言的終點是一束火光,在這束火光湮滅的瞬間,帝星會迎來命途里最重要的轉折,是起是墜,無法預知。

  甘願放棄生命的古代種將殘骸留在了初始和終結的島嶼,等待神鳥的降臨,帶去重生的火種。

  凶獸殘骸和神鳥火種交織在一起……九千年身魂盡失的人搖曳其中,抬手,想要抱住在烈火中一點點湮沒的女人。

  瀲灧的心在這刻驟停,忽然一束火羽彷彿隔著虛空射來,就在她抬頭睜眼的剎那,光芒如箭點在她的瞳孔上,她竟然能清晰的嗅到來自皇鳥至純熾熱的火焰氣息,視線被刺目的光照的一瞬失明,就在火羽洞穿瞳孔的一剎那,鬼王從殿外飛身掠入,直接捲起瀲灧大跳到一旁,火羽直接砸入神殿,讓整個極晝殿劇烈的搖晃起來!

  驚魂未定的瀲灧愣愣看著不遠處被擊穿的地面,火羽穿越黃昏之海,朝著永夜殿墜落!

  沉悶的炸響是在數秒后才傳入她的耳中,極晝殿揚起的靈光還在半空里漂浮,而一輪血紅色的冷月已經清晰的從永夜殿浮現,她忽然湧出說不出的寒意,周圍瀰漫著讓人窒息的火息,像極了傳說中代表著殺戮的不死鳥,不由令她心裡劇烈地顫慄起來——被發現了?剛才她試圖以預言之力追著皇鳥的足跡進入終焉之境,隔著千山萬水,她竟然能將自身的火焰精準的擊入上天界?!

  「瀲灧,你沒事吧?」沉軒安撫著顫抖的女子,瀲灧在短暫的失神之後,雙瞳赫然綻出驚恐的光,一瞬不眨地看著他,「終焉之境……她、她帶著帝仲回去了!她要救他……」

  「瀲灧。」沉軒打斷她的話,雖然聲音平靜如水,眼神卻冰冷雪亮,「星辰的軌跡已經改變了。」

  「你說什麼?」瀲灧抓著他的手,一個字也不敢相信,沉軒將袖中的破裂的鬼王簽遞給她,淡道,「帝星的軌跡改變了,所以一切都不一樣了,預言也好,占卜也罷,都將回歸原點。」

  「回歸……原點。」瀲灧愣愣念叨重複著他的話,自己的思緒也因此凝結了一瞬,不知多久她才重新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這個昔日同僚,只是一瞬,無助和恐懼毒瘤般瘋長,讓她幾乎控制不住自己開始全身抽搐,喃喃自語,「她會救他的……帝仲會回到我們身邊來的,是不是?」

  沉軒輕輕抱著她,有節奏的拍著她的後背,聲音在發抖:「她會救他的。」

  瀲灧靠在他的肩上,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開始無聲啜泣,沉軒的眼神一直在變幻,終於還是一聲嘆息,接道:「但帝仲,不會再回來。」

  懷中的顫抖在這一瞬停止,好像心底有什麼東西悄然消失。

  「該結束了,瀲灧,屬於上天界的故事,該結束了。」他低著頭在她耳邊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話,而她也依然靠在他的肩頭靜默地聽著,「瀲灧,我也想帶你離開。」

  她微微喘息,那雙抱著自己的手臂柔和而溫暖,數萬年未曾表露分毫的感情一點點融化,寂靜里,鬼王的眼裡露出一絲清澈的笑:「我想和你一起去找尋那些消弭在時間裡、屬於人類的感情,你……願意嗎?」

  大顆的淚水落到他的肩頭,萬年的幻夢,一朝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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