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四章:廝殺
泣雪高原的廝殺仍在持續,在兩人的理智都不復存在之後,每一刀的砍落都是要將對方置於死地的兇狠,這樣酣暢淋漓的戰鬥,激發著被黑龍蠱惑到神志全無的冥王更顯癲狂,烈風吹動著幹練的赤色短髮,抬手就將蕭千夜從百米高空擊落砸入堅硬的岩石,他聽見骨頭咔嚓斷裂的恐怖聲響,本能卻迫使他毫不猶豫的再次站了起來,高空的日月在無聲的交替,見證著一場徹底的決裂,再無轉機。
幼時離家,歸來只剩哥哥,縱使真相血淋淋如鋒利的匕首刺的他心如刀絞,那也是他僅剩的哥哥,而現在,連那個唯一的會在空蕩蕩天征府等他回去的人,也被奪走,他拼勁一切想要保護的兩個人,一個為他受盡屈辱,一個在他眼前永墜無間,這一路走來的兩盞明燈,指引他在黑夜裡孤身獨行,彷彿道路的盡頭就會有風和日麗的天空,有蔚藍清澈的海洋,有摯愛、有親人、有戰友,有一切他所在意的人。
然而,路的盡頭是地獄,偽神咧著戲謔的笑,在嘲諷他的不自量力。
上天界……上天界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只有將那群自私自大的混蛋拉下天空,他才能擺脫這段無法蘇醒的噩夢!
蕭千夜定定抬頭,冥王的身影從天際流星般滑落,他手裡的刀交織著赤黑雙色,在高速的疾馳中熊熊燃燒,拖出絢麗的火焰光尾,黑龍的笑肆虐而輕狂,殘影追著煌焰一起向他衝來,彷彿多年夙願一朝達成,只要一刀,只要冥王手裡的刀砍過他的身體,數萬年前被聯手誅殺的仇恨就能不費一兵一卒的讓他們償還回來!這一刀的力量是足以毀天滅地的,就算是才從碎裂中重獲新生的飛垣,也必將迎來再一次的滅頂之災!
蕭千夜穩定著呼吸,卻在這一刻仰頭而笑,殺戮慾望排山倒海而來,空白的大腦里有無數碎片在搖曳,他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在眼前走過,數萬年的記憶填滿了視線的每一個角落,而轉瞬之間,所有的一切都在冥王的刀下湮滅,化成漫天的白灰滴入瞳孔的深處,就在雙瞳悄然縮成一條細細的直線之際,早已經重創無力垂落的手臂豁然又緊握住古塵,他的臉上毫無表情,他的手臂被黑金色覆蓋,當兩柄古塵撞擊在一起之時,反而是冥王被反衝力一擊震退!
「哥哥……」他呢喃的呼喚著,仇恨彷彿是從地獄里冒出的火,灼烤著他的心肺,越燒越烈,幾乎把他的理智也付之一炬,金銀雙色的眼眸燃起冰火的烈焰,他甚至沒有注意到這一刻自己嘴角悄然彎起一個弧度,惡笑如劍鋒般冷銳,兩人再度糾纏在一起,刀風、刀鋒都在餓狼般撕扯著軀體,他卻毫無痛感,只想將眼前這個瘋子碎屍萬段,他的眼神又變得雪亮,每一次手起刀落都在消耗著生命。
煌焰的腳步微微一亂,但激發的鬥志在心底的詭笑刺激下更顯瘋狂,終於,黑龍幻化的古塵抓住機會擊穿他的胸膛,攪動著原本就血淋淋的傷雪上加霜!
這一擊刺穿了身體,卻讓後背折翼的傷口裡湧出淡淡的溫暖,幾近消散的意識在無聲無息的和他融為一體,終焉之境屬於真神心的那一塊碎片「叮」的一聲如水滴入海,頓時他的體內洶湧著浩瀚的神力,理智有了一剎那的清晰,同時帝仲的聲音再一次直接從內心深處盪起,宛如最後的訣別。
冥王按著痙攣的手臂,肩背都在抽搐的劇痛,明明是他的刀貫穿了蕭千夜的身體,反倒是他的皮肉在這一擊之後意外被撕裂,筋脈連著骨骼讓血順著衣袖宛如泉涌,他不可置信的看著不遠處年輕人,他並未追過來,而是以一種讓他不安的死寂高仰著頭,一雙眼睛空茫的望著遠方,剛才那看似平靜的反擊,竟然比情緒失控之下幾次重砍更加逼命,這麼多年了,哪怕是帝仲尚在之時兩人的切磋都從未讓他感覺到如此的壓迫,他竟然會在一個人類的身上受了傷!
但他立刻就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只是遠遠看著沉默的人,沒有再次動手。
蕭千夜將緊握的手鬆開,精神在一瞬間鬆懈,他不知是被什麼更加重要的事情分了心,明明此刻的天空一片灰暗,他卻彷彿能看到絢爛奪目的光在頭頂蕩漾宛轉,那些光影搖搖曳曳,捉摸不定,帝仲走在光里,隔著數不盡的時空依然溫柔的看著他,他就像浮雲在水面上投下的影子,虛幻而易碎,忽然間,數萬年來的每一個細節都浮出了記憶,他靜靜凝望著這個曾和他五感共存的人,雖然不言不語,卻好似千言萬語。
「你……也要走了嗎?」蕭千夜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帝仲的眼神有微微的變化,最終點了點頭,他的手穿過光影,輕撫過他身上的每一處創傷,「你已經鏖戰了幾天,就算是古代種的身體,這樣的傷勢也足以致命了,我本就是死人,若能救你回來,也不枉此番意外蘇醒,你讓我重新感受到了人類的感情,無論是兄弟、同僚、戰友,亦或是……喜歡的人,我此生無憾,如今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平安,然後……照顧好她。」
「我不想你走。」他喃喃自語,長久地沉吟,反倒是帝仲的聲音微微顫抖,忍著某種複雜的情緒,低道,「別任性,我已無力支撐,繼續拖下去,只會連累你一起陷入頹勢,所以……」
話音未落,一個意料不到的聲音從遠方一瞬間闖入耳中,一抹耀眼的紅色迎著烈風飛奔而來,直接撲入了他的懷裡,雲瀟火色的瞳孔在血污的面容下依然熠熠生輝,她將一隻手精準的搭在了蕭千夜後背的創傷上,指尖一勾,皇鳥的火種落入掌心,頓時純凈又熾熱的神力如浪潮一般席捲而過,而她卻在這一刻站了起來,面向冥王煌焰托舉著火種,高聲喝道:「你不是想要這個東西嗎?上天界若想救帝仲,現在、以後都必須徹底的滾出飛垣,否則,我將直接熄滅火種,就算死,上天界也要一併陪葬!」
「你……」煌焰咬緊牙關,他的傷是在短暫的喘息之後立刻復原,若非被蕭千夜莫名的舉動分了心,又在冥冥中似乎聽見了帝仲衰弱的道別,否則他萬萬不會在這種激戰下冷靜下來耐心觀察,而現在,一身血污的女子手舉火種,攔在他的正前方,冷風在她身側掠過,她的聲音卻更加冰冷,但這一瞬的她是如此的風采照人,凌厲決斷中帶著道不盡的溫柔,彷彿身後護著的男人,就是她的全世界。
「冥王冒然出手,不就是想逼我放棄火種,救上天界的帝仲大人嗎?」雲瀟一字一頓的挑開對方的心思,火種的光芒凌厲如舌吞吐而出,彷彿是一種無聲的震懾,讓周圍的空氣驟然出現冰裂的痕迹,只是對視的短短一剎,煌焰的眼裡已然露出了真正的殺氣,他大步上前,無視了所有的威脅咧嘴笑起,「你要是熄滅火種,我現在就去找鳳姬,既然是雙子,能力應該也是相同的……」
這樣意料之中的回話讓雲瀟更加傲然的挺直後背,火種里的光芒割裂了空氣,整個大地都被驚動,她目不轉睛凝視冥王,彷彿是在提醒著他不死鳥從來都是殺戮的象徵,繼續冷道:「我為皇,鳳姬為臣,火種尊我為首,只要我熄滅火種,鳳姬一同殞命,世間將再無復生之法!冥王若是不信,大可現在放馬過來,但我保證,上天界的每一寸土地,都會從雲端墜落!」
煌焰赫然頓步,這句話他聽過!早在墟海第一次逼迫澈皇現身的時候,那隻皇鳥就用一模一樣的語氣威脅過他!
雲瀟的聲音平靜而漠然,面對上天界俾睨天下的冥王,輕描淡寫的吐出一個字——「滾。」
「哈哈……哈哈哈哈!」煌焰大笑,原本圍繞他層層疊疊赤芒和黑焰都被什麼力量控制著向內反吸回體內,那種力量是如此詭異,宛如一個黑洞能汲取一切光芒,這個少年的身影此刻顯得陰霾而深遠,令人一眼看去就覺得驚駭恐怖,但他的唇角忽地浮起一絲期待,失去了殺戮的慾望,聲音輕慢而冷酷,「小鳥,你若食言,飛垣永沉海底,浮世嶼寸草不生。」
冥王光化消失的剎那,雲瀟重新將火种放入蕭千夜的體內,他踉蹌地在她面前倒了下去,撐著最後的意識努力的抬手,輕而顫抖的拂過她的臉頰。
「你不會有事的。」雲瀟扶著他席地而坐,一如既往溫柔的笑意瞬間填滿了全部的表情,但他的耳邊依然有死靈咆哮的聲音,伴隨著從土地深處持續湧出的血腥味,慢慢的,他的雙眸褪去了金銀雙色只余空洞如死,又不知是被什麼強大的信念支撐著始終目不轉睛的望著她——她要做什麼?她剛才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大腦已經無法正常思考了,他依稀的感覺到自己被雲瀟攙扶起來,將頭無力的搭在她的肩膀上,一步一步,不知要走往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