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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二章:波瀾

  上天界,黃昏之海,當不知道第幾次被修復的階梯再度因為劇烈的震蕩而碎裂墜毀之時,忍無可忍的辰王蓬山終於罷手怒罵了一聲,然而迎接他的卻是身後按捺不住的大笑,沉軒席地而坐,看著下方的台階一階一階往永夜殿墜落,托著下巴嘟囔道:「別修了吧,反正要不了多久又壞了,快坐下歇會。」

  「你當我真這麼無聊天天在這給你們修台階?」蓬山沒好氣的看著他,指了指上層,又指了指下層,不耐煩地把同修往旁邊踢了踢,自己也氣呼呼的坐下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低聲罵道,「極晝和永夜之間必須保持著一定距離,否則整個上天界都會因為神力的衝撞而墜毀,你該不會指望東皇和曦玉回來重新修復上下雙層吧?哼,現在他倆倒是快活,到底有沒有考慮過後果?」

  沉軒蹙了蹙眉毛,他雖然沒有插手建立上天界的雛形,但這些事情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兩人談話間,又是地震一樣的劇烈晃動從上層洪水般席捲而來,黃昏之海數萬星辰在空中搖曳,同時引動內部空間之術中古老的凶獸發出悲鳴,蓬山習慣性的拖著手掌,以自身星辰之力將這股撞擊悄然散去,然後感到肺腑內一陣微疼,忍不住輕聲咳嗽起來。

  「沒事吧?」沉軒看著他臉上微微的痛苦,下意識的抬頭望向極晝殿,那個間隙之術依然在神殿內浮空而置,從外面看起來就像一個死寂的黑洞,誰也不知道內部到底是什麼情況,他凜然神色,轉過頭望了一眼旁邊怒不可竭的蓬山,有些擔心的道,「我記得風冥說過,間隙之術是完全隔絕的空間結界,裡外無法相互感知,怎麼那兩傢伙在裡面打起來,搞的外面地震一樣每天晃個不停?」

  「你也不看看是什麼人在裡面打起來了。」蓬山挑挑眉峰,斜著眼瞄過他,嘴角泛起莫名的笑意,「這虧得是在間隙之術中,外層還被破軍之力二度加固,要不然讓他們去外頭試試身手?別是要把整個上天界都拆成碎片,況且這股力量似乎還是被有意壓制著,要不然間隙應該早就破壞了。」

  「有意壓制?」沉軒想了想,吐吐舌頭,「是煌焰有意壓制著自身力量吧,畢竟現在的帝仲還是個殘影之身,真要動手肯定不是他的對手,哎,我真的覺得煌焰是個很固執的人,固執的近乎偏執。」

  「越是偏執的人,越容易被魔物蠱惑。」蓬山不假思索的接話,面容凝重如鐵,「那條雙生心魔最近回來過,不過察覺到我在附近又悄悄藏起來了,他身上的力量越來越強烈,已經隱隱有當年那隻黑龍的氣焰了。」

  沉軒頓了頓,想起數萬年前那艱苦的一戰,不由聳聳肩膀嘆道:「他守在神域之外,身負真龍之力,又得到過真神的指點,卻始終沒有成為真正的龍神,反而因一己之私將墟海拖入乾涸,天命這種東西,真讓人捉摸不透。」

  「要不是煌焰有意縱容,那傢伙不至於囂張至此。」蓬山沒好氣的反駁,下意識望了一眼上天界外,又道,「外頭打的也挺凶,上天界多久沒這麼熱鬧過了?」

  「外面最近也不太平。」沉軒苦笑了一下,眼神專註的望向上天界的外圍,隱隱閃爍,「自從上次混戰之後,外頭就一直流傳著帝仲身死的消息,而且煌焰那種魔心深種的狀態也被傳的越來越離譜,引得那些被壓制了數萬年的魔物都蠢蠢欲動的想過來分一杯羹,畢竟要是有本事佔領上天界,它們就能成為天空的新主人,想想還是怪誘人的吧?呵呵,這幾萬年來我們幾乎不在這裡久留,想不到如今竟然會為了這種事情被迫聚在一起,琅江和禺疆已經在外頭殺了不少修行超過兩萬年的怪物了,但是如果情況繼續惡化下去,只怕你我也不能繼續坐在這修復台階,得出門去幫幫才行了。」

  「你可沒幫我修復台階。」蓬山一口否認了他的說辭,冷冷看著他袖間的鬼王簽,哼道,「你一直就在擺弄著那些玩具,真這麼閑就滾出去幫忙,這裡不需要你盯著。」

  「咳咳……」沉軒尷尬的咳了幾聲,但也沒反駁對方的話,抓著腦門晃了晃,拖成語調,「好,好,我這就出去幫忙。」

  「嘖,回來。」蓬山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鬼王袖間的鬼王簽隱藏著說不出的力量,彷彿一個未知又神秘的世界,讓他也忍不住好奇的將眉頭微微蹙起,帶著一絲遲疑語氣問道,「你這玩具最近可有什麼新的預示?」

  「我從來不拿它預算自己人和上天界的未來。」沉軒撇了撇嘴,眼神一閃,臉色反倒是透出淡淡的蒼白,蓬山笑了笑,低下眼睛回道,「少在這和我繞彎子,上次在厭泊島你不就給帝仲算了一卦?」

  沉軒想起當日鬼王簽上的文字,頓了頓,半晌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什麼,又道:「他不一樣,他是死人……」

  「給死人算卦不吉利的。」蓬山不依不饒的拉著他不讓走,沉軒回味著這句里的玄機,怔了一下,轉過身來苦笑,「真的是不吉利,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當初我就不該一時興起非要拽著他算卦。」

  一下子有些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蓬山情不自禁的將目光投向遠方逆轉的帝星,他拖著下巴認真思索了好一會,壓低聲音認真的問道:「鬼王簽上那兩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真的連你也看不明白嗎?」

  「不是不明白,而是……不完整。」沉軒終於從懷中摸出那天的鬼王簽,他捏著一端放到眼前反覆看了許久,最終還是無可奈何的搖頭把鬼王簽遞給蓬山,辰王心有不解,疑惑的接過來,鬼王簽是白色的玉竹籤,內部有鬼王獨有的神力竄動,可以在占卜的同時在簽面上浮現出卦象,只見自上而下隱約浮現著八個字:「永失所愛,永逝無眠。」

  「和上次沒區別啊……」蓬山小聲嘀咕著,沉軒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微笑著用指尖輕點了一下玉竹籤,伴隨著鬼王力量再次引動起古老的占卜之術,在那八個小字之後竟然有閃閃爍爍浮現出另外四個模糊不清的字跡,蓬山驚得連呼吸都中止了數秒,但最後的四個字不知為何始終無法看清,急的他一把拉住沉軒連續催了幾次,沉軒瞪了他一眼,罵道,「我要是能看清楚早就告訴你了,真的看不見嘛!」

  「為什麼會這樣?」蓬山壓低聲音,內心深處卻宛如巨浪翻天無法平靜,沉軒擺擺手將那支鬼王簽重新單獨收了起來,臉上的笑容凝了一下,「三句簽象,應該是對應三個人吧,畢竟帝仲的力量現在就分散在三個人的身上,但我也不知道那一句對應的是哪一個人,尤其是最後那句至今無法清晰浮現的簽象,能怎麼辦呢?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聽到同修口中這般聽天由命的話,蓬山深吸一口氣,心裡忐忑。

  兩人心照不宣的對視了一眼,都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就在此時,身邊倏然捲起一股清澈的風,禺疆從風中一步踏出出現在兩人身側,沉軒嚇了一跳,看著這個滿身都是血漬的同修,他隨意的抖了抖,血漬從衣服上一點點滲出,然後被微風攪碎化為塵埃灑落黃昏之海,禺疆深吸一口氣,滿臉都是疲憊,也不管形象直接就在台階上坐了下去。

  沉軒眨眨眼睛,上天界久未遭逢敵手,這樣一身疲倦之氣的禺疆他也是很久很久沒有見過了,再想起外圍持續不斷挑釁的魔物和凶獸,沉軒拖著下巴喃喃道:「累了?我出去換你吧,琅江人呢?」

  「不必了,已經有人幫忙了。」禺疆勉強笑了笑,他的話讓面前兩人疑惑的互換了神色,異口同聲的問,「誰回來了?」

  「飛垣的那個孩子……」禺疆抓了抓腦袋,總覺得這句話有哪裡不對勁,認真斟酌了半晌才重新整理語言重複了一遍,「就是和帝仲共存的那個人,他應該是來找帝仲的,膽子真是大啊,一介外人公然闖入上天界,也不隱藏自己的氣息,正巧我們在外圍遇到八隻三萬年的蠱雕,被圍攻好久不佔上風,這孩子不趁機進來,反而出手幫忙,呵……也不愧是帝仲親手教出來的優秀弟子,有兩下子嘛。」

  沉軒和蓬山面面相覷,禺疆則是捏了捏自己的肩膀,又用力扭動僵硬的脖子,回憶著自己和他兩次相見的場面,內心倒是喜愛大於戒備的,淡淡說道:「正好來了幫手我就回來休息一下,累死了。」

  沉軒輕咳一聲,神色凝重的問道:「你確定他是幫手?」

  禺疆笑了笑,回道:「不然呢?」

  沉軒沒有回話,對於蕭千夜,同修之間雖然沒有在明面上認真談過關於他身上的複雜情況,但誰都清楚,那是一個和帝仲共存,但骨子裡仍有天壤之別的少年。

  「我說你呀,也別總是對他懷有敵意了,咱不願意接受他,人家也未必看得上我們,是不是?」禺疆看著同修陰晴不定的雙眸,自己的目光卻是清澈如水,「不過我蠻喜歡那孩子的,帝仲也很喜歡他吧,不然不會教他那麼多東西了……」

  「我們不需要兩個帝仲。」沉軒打斷他的話,幾人各懷心思的看著彼此,忽然間沉默下來。

  禺疆注意到了他臉上的變化,淡淡揮手,像提醒,更像警告:「沉軒,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雖然是為了帝仲,可結果就是適得其反了不是嗎?若非你給了墟海錯誤的提示,他們不至於對浮世嶼恨之入骨,就連上次上天界的混戰,也是因為你的暗示,利用墟海逼著澈皇現身,這才導致鳳姬被奚輝所擒,把上天界攪得一團糟,你說的沒錯,我們是不需要兩個帝仲,但是你們再逼迫下去,就不怕一個也留不住?」

  那一剎的驚醒和恐懼讓沉軒倒吸一口寒氣,沒有再說話。

  「你們想救他,是不是該先問一問他本人到底願不願意啊?」禺疆凝視著他,語氣里有罕見的深意,終於挑開這麼久以來被有意無意掩飾的某些真相,「我知道你是為了瀲灧,她從來都是毫無原則的對我們每一個傾心相待,無論是非黑白,她都會不顧一切的出手,無論是奚輝還是帝仲,她都做到了她可以做的極限,可是,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換成別的東西或許還有商量的餘地,火種……什麼人才有火種,你不會不清楚吧?」

  沉軒卻驀地變色,神色里有某種譏誚:「我知道。」

  禺疆一動不動看著他,在心裡嘆息了一聲:「你會殺了自己心愛之人去換取重生嗎?」

  這句話之後,黃昏之海的台階上死寂無聲,只有沉軒不由自主的往後倒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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