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七章:百無聊賴
帳篷外面又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只是水珠中隱隱透著海腥味,像縈繞不散的陰霾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
兩人在雨中心照不宣的頓步,幾乎是在同一個瞬間默默扭頭看了一眼對方,在短暫的交談之後,他們對彼此的堤防和謹慎都不由主的加重了不少,但藏鋒只是稍稍沉默,還是咧出一個政客標準的微笑,他隨手接過部下遞過來的油紙傘,沒有撐開直接遞給了蕭千夜,指了指另一個方向的一個帳篷說道:「和你同行的那位姑娘就在那裡,既然不是敵人我也不會為難她,一會我就讓阿崇放了她。」
蕭千夜接過油紙傘,感覺對方的手在他觸碰到傘柄的一剎那暗暗用力往回拉了一下,倏然壓低了聲音,問道:「她就是那條人魚口中的『幼子』嗎?」
這個不合時宜的問話讓兩人一起緊握住傘的兩端,看似只是在輕輕捏著,實則已經在用內力暗自抗衡,藏鋒一邊感受著手臂上從未有過的巨大壓力,一邊不動聲色繼續問道:「剛才聽你們的對話,那位幼子應該就是你心愛之人吧,可是她似乎是出了什麼意外被人殺害了?既然如此,現在和你同行的姑娘又是誰?是你移情別戀了,還是她根本就沒有死,又或者……是死而復生?我真的很好奇啊,東濟島其實很反感那些神乎其神的怪談,可自從墟海憑空冒出之後,連我都忍不住開始信了呢!」
蕭千夜和他針鋒相對的對視著,眼神沒有一絲波動:「大帥這樣身份的人,應該知道好奇不是一個好習慣,您是想多個幫手,還是想這麼快樹敵?」
藏鋒樂呵呵的抿抿嘴,雖然對方沒有直言,但他也能從這句帶著殺氣和敵意的警告中敏銳的察覺到一些東西,又緩緩鬆開手,眼裡閃過一絲驚喜,嘴裡卻是不露痕迹地將話題引開:「你要做我的幫手?這可真是天上掉餡餅了,他們能在一夜之間讓整座城市幾十萬人消失的無影無蹤,連我的戰士都對這種未知的東西感到恐懼和害怕,你既然主動要做我的幫手?」
蕭千夜嘆了口氣,莫名想起人魚口中提到的龍櫞,終究是心中有些放心不下,淡淡回道:「我也不是要幫你,只是受人之託要找一個人,況且墟海和我本就有仇,我早就說過讓他們藏好躲好,不要被我撞見才好。」
藏鋒認真思考著這句話背後的深意,蕭千夜已經轉身朝他手指的方向大步走去。
在那個簡易的帳篷里,雲瀟正看著自己的雙手百無聊賴的坐著發獃,她的皮膚上出現了紅色的點,那應該是吸食了龍息的寄靈在撞擊她的火焰之後,與之相融留下的傷痕,雖然此時早已經不疼不癢,但要徹底消去痕迹也還需要再花費一些時間。
她的恢復速度遠遠比不上澈皇。
雲瀟默默嘆了口氣,就在她倍感無趣的時候,一扭頭就看到門口就站著最開始逮捕她的那個年輕戰士,自他過來到現在,那張略顯稚嫩的臉龐就沒有一秒鬆懈過,雖然還是盡全力擺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但是從微微顫抖的刀尖來看,他應該是比自己要緊張的多,雲瀟奇怪的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忽然腦中冒起一個好笑的想法,乾脆砰砰跳跳的站起來,一溜煙就躥到了他身邊。
阿崇就看著這個人邁著小鳥一樣輕快愉悅的腳步,轉著圈莫名其妙的就和自己臉貼臉面面相覷的湊到了一塊,嚇得他腿一軟立馬往後連續大跳了好幾步,沒等他搞明白這傢伙到底想要耍什麼花樣的時候,雲瀟已經捂著肚子嬉皮笑臉的發出嘲笑聲:「你這麼緊張幹什麼呀?難道是被我之前的話嚇著了,真的以為我會吃了你們嗎?」
阿崇臉上一紅,隨即一黑指著她最開始的位置厲聲罵道:「你老實過去坐著別動,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休得放肆!」
雲瀟只是樂呵呵的擺了擺手,晃著手上的鎖鏈嘟了嘟嘴,低聲回道:「你們都把我的手鎖上了,幹嘛還非要我一直坐在那裡?也不知道倒杯水弄點吃的放著……」
「你是個白痴嗎?」阿崇當即打斷她的嘮叨,像看傻子一樣看著這個古怪的女人,一本正經的說道,「你可不是我們的客人,哪裡來的自信提這麼多要求?」
雲瀟本就只是閑的無聊在逗他玩,這會故作茫然地揉了揉眼睛,獃獃的問道:「不是客人?那我是什麼?」
「人質。」阿崇冷漠的吐出兩個字,雖然是一張稚氣未消的臉,眼裡卻真的閃出了戰士才有的鋒芒,又挺直腰桿往後退了一步,回到自己最初的位置上死死盯著她。
雲瀟偷偷笑著,順著他的話一步一步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沒等阿崇鬆口氣,她又可憐巴巴的望了過來,理直氣壯的說道:「那我乖乖做你們的人質,可不可以給我弄些水和吃的來?」
「你……」阿崇眼裡一瞬掠過摸不著頭的奇怪情緒,看著這個笑靨如花的女人,卻不知道她心裡到底想著什麼,而雲瀟也憋著笑正在看著他,她其實並不需要那些東西,只不過是實在無聊,總想捉弄一下眼前的年輕人罷了,畢竟這幅明明很緊張卻故作一本正經的臉,真的是讓她有些夢回昆崙山巔的感覺。
阿崇下意識的抓了抓腦袋,身體竟然真的莫名其妙動起來,就在他掀開帘子準備去給這個無禮的傢伙弄些食物的時候,忽然又像想起來什麼更為重要的事情,前腳才邁了出去,後腳立馬又縮了回來,他的臉色忽然揚起紅暈,並開始像墨汁入水一樣飛速蔓延到耳根,這一下反倒是雲瀟緊張的抓了抓衣袖,阿崇用力咳了一下,雙目遊離不知望向何處,竟然是看都不敢看她,支支吾吾的囑咐道:「你、你在這等著,我去給你找吃的,但是除了我,其他人要是給你送任何水和食物,你千萬不要去碰!」
「啊?」被他莫名起來的叮囑弄得有些好奇,雲瀟忍不住接話問道,「為什麼?」
「別、別別碰就對了!」阿崇的臉就像害羞的小姑娘,話都說不利索了,想起大帥前段時間從城中老鴇那裡得到的藥水,更是臉上燒的一片通紅,全身都像掉進火爐里一樣難受,他一邊逃一樣的往外走,一邊還不忘指著她繼續重複了幾遍:「千萬不要碰,記住了!千萬不要碰!」
雲瀟呆坐了一會,終於還是忍不住一個人笑起來,果然這個年紀的男孩子,調戲起來格外的有趣。
不等她多想,帘子再次被人撩起,果真是如阿崇猜測的那樣走進來兩個端著茶點的軍人,雖然都是統一的著裝,但是這兩人看著年紀比他稍大一些,精銳的眼眸里是老兵才有的狡黠,一左一右放下手裡的東西,笑道:「姑娘該餓了吧,我們這大營里可沒有什麼山珍海味,就這些粗糙的茶水糕點,隨便吃些墊墊肚子吧。」
雲瀟掃過面前的食物,慢慢伸手端起茶杯放到唇邊,眼角的餘光一瞬就掃到了兩人面上抑制不住的期待,但她也只是若無其事的一飲而盡,然後又捏著糕點嚼了幾口,笑呵呵的道:「多謝二位大哥了。」
食物在進入身體的一剎那,果然是有什麼古怪的感覺油然而生,但這種東西對如今的她而言,早就是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尋常之物,她在心底冷笑著,手上的動作卻絲毫沒有放慢,邊吃還邊和對方有一句沒一句的閑扯起來,默默觀察著兩人的臉色從最初的興奮到有些按捺不住,再到焦急的左顧右盼,最後不約而同的緊皺眉頭,任她一個人碎碎念的說著話,拉長了臉不再回復。
雲瀟笑嘻嘻的捏起一塊糕點遞過去:「你們也吃一點吧,這麼多別浪費了。」
「不、不用了。」兩人尷尬的擺擺手,面面相覷的對視了一眼,這才鼓起勇氣湊過來問道,「好吃嗎?有沒有……有沒有什麼感覺?」
「蠻好吃的呀。」雲瀟微微側過頭,嘴角在微笑,心底卻在嘲笑,就在此時,才取完食物回來的阿崇一掀開帘子就發出一聲驚恐的叫,他連手上的東西都來不及放下立刻扔了衝過來,看著她面前半空的盤子和手裡吃了一半的糕點,差點氣的昏過去,再看雲瀟一臉無所畏懼的模樣,一把掀了桌子罵道,「你到底是個傻子、還是根本聽不懂人話?才和你說的話轉頭就忘了,你知不知道這裡面是什麼!快吐了,快吐出來!」
他抓著雲瀟的手臂就急不可耐的往外走,又被兩人不懷好意的攔下,怪笑道:「阿崇,上次那條人魚你還假惺惺的不肯要,怎麼這次換了個漂亮女人就本性畢露了?」
「她不是戰俘,你們亂給她吃那些東西,就不怕大帥責罰?」阿崇緊張的將雲瀟護在身後,只能搬出大帥來震懾年長的士兵,兩人果然是被他的話唬了一下稍作收斂,但轉眼看到她手臂上還鎖著的鐵鏈,又不甘心的說道,「不是戰俘還用鎖著?難不成這軍營中還會破天荒的來了一位女客人?呵呵,阿崇,你入伍不少時間了吧,軍營里的女人……你該明白的吧?」
話音未落,卻是另一個陌生的聲音從背後一個字一個字的傳來:「明白什麼?」
阿崇本沒有回頭,只是感覺到了她纖細手臂在聽到這個聲音的同時有一瞬的顫抖,他緊跟著看過去,才發現是開始那個手持黑金色長刀的男人已經從大帥的帳中返回!
「明白什麼?」蕭千夜沉著臉再度重複了一遍,或許是被對方眼裡的殺氣嚇住,那兩個士兵也不敢再出言不遜,阿崇莫名鬆了口氣,沒等他解釋眼前的情況,蕭千夜從他身邊一步踏過,伸手就搭在了雲瀟手臂那條鐵鏈上,不快的掃了一眼眾人之後,連刀都沒有出手,就那麼硬生生徒手將鎖鏈直接扯斷扔在了地上。
阿崇倒吸一口冷氣,這可是遙海深處的金剛石鍛煉的,竟然有人能直接扯斷?
雲瀟心虛的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立馬感到頭皮一麻,小聲的嘀咕道:「就是無聊,隨便捉、捉弄他們一下嘛……」
「好玩嗎?」蕭千夜盯著她,見她尷尬的咧咧嘴,本是想嬉皮笑臉的糊弄過去,又被自己嚴厲的目光嚇了回去,半晌才支支吾吾的說道:「不好玩,不玩了。」
這般如出一轍的裝可憐,他明明已經見過一千次一萬次,偏偏每一次都忍不住心軟,再無一聲責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