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八章:何為英雄
這樣的堅韌不屈讓雲瀟微微動容,她挑撥著手心中的火,喃喃嘆息般的說道:「你想當英雄?可惜,侵略者不配被人銘記。」
雨蛟調整著呼吸,自然明白血統上的差距是只能依靠實戰的經驗來彌補的,他露出了一瞬的不甘心,但隨即就迅速鎮定下來,雲瀟咧咧嘴,無奈的笑了起來,她的眼睛里有危險的火光在跳躍,彷彿隱藏著某種誘人的精靈,忽然低低開口,饒有興緻的說道:「但我可以滿足你的英雄夢,雖然不能為國而亡,但是忠心護主、寧死不屈,倒也值得被稱讚吧?雖然……你護的也不是什麼明理的主。」
四長老在他身後眉頭緊鎖,卻一言不發。
雨蛟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的眼睛,似乎忽然間意識到什麼恐怖的事情,頓時瞳孔不自禁放大,壓低聲音質問:「難道是你!西月茶莊的那場火,定星山的那場火,難道都是你放的?」
雲瀟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面容也有些扭曲起來,西月茶莊的火勢她還能通過火種去控制,可是定星山一戰,被真羅激起殺意的她則是在毫無意識之下就讓整座山變成火海!她終於將目光轉向身邊,原本人聲鼎沸的山博會此時就像一個無間煉獄,無數被火星點燃的人還在哭泣掙扎,那些肢體抽搐著扭在一起,讓她一秒也不願意多看迅速又將視線轉回到面前的男人身上,點頭回應:「是我放的,堂堂長老院的人,竟然無法察覺到皇鳥之火嗎?若是你們早一點發現,現在應該早就溜之大吉,也不會被我堵在這裡,進退兩難了。」
雨蛟直接無視了她後半句話,氣憤的向前一步,怒道:「我二弟也是被你灌下了天香水?」
「二弟?」雲瀟想了想,這才想起來蕭千夜假冒顧小姐去接頭交換毒品的那兩隻雨蛟,忍俊不禁的笑起來,「哦,你說那個色迷心竅的人啊,他不如你,他要是有你十分之一的堅忍,我就不會得知你們來到了黑市,想要和山海集之主購買魂魄之力,我放火的目的只是為了燒毀毒品,不會誤傷到城裡的人。」
「他沒有受傷,但是你們讓他染上了毒品!」雨蛟揮手打斷她的話,殊不見雲瀟的眼眸一瞬如萬年寒冰,冰冷的回應,「你們不也在幫忙販賣毒品,怎麼到了自己身上就這麼生氣?」
他自知理虧咬著唇一言不發,發起入侵計劃是長老院的決策,也得到了龍神大人的支持,他作為墟海子民,必然要為自己的故土貢獻出一份力量,哪怕這份力量會累及無辜,他也不覺得有絲毫慚愧!
二弟、三弟本是奉命去和城中的暮老爺交易毒品,誰料遭遇一場詭異非常的火災,雖然兩人都沒有受傷,但是三弟扛著昏迷不醒的二弟回來的時候,他立馬就察覺到了不對勁,那樣迷離的眼神,一直咧嘴止不住的笑意,不知沉浸在怎樣虛假的幻夢中無法自拔。
他曾試圖用雨蛟的法術幫助二弟蘇醒,但那種恐怖的藥效,哪怕他用匕首刺入對方的皮膚,二弟也是一副沉醉的表情,根本感覺不到疼痛。
那一刻他終於理解自己正在幫忙販賣的到底是什麼樣的毒品,但是為了墟海的勝利,他還是將情緒隱忍下去,繼續聽從長老院的命令。
雲瀟掩著嘴呵呵地笑了起來,她的眼中流光溢彩,映得手心托舉著的火焰彷彿也在微笑,淡道:「來,你想當英雄,我成全你。」
雨蛟正氣凝神,掌下的水凝聚成長戟的狀態,又毫不猶豫的引動全身血液從皮膚中詭異的滲出,雲瀟捂著口鼻,被蛟龍之血獨有的氣息逼退一步,只見那些被逼出的血液織成一張奇妙的網,正在圍著他的身體交織流動,而那柄水狀的長戟也正在一點點變成血紅色,他的眼睛里是堅定冷厲的光,真的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
「呵……看來你們是真的認真研究過對我的方法。」雲瀟的神色逐漸凝重起來,一個字一個字咬牙說道,「為了殺我這麼大費苦心,那我也不能讓你們失望了。」
火焰開始跳躍,也讓會場的溫度一步一步攀升,不出片刻,整個山博會被水汽籠罩,朦朧朧一片讓視線都變得極為模糊,只見那束火像鋒利的長劍劈開視覺,雨蛟本能的抬手反擊,水戟和火劍劇烈的撞擊之下,水流被熱氣燒的沸騰翻滾,雨蛟咬牙退了一步,過分的熾熱讓他掌心的皮膚一瞬炸裂,鮮血在源源不斷的匯入水戟之中。
在他身後,一直沉默不語的四長老也在終於有了下一步的動作,他催動全身所有的力量在周身凝聚成厚實的水牆,竟然能將會場的火全部隔絕在外!
「哼。」雲瀟只是不屑的冷哼,不等她出手,眼角餘光閃過一道鋒芒畢露的黑金色刀光,直擊水牆將其砍成碎片!水珠轟然如泄洪,那些原本在烈火中掙扎的人來不及掙脫又被水流瞬間吞噬,山博會承受不住這般接二連三的重創,金碧輝煌的高樓開始出現恐怖的裂縫,四長老不退反進,水流受到雨蛟的操控,變成堅固的水柱,但古塵毫不示弱再出一擊,只聽「轟」的一聲巨響高樓徹底塌陷,巨鰲也因背上的劇痛開始哀嚎不止!
「多管閑事!」四長老有些氣急敗壞,大失風度的罵了一句,蕭千夜根本沒理他,再看雲瀟和那隻雨蛟,在短短的交手之後,雨蛟全身的血液都被火焰燃的沸騰難耐,但因蛟龍之血對神鳥族特殊的壓製作用,兩人之間一時間竟也難解難分。
雲瀟是真心露出了讚許的目光,她雖得皇鳥血脈,但此生大多數的時間都只是一團火種的姿態默默看著這個世界罷了,而出生則遭逢意外,又以人類的身軀飽受磨難,論實戰的經驗,她自然是抵不過身經百戰的長老院精英,她伸手轉動手上的火焰,讓其不斷的勾出細細的火星,然後在蛟龍血以利箭狀態逼近自己之前將其焚毀,但這樣的做法無疑是讓蛟龍血無聲息的融入空氣中,讓她呼吸都開始變得有些刺痛。
雨蛟依然挺直後背,臉如石雕,動也不動,然而眼睛里卻漸漸顯示出疲憊的神色,都說血統上的差距是無法彌補的,他曾在修行的途中偶遇過神鳥族,為了激起那種鳥類天性上的戰鬥本能,不惜挑釁主動出手,就為了更多的了解對手,但當時他便非常棘手於對方逆天一般的恢復速度,只要拖入持久戰,必是自己吃虧。
但那隻神鳥並未對他下殺手,或是久違遭逢如此強勁的對手,只是欣然將他放走,並留下戰約會在原地等候他回來。
後來回到玄冥島,他認真的將此行的遭遇說給幾位大長老聽,也非常有幸的得到幾位長老的指點,才知道要以蛟龍血壓制其恢復,隨後,他再度出發前往約定之地,真的不惜一切代價將全身的血液逼出身體,讓蛟龍血成為自己最有利的武器,果不其然將那隻神鳥重創到一時無法恢復,但他也是個惺惺相惜之人,他違背了命令沒有將神鳥帶回玄冥島,而是選擇離開,並對長老院隱瞞了這一戰的結果。
但眼下面對坐擁皇鳥血裔的雲瀟,他才真實的感受到這種差距宛如雲泥,好像隔著一層永生無法跨越的鴻溝,讓他從心底感到無助。
若是龍神尚在……或許還有一戰的餘地吧?這種能被人類的男寵輕而易舉殺死的女人,自己竟也束手無策,只能坐以待斃!
真的是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怨念一起,雨蛟深吸一口氣,血液的屏障像觸手一般展開,雲瀟眉頭緊蹙,總覺得眼前的畫面讓她感到些許不適,尤其是縈繞在空氣中的蛟龍血和混雜在火種中的心魔之力彷彿產生了什麼特殊的共鳴,迫使她不得不將火光稍稍收斂,但分心的一剎那,雨蛟抓住千載難逢的機會直接大跳到她面前,他想也不想的扣住雲瀟的雙肩,胸口的衣襟瞬間被撕裂,肋骨就那麼硬生生刺破胸膛!
肋骨!
那樣刺目的白色骨頭,刺的她雙眸一片血腥,不知觸碰到了什麼樣恐怖的東西,雲瀟劇烈的喘息想要往後方躲避,但雨蛟一把按住她,不讓她動彈分毫,一下子就將她的記憶拉回到黑棺之中,那個陰柔的人坐在她身側,用宛如毒蛇的手輕撫過她的臉頰,在她耳邊低聲吟語:「為了能對付你,我可是連自己的骨頭都能硬生生掰斷。」
她豁然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好像還能看到手心、手腕、手臂上被白色的肋骨刺穿連接成線的三處骨咒,那種無力的感覺,終於從她心底徹底瀰漫了出來,讓她大腦一片空白,只想將眼前一切燒成灰燼!
耳邊的低笑縈繞不斷,混合著那個讓她毛骨悚然的聲音,又摻雜著來自心魔的蠱惑,就在她厭煩的抬手試圖將眼前這隻雨蛟撕成碎片之際,豁然間一道明媚如電的刀氣直穿對方胸口,古塵散去了一直纏繞的神力刀鞘,鋒芒的黑金色刀鋒重重扭轉,將雨蛟的心臟攪成碎片!
蕭千夜是在他背後毫無預兆的忽然出手,在那兩排肋骨即將刺穿雲瀟身體的一瞬,也在雲瀟爆發起殺戮之心的一瞬,毫不猶豫的搶在兩人面前,終止了戰局。
「咳……」雨蛟吐出一口血,被古塵洞穿的身體就像散架的木偶癱倒下去,他用雙手支撐著,在雙膝跪地的前一刻努力往旁邊倒去,然後才悠然鬆了一口氣,心滿意足的掛起微笑。
不能對敵人屈膝,這是「英雄」最後的倔強。
他抖了抖刀刃上的滴血,從雨蛟身邊大步跨過,輕輕將顫抖的雲瀟摟入懷中,低聲安慰:「沒事了,別怕。」
「哈……哈哈。」雨蛟斜著眼看著他,嘲諷道,「英雄救美嗎?哈……蕭閣主莫非也想做英雄?」
蕭千夜默默掃過瀕死的人,眼色是溫和的,淡聲回道:「我小時候也做過這麼幼稚的夢,但……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這句話彷彿更深的刺痛了雨蛟,他平躺在地上,終於無可奈何的閉上了眼睛——小的時候,他也曾幻想過自己能成為拯救墟海的大英雄,拜入長老院,苦心修行,只為了提升自己的實力,可到如今,侵略之路漫漫無期,那些手無寸鐵的族人也被迫拿起武器走上戰場,成為鐵石心腸的殺戮者,又或者是弱小可憐的板上魚肉。
他沒能成為拯救故土的人,反而成為了那個逼著他們走向死亡的人。
蕭千夜不再看他,他將雲瀟護在身後,望向依然冷定如初的四長老,冷笑道:「四長老就不要掙扎了,跟我們走一趟飛垣境內的墟海吧,或許我心情好,給你也留個全屍。」
「痴心妄想。」四長老臨危不懼,在片刻前激戰的同時已經無聲無息的將蛟龍血遍布整個黑市,他的眼裡只剩瘋狂,叫囂著狂笑起來,「你們別想抓我打聽消息,我熄滅不了皇鳥的火種,我也要你受盡苦頭!」
話音剛落,巨鰲一聲慘烈的悲鳴,整個黑市泛起濃郁的血光,四長老大跳到半空中,展開雙臂念念有詞,在雨蛟的法術下,傾盆暴雨混合著山洪如猛獸一般撲來,而他本人則是毫不畏懼的一頭扎進水中,蛟龍的原身展露之際,水流像鋒利的刀刃割裂軀體,讓他的血肉也溶於其中!
山博會本就被火焰吞噬,此時火光遭遇蛟龍血,就好像一顆威力巨大的炸彈,發出如地震一般恐怖的震動!
「阿瀟!」蕭千夜一把將她抱住,不讓漫天的蛟龍血滴落在她身上,再等兩人回神定睛,垂死掙扎的巨鰲已經無法行動,但整個鰲背都被詭異的術法籠罩,所有人都被吞噬化成死靈,開始瘋狂的圍撲活著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