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折磨
沉思許久,鳳九卿還是壓低聲音準備問清楚,他剛想開口,夜王的身體煙霧般豁然出現,逼著他把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迎過去微微頷首,夜王的目光輕掃過鳥籠,察覺到同修的氣息,開門見山的問道:「風冥來過了,他來做什麼?」
鳳九卿想了想,整定自若的回道:「蚩王只說好奇,想過來看看,什麼也沒多說就走了。」
「哦?」夜王將信將疑的看了他一眼,但鳳九卿真的只是面不改色的站在那裡,好像他說的每個字都是事實。
夜王無聲冷哼,也不細究,他的手中握著一根沾血的蛟龍骨,根本也不在意鳳九卿所言到底是真是假,慢步繞著自己精心製作的鳥籠走了一圈,最後站到鳳姬面前,輕哼笑起。
鳳姬並未抬眼,那張最為厭惡的臉龐,恰巧也是她心中思念多年的最愛,這種極端的矛盾交織在一起,讓她一秒也不想多看。
夜王饒有興緻的看著她,顯然是對這種古怪的關係樂在其中,他轉了轉手中的蛟龍骨,忽然湧起一絲好奇,轉頭對鳳九卿說道:「九卿,她身上的火種源自皇鳥吧,理論而言應當是比你身上的更強更正,所以你真的能殺得了她嗎?」
鳳九卿心中咯噔一下,面上還是毫不改色的回道:「皇鳥只是過於強大,以至於普通神鳥族望塵莫及,但血契的束縛依然會生效。」
「真的嗎?」夜王玩味的笑起來,被勾起了興緻,他將手裡的蛟龍骨直接遞給鳳九卿,不懷好意的命令道,「要不你來試試?」
「大人……」鳳九卿背上冷汗直冒,不知夜王此言究竟是何意圖,但見對方一雙眼睛如墨,隱隱透著數獨黑暗的靜謐,讓他心中情不自禁的緊張起來,又不得不順從的先接過蛟龍骨,為難的說道,「大人不是說了要等到找到那隻古代種,當著它的面讓它親眼看著鳳姬死嗎?如果此時嘗試,萬一弄巧成拙,豈不是……」
「我又沒讓你殺她。」夜王打斷他的話,好似一開始就猜到他會這麼說,輕哼一聲指了指鳳姬,笑道,「蛟龍骨每次刺穿她的胸口,都會讓她持續流血半日左右,但是只要過了這半日,傷口會在火種的作用下逐漸恢復,但如果被帶著血契束縛的同族所傷,傷口是不是就不會癒合?你往她心臟下方三寸的位置刺穿,我倒是很好奇結果會如何。」
鳳九卿艱難的咬了一下唇,他原想借著夜王對古代種的執念拖延時間,萬萬沒想到他會忽然提出這種要求!
要讓他動手嗎?一旦他動了手,造成傷害的地方就將失去火種庇護,如果特別嚴重,就會真的致死!
「嗯?你猶豫了?」夜王不急不慢的開口,一瞬間就讓他額頭冷汗直冒,又淡淡說道,「莫非是這段時間玩父女遊戲玩出感情來了?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九卿啊,靈鳳族才是造成我變成這幅模樣的罪魁禍首,可我依然沒有遷怒於你,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麼?」
鳳九卿沒有回話,這也一直是他心底的疑惑,自從夜王被座下窮奇吞噬消失后,他也離開了曾經的故鄉開始四處漫無目的遊盪,直到夜王蘇醒,仍是第一時間就利用點蒼穹之術找到了他,但夜王自始至終都沒有報復過他,反而是像真正的老朋友一樣,繼續允許他踏足上天界。
為什麼呢……鳳九卿咬著唇,忽然將目光轉向鳥籠中虛弱的女兒,瞳孔頓時放大,一瞬間反應過來。
夜王的輕笑在耳邊回蕩,帶著某種深刻的惡毒,一字一頓的說道:「因為我也殺不了你們,雖然我可以把你們一起關起來折磨,但終究是不能殺之解恨,所以我得留著你,鳳姬遲早都會落在我手上,到了那個時候,我玩膩了就可以命令你下手殺了她。」
「大人……已經玩膩了嗎?」鳳九卿忍著心中起伏的情緒,面容上仍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夜王聽他問話,顯示微微一頓,有些驚訝於他過分鎮定的反應,隨即搖搖頭,曖昧的笑起:「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膩了,等我把那隻畜生一起抓回來,讓他們好好看看背叛的下場,就算折磨個百年千年,我也一點也不會覺得膩。」
「也是。」鳳九卿淡淡接話,緊握著蛟龍骨靠近鳥籠,將尖端放在女兒胸口往下三寸處,他的手依舊平穩,沒有絲毫顫抖,語氣聽著也很冷定,「這個位置的傷口的確是死不了人,以她的身體,多半三五天就沒什麼大礙了吧。」
鳳姬一言不發看著鳳九卿,之前蚩王也曾有意無意的說過「三五天」這樣的話,蚩王掌心中有一種強悍的神力在震蕩,她雖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意思,但那人莫名其妙來看她,一定是為了給她什麼特殊的暗示!
眼下要做的事情,就是不能讓夜王起疑心,他每日要去黃昏之海療傷,一定沒有多餘的時間顧及身邊發生的反常。
想到這裡,鳳姬輕哼一聲,故意嘲諷道:「想動手就別假惺惺的,你沉迷其中的父女情,其實也和我沒關係。」
鳳九卿閉了下眼,再睜眼的時候毫不猶豫的將蛟龍骨刺穿女兒身體,頓時血契的作用在瞬間生效,噴濺而出的鮮血沾滿裙裾,不再像之前那樣以奇異的方式緩緩倒流回去,鳳姬緊促著眉頭硬是一點聲音也不肯發出,灼燒的劇痛是前所未有的強烈,她甚至第一次聽見了白骨咔咔碎裂的恐怖聲響!
夜王興緻高昂的看著她,忍不住伸手直接按住她的傷口,果然和之前所有的傷都不一樣了,在蛟龍骨一點點拔出身體的同時,血控制不住的從喉中洶湧而上,鳳姬緊閉著嘴硬生生將血沫吞下,看著夜王因興奮而通紅的眼睛,發出一聲掃興的輕嗤。
夜王也是冷眼掃了她一眼,顯然這樣冷淡的表現並不能讓他如願,鳳九卿將蛟龍骨隨手丟棄,慢慢說道:「尋常人受此創傷已經很難治癒,但她畢竟體格特殊,但大人也不必操之過急,萬一不小心傷及要害真的玩死了,豈不是得不償失?還是讓她好好恢復幾天,再繼續也不遲。」
夜王意外的看著他,笑道:「你倒是真心對她毫無感情,同樣是女兒,為何如此差別以待?」
「她嗎?」鳳九卿不屑的搖搖頭,回道,「要不是當年滅族之時我抽身快,她殺我的時候也不會有任何猶豫,彼此彼此罷了,大人該不會以為我和她真的是父女吧?皇鳥的火種無需孕育自然形成,她應當是無父無母,一定要認,也只有浮世嶼的澈皇夠格成為母親,我又怎麼敢膽大妄為,自稱是她父親?」
「哦,說的也有些道理。」夜王反而是被他一番義正言辭的話唬住,真的耐心想了想,又總覺得什麼地方有幾分微妙的違和,半晌沒有再說什麼。
鳳九卿擔心他再有什麼其他的舉動,連忙趁火打劫問道:「大人今日回來的比之前要早許多,神體修復的進度已經可以加快了嗎?」
夜王遲疑的看著他,漫不經心的回道:「只是感覺到風冥的氣息回來看一看而已,九卿,你大可以不必繼續守著她,蕭千夜那邊現在在做什麼?他倒是如約幫我破壞了陽川的封印地,該不會又要找些花里胡哨的借口再拖延幾個月吧?」
「他……」鳳九卿腦子轉的飛快,笑吟吟的道,「應該是在墟海暫且躲避風頭吧,畢竟飛垣一堆人在找他,稍微緩口氣也是應該的。」
夜王勾起一抹奇怪的笑,好似忽然間來了興緻,似自言自語,又似刻意在說給鳳九卿聽:「哼,陽川六大城市無一受損,他各種借口拖到現在,只怕不是自己想喘口氣,而是在給其他什麼人爭取喘氣的時間吧?我倒是很奇怪,他自己的手下姑且不談,畢竟共事多年一朝反目確實很難,但其他人,尤其是那位年輕的帝王……似乎對他的一切都過於草率了。」
鳳九卿暗暗捏了把汗,夜王雖然大多數時間都只在黃昏之海療傷,甚至將飛垣的事情直接交給了自己,但那並不代表他什麼也不清楚。
蕭千夜一直在拖延時間,好在崑崙一行牽扯到蚩王,否則夜王怎麼可能有那麼好的耐心放任他回去?
這或許才是不幸中的萬幸,夜王這樣冷酷無情的人,對待自己的同修故友,倒真的是出人意料的放任。
鳳九卿深吸一口氣,這或許是他為數不多的優點,但對自己而言,這也是唯一能扳倒他,最為致命的弱點。
「九卿。九卿?」夜王遲疑的連續喊了他兩聲,鳳九卿番然回首,一瞬間後背一寒感受到某種深刻的陰冷——夜王正在看他,眼神里全是質疑,雖然他最終也只是沉默著,但那樣無聲的對視,反而比千言萬語更讓他膽戰心驚。
夜王翩然離去,在他晃過神來之際,已經離開永夜殿折返黃昏之海。
鳳九卿終於鬆了一口氣,緊張的精神一旦放下,他情不自禁的就往旁邊高大的鳥籠上靠了過去,又在同時響起鳳姬的傷,緊張的挪開身體低道:「若寒,你還好么?」
鳳姬搖搖頭,慢慢張開被鮮血染紅的手掌,日輪在掌心微微閃著柔和的金光,生命之力也在源源不斷的流入體內。
鳳九卿喉間一酸,蚩王竟然遠道而來送來了日輪!
「你……回去吧。」鳳姬咽了一口血沫,聲音也有些模糊,「他們似乎另有目的……你回去吧。」
「可是你……」鳳九卿欲言又止,但見鳳姬擺擺手,不知是嘲諷還是勸誡,「你在這看得我心煩,指不定他興緻來了又讓你再捅我兩刀,我現在有日輪可以緩解疼痛,不用你裝模作樣的幫我治傷了,反正他都說了讓你不必守著我,你不如借坡下驢去看看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鳳九卿無言以對,他能幫到女兒的地方真的很少很少,甚至在夜王反覆無常的性格下,極容易像現在這樣弄巧成拙。
鳳姬擺擺手,是真的不想再看到這個心煩的人,這個讓她恨了一輩子的「父親」,這個她最想除之而後快的男人,直到現在,她也一點不想對他改觀。
為什麼呢……你就一直做個惡人不好嗎?為什麼到了這種時候,還要莫名攪動她早就死去的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