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政變
「咦,這是……」鳳九卿本能的發出一聲疑惑,下意識的往旁邊退開了半個身位,只見光鏡背後的蕭奕白隨手掰了一下鏡子的角度,他本想擦去臉上的血污,但自己一雙手上也是血漬未乾,只好捏著衣角隨意搓揉了一下,這才對著光鏡背後目瞪口呆的弟弟揮了揮手,打了個招呼:「怎麼是你?好好的突然亮起來一個光鏡,嚇我一跳。」
蕭奕白的臉上還是一如既往漫不經心的笑,好像他現在身邊那滿地的鮮血都不存在一樣,蕭千夜往他身後望過去,目光凝重,觀察周圍環境應該是在天域城萬羅殿,自從聖殿倒塌之後天尊帝下令將殘存的廢墟全部拆除,只留下了最底層的萬羅殿作為重要節日的朝見之所,但是,天尊帝在皇太子時期還同時身兼墨閣閣主之位,喜歡在墨閣處理政務,這個習慣也一直保留至今,所以坍塌之後的萬羅殿其實只是稍作修繕,他並不經常去。
蕭千夜不由得扭頭看了一眼現在的天色,夕陽的餘暉還映照著雪峰熠熠生輝,按照這個時辰推算,飛垣應該也還沒有完全入夜才對,而且萬羅殿上方本是聖殿,現在整體坍塌其實已經沒有頂,但不知道為何光鏡里看起來一片昏暗,只有幾盞特製的靈石壁燈被破壞之後砸落在地上,透過這些微弱的光線,才能勉強看清楚。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蕭千夜心中不安,大哥應該是被禁足在封心台才對,怎麼好好的忽然跑到萬羅殿去了?看他一身血污未乾,似乎還經歷了一場不小的廝殺,蕭奕白自然知道他想問什麼,索性伸手拖住了光鏡往旁邊走了幾步,蕭千夜這才驚訝的看清不遠處的另外兩個人,明溪坐在王座上,看起來面容慘白甚至透出淡淡的青紫色,伸出一隻手露出胳膊,公孫晏站在他身邊,手裡的短刀飛速在明溪的胳膊上割下幾道口子,然後指使身邊飛舞的七八隻冥蝶一起上前吸食。
「你中毒了?」他低呼出口,那幾隻幽綠色的蝴蝶撲扇著翅膀從明溪的傷口處吸出淡紫色的血液,不過一會全身都綻放出鬼魅的紫光,公孫晏瞥了一眼這個許久不見的人,顯然心情很差,也顧不得眼前人是自己的君主,開口就是噼里啪啦一頓責罵:「好玩嗎?我早就說了他們有異心,讓風魔私下裡去解決不就完了,你倒好,偏偏要陪他們玩鴻門宴,差點把自己栽進去,現在還覺得好玩嗎?」
天尊帝雖是一國之君,但此時只是神色清冷的任憑自己的臣下在耳邊喋喋不休的罵著,直到蕭奕白看不下去過去堵住了公孫晏的嘴,強行把他拎到了一邊,公孫晏還想再抱怨什麼,蕭奕白指了指光鏡對面,淡道:「你看清楚了,對面可不止我弟弟一人。」
公孫晏這才認真的定睛再看了一看,鳳九卿站在蕭千夜身後,也是一臉好奇的盯著他們看個不停,這一下他果然面容瞬間嚴肅,一句話也不敢再說了。
鳳九卿目光迷離,低聲笑道:「哎呀……這虧的你是他親弟弟,要不然我們冒然開鏡,怕是看到了些不能見人東西呦。」
明溪冷哼一聲,滿不在意的回道:「自古皇權鬥爭便是兇險,哪有什麼見不見得了人?只不過這一局是我贏了,否則政權跌更,對先生也沒什麼好處。」
鳳九卿讚賞的看了一眼飛垣的帝王,他還是像皇太子時期那般顯得病弱無力,但眼裡的光澤即使隔著遙遠的距離都讓他心中陡然泛起寒意。
明溪淡淡掃了一眼終於安靜下來的人,面上露出一絲黯然,這才不急不慢的緩緩對蕭千夜說道:「上次你回來的時候我就已經接到了一封密報,說是禁軍四隊隊長高瞻平密會二皇弟明燁,高瞻平你應該認識吧,和禁軍第二分隊的高敬平是手足兄弟,高敬平莫名喪命北岸城之後,雖然禁軍總督高成川沒有過多追查,但他一直耿耿於懷,其實帝都這些高層都知道北岸城之事有我插手,也不敢再繼續深究,想必高瞻平早就對我不滿了,所以才會想要借著碎裂之災,企圖拉攏明燁玩一玩政變吧。」
蕭千夜身子一震,猛然抬頭,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樣兇險的事情會從他口中玩笑一般侃侃而出,明溪見他臉上的驚詫之色,自己反而是極為鎮定的,淡金色的眼眸依然是運籌帷幄的光芒,接著說道:「你莫名失蹤的那兩個月,雖然我已經將飛垣即將面臨的災難昭告天下,但是很多人還是不以為然,直到東冥慘變發生之後,他們才明白原來一切都是真的,然後朝中大臣們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群臣覲見,要求我嚴懲蕭奕白以儆效尤,但是幾次都被我駁回,朝中情緒不滿,又不敢多言,這事其實我一早就清楚。」
明溪頓了一下,無奈的搖頭嘆息,蕭千夜也沒有多說什麼,畢竟自己作為那件事的始作俑者,大哥無論如何都會受到牽連,他知道明溪將大哥禁足只是為了保護他,但是這樣的借口又怎麼能穩定民心?
「高瞻平就是這個時候找到了二皇弟明燁,我猜可能是想要勸他篡位奪權,畢竟飛垣的這個皇位雖然他姓高的不能坐,扶持一個傀儡以令諸侯還是值得嘗試的,你說是不是?」明溪故意問他,蕭千夜再度透過光鏡看著那滿地的血污,心中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緊張的握緊了拳,慢慢、低低的問道:「所以他們選擇在萬羅殿對您下手?您身上的毒……莫非也是二皇子所為?」
明溪沒有直接回話,而是給了公孫晏一個眼神,示意他將不遠處地上黑糊糊的東西拿過來,公孫晏癟癟嘴,一臉不情不願的樣子走過去,他連腰都不想彎直接用腳尖勾起了那個東西輕輕一踢,然後用兩根手指嫌棄的捏住走到光鏡前方,瞬間,蕭千夜彷彿感覺一盆涼水從從頭而下,直接直冷到了腳,讓他後背無意識的湧起一絲惡寒,喉間竟然泛起一股額心,情不自禁的捂著嘴險些吐出來。
「呵……一段時間沒見,蕭閣主見不得血腥了?」明溪半開玩笑的嘲諷了一句,他倒是遊刃有餘輕鬆的望著公孫晏手裡那個黏糊糊的東西,那是一個被割下的人頭,從斷開的喉嚨處不斷深處粘稠的污血,還沾著某種白色粘稠的液體,七竅被挖空,頭髮雜亂的貼在早就看不出容顏的臉龐上,他嘆了口氣,從公孫晏手中接過人頭輕輕放在自己雙膝上,用手溫柔的整理起頭髮,淡淡嘆道,「我自幼和幾個弟妹不常往來,但憑心而論,也沒有做過什麼傷害他們的事情,可他呢,他竟然被一個外人蠱惑,就真的傻乎乎的想給我下毒,可惜,可惜啊……」
他一邊說話,手裡的力道一點點加重,原是輕揉的整理髮絲,轉眼就變成了無情的撕扯,又道:「蕭閣主可能不知道,其實今天是我的生辰,但眼下飛垣才經歷大災大難,不可歡歌娛樂,我便將此事作罷,可是我這二皇弟執意要給我一個驚喜,力邀我來萬羅殿一聚,所以我就來了,接下來的事情,你也看到了。」
明溪靜靜地望著面前這個人頭,雖然昏暗的光線里根本就看不清楚,他卻感覺有什麼東西極為刺眼,讓他雙目劇痛難忍,自言自語繼續說道:「他安排了一支異域來的絕艷舞曲,舞姬揮起水袖的時候,將藏在袖中的彩色粉末灑出,然後在靈力的助燃下轉化成輕煙,真的好像能將周圍的空氣都暈染成五光十色的畫,人在其中,宛如身處奇妙之地,哎,如果不是煙霧中有致幻之毒,我其實還是蠻喜歡這份禮物的。」
明溪笑了笑,這樣的笑看似柔情,其實冰涼的毫無感情:「然後他就來向我敬酒,嘴裡說著親兄弟一般的話,面不改色的就把毒酒端給了我。」
蕭千夜張了張口,雖有遲疑,但終究沒有問出口,天尊帝是個生來警惕的人,怎麼可能既不帶隨身侍從,又毫無防備的喝下了毒酒?他不可能如此疏忽,除非……除非他一開始就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明溪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又將手裡的人頭丟到一旁,抬手揮去手臂上的幾隻冥蝶站起身來,其實他華貴的宮衣上也是沾滿血污,應該是在肅清叛黨之時他就在很近的地方看著,又道,「萬羅殿的守衛被高瞻平換了人,他們是想效仿父皇當年逼宮,以為這樣就能讓我無路可退,可他們忘了一件事情,那些毒藥是縛王水獄研製的,他高瞻平有辦法能得到,難道我就沒辦法?哼,當真可笑。」
蕭千夜深吸一口氣,終於聽見對方口中提起最為重要的那個人名,冷靜的接道:「高瞻平膽敢夥同二皇子謀害聖上,此罪足以誅全族了,不知他現在又在何處,陛下打算如何處置?」
明溪想了想,好像也不著急,慢慢說道:「高瞻平自己倒是聰明的很,他其實根本就沒來萬羅殿,此時遲遲沒有得到成功的訊號,多半是已經跑了吧,高家勢力本就錯綜複雜,就算高成川已經被我設計除去,但對他身後那些人,我權衡利弊許久終究是沒有趕盡殺絕,高瞻平原是禁軍四隊隊長,但是因為早些年禁軍五隊長高北揚遭遇靖城事變身亡后,他一直代為管理伽羅、陽川兩地,後來駐都第一分隊的高書茫又意外死了,他一下子手握禁軍大權,野心自然按不住了。」
「高成川都沒膽子做的事情,他倒是做了,真令人刮目相看。」蕭千夜忍不住嘲諷了一句,那傢伙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難道他真的以為明溪這種看起來病弱無力的人能登上皇座是走運嗎?越是看起來毫無威脅的人,越是會在關鍵時刻給你最為致命的一刀,連這點基本的道理都不懂,還敢煽動二皇子政變,這豈不是給了明溪一個堂堂正正的借口,將高家背後的勢力一舉剷除?
想到這裡,蕭千夜心中咯噔一下明白過來,暗暗握緊了雙手——他是故意的,明溪說了他本來就是故意的,他的真實目的就是在等著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