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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六式

  古塵砍向魔物的那一刻,帝仲感覺手臂僵硬如鐵,迫使他重新調整角度,但這短短的一瞬間已經讓魔物緩過致命的精神恍惚期,屬於人的理智徹底湮滅消失,心口迸出的邪力引動昆崙山風雲變色,他在空中翻身借著狂風的力量矯健的落在旁邊高點上,即使心中萬般不舍無奈,眼裡也沒有一絲的退縮,纏繞古塵的刀鞘豁然如煙散去,黑金色的刀身映著正前方的血色光柱再次重擊砍落。

  這一擊讓光柱碎裂,但魔物也借著邪力重整旗鼓,雲霧如翻騰的巨浪全部沖著這裡洶湧而來,讓他身不由己地被捲入其中,轉眼間衣服便已經被撕裂,帝仲暗暗用神力護住身體,眼看著山裡的景象竟然像是海潮湧動般此起彼伏,滔天雲浪甚至發出轟隆隆的巨響,魃的身影隱匿其中,只有那雙凶厲的眼睛時不時閃現。

  帝仲不言不語面若冰山,即使片刻前還在和對方談笑風生,眼下也是千鈞一髮稍有不慎就關乎生死。

  他所面對的,是他漫長生命里最為特殊的一隻魔物,他甚至在脫離控制意識清醒的那一刻,主動對他袒露心聲,甘心赴死。

  這個人生前,一定也是那樣溫柔如水吧?是真的對自己的徒弟毫無保留的傾盡所有,也難怪蕭千夜看向他的眼神,滿眼全是蕭奕白的影子。

  若是他還活著,興許還能和自己喝上一壇好酒,可惜,可惜自己連他的名字都無法知曉,就要在他失去理智的時候,毫不留情的斬於刀下。

  魔物不能留啊……這是心腹大患,一定不能手軟!

  帝仲的心情漸漸平息了下來,他原本就為人冷靜,僅僅數秒的沉默之後眼眸就再無絲毫留戀,他縱身掠入其中,畢竟是蕭千夜的身體,很快他就感覺到周身上下被巨大的壓力擠壓的幾乎就要裂開,就在情急之下,背後忽然傳來微弱的刺痛,帝仲眼眸一亮,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後背一瞬間生長出來的一對黑色骨翼!

  不可能!為什麼這具身體會在自己的控制下依然暴露出凶獸之姿?

  帝仲心中劇烈的一顫,在這生死一發之際竟然恍若失神,他人在空中受到氣流影響,這短暫的失神已經身不由己的讓他腳步紊亂,反而是藉助骨翼的力量才勉強穩住身體,帝仲蹙眉按著額心,不得以只能靜下心來感受著內心深處那個一直喋喋不休的聲音,不可置信的道:「你竟然可以衝破我的控制!你要做什麼,你想和當年那隻蠢貨一樣插手我的戰鬥嗎?」

  蕭千夜雖是被他輕而易舉的搶奪了身體的控制權,但是這次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束手無策,但他的力量還遠遠無法與帝仲抗衡,只能在極度的憤怒之下勉強暴露出凶獸之姿,帝仲在半空中一動不動,雖然看起來面容沉靜,實則內心正在做著劇烈的掙扎,兩人在暗中較勁,都想獲得身體的控制權,就趁著這片刻喘息,魔物飛身而起,片刻間引動血光撲向帝仲!

  幾乎是在同時,帝仲看見手臂不受控制的抬起,緊握著古塵對著魔物一刀砍下!

  耳邊呼呼風聲呼嘯而過,魔物被他一刀砍破身體,受傷後退,帝仲卻不禁呆了一下,剛才那一下,竟是蕭千夜奪回了身體,自行出手?

  這一瞬間帝仲心中百味陳雜,如陷入無底深淵,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開心。

  在他的眼裡,蕭千夜就像個孩子一樣邯鄲學步,他隨手教給他上天界最基礎的東西,他都無法運用自如,他甚至都在考慮是不是要依靠好友特殊的間隙之術,把這傢伙扔進去先修鍊個幾百年再放出來,他只是個人啊,就算身負古代種的血脈,也是歷經幾千年的消磨幾乎察覺不到曾經的力量,最為重要的是,他沒有終焉之境殘影碎片的力量加持!自己勉強他學習上天界的武學本就有些強人所難,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發現,自己眼中這個孩子真的在一點點成長,在不經意間讓他刮目相看。

  「呵……」也不知過了多久,帝仲緩緩睜開眼睛,只覺得全身被錯亂的氣流打的劇痛,如散了架一般,他暗自定氣凝神,轉眼就將身體里的凶獸之姿重新壓下,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氣氛頓時緩和了下來,帝仲學著他的樣子開始轉動手裡的武器,自言自語的道,「稍微分個心就差點被你搶回去了,你既然清醒著,那就睜大眼睛看好了,我只教你這一次。」

  蕭千夜疑惑不解,但是再想以剛才的方法嘗試奪回身體,立馬就感覺碰到了堅硬的牆壁,根本毫無漏洞讓他無可奈何。

  帝仲沒有生氣,臉上反有一絲期待,慢慢望向受傷的魃,淡淡開口:「蕭千夜,你在崑崙學習多年,你應該知道崑崙的劍式雖然複雜多變,但最難以掌握的其實就是最基礎的七轉劍式,看著人人都會,但是威力天差地別,諸如你的那位掌門師父,甚至可以以氣御劍引動崑山清氣一起出招,但是大多數平庸的弟子,卻連自保都格外費勁,越是簡單的東西,其實越是精妙。」

  蕭千夜難得聽他說起這些東西,一時竟然忘記了眼前危機,耐心的思考著他話中的深意,帝仲全神貫注的看著魃,其實手裡的動作已經悄悄發生變化,蕭千夜默默感知著身體里涌動的力量,是順著血液一點點覆蓋到每一寸,然後從握著古塵的掌心裡涓涓不斷的流出,蔓延至修長的刀身,再又重新如潮湧般回到體內。

  這種奇妙的感覺,就好像自己和古塵融為了一體,分不清楚他和手上的刀,到底是誰在控制誰。

  帝仲已經是故意放慢了手裡的動作,但即使是這樣,出手的瞬間還是如閃電劃破黑暗,古塵的黑金色光芒從一道幻化成三道,然後二次幻化變成六道,每一道上面的神力紋路都不盡相同,第一柄呈現雲霧環繞狀,第二柄呈現清澈流水狀,第三柄則如激蹦的電光,第四柄宛如火光流轉,第五柄有風聲呼嘯,而第六柄死寂沉沉,似乎是吸進了周圍的一切。

  蕭千夜還想看的更清楚一點,這六道刀氣不像師父引動的氣劍,每一道都好像和他身體緊密相連,他甚至能清晰的感知到上面不同神力的流動,似乎只要他抬一抬手指,就能和它們融為一體。

  他還沒有理解眼前的到底是什麼一種武學的時候,帝仲好似真的像七轉劍法那樣輕輕轉了轉手腕,立馬六道刀氣切過魔物的身體,瞬間將他死死釘在地面上。

  魃平躺在地面,血色的雙瞳中閃過一絲清澈,帝仲本來已經想要動手斬殺魔物,卻被對方豁然揚起的笑容驚愕的停手。

  又恢復了神志了?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能恢復理智?

  魃乾枯的嘴唇微微合動,剋制著空洞心口處的邪力,不知在和他說什麼。

  「真遺憾,我甚至不知道先生的名字,但若有機會見到那位徒弟,一定不讓他繼續為非作歹。」帝仲默默嘆著氣,感覺心中的人也咯噔一下泛起酸楚,魃露出笑容點了點頭,想開口,又像耗盡全部力氣,再也說不話出來。

  蕭千夜一驚,恍惚中感覺自己看見了六個帝仲握著六柄古塵同時出手,又在下一個眨眼的瞬間六個人重新凝聚在一起,這一瞬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再轉睛帝仲已經收回古塵,輕嘆一聲脫下外衣輕輕蓋在了魃的身上。

  那個在師門口中談虎變色的四百年魔物,就在他分心的一瞬間被帝仲斬殺於刀下?他甚至都沒看清對方到底是什麼時候動的手!

  「怎麼?沒看清楚嗎?」帝仲笑吟吟的按著額頭,不動聲色將心底複雜的情緒壓下,瞬間就已經知曉了他的想法,蕭千夜尷尬的癟癟嘴,一時沒有說話,突然感覺自己站到了一個路口,明明知道眼前的路通往另一個境界,卻不知道該如何踏出這一步,這感覺一閃即過,但是讓他極為難受,悶得喘不過氣來。

  帝仲想了想,眼中的光芒盈盈儘是笑意,淡道:「我本想是稍微晚一點再教你,畢竟你連個光化之術都完全學不會,其實你師父教給你的那些劍法已經足以對付大多數的敵人,但是要對付眼前這種魔物,多半還是費力的,想對付上天界……那簡直是在痴人說夢,這種刀法也是最基礎的東西,你勤加練習,應該很快就能看到成效。」

  蕭千夜看他的眼中笑意絲毫不減,甚至說話也是漫不經心的樣子,心裡真的是又氣又無奈,他雖然不擅長用刀,一直以來對古塵就不怎麼得心應手,但是帝仲剛才出手那一下他立馬就知道那些絕不是他口中「基礎」的東西!如何一分三、三分六?如何讓自身和古塵融會貫通宛如一體?又如何同時引動六種靈力運轉?

  這種東西叫基礎,那什麼才能叫高深?

  帝仲知道他的每一個想法,臉上依舊有著笑意,提醒道:「六式雖然能在上天界神力的加持下威力倍增,但你如果只是單純的把它當成一種刀法,其實也不是不可以,這就是我要把它教給你的原因,光化之術是必須懂得上天界心法才能自如運用,六式則完全不需要,蕭千夜,你別讓我失望才好。」

  「六式……」蕭千夜遲疑的想問清楚,帝仲用力閉了一下眼,直接打斷他的話,「六式本沒有名字,畢竟我從來沒收過徒弟,也沒打算將自己的武學傳授他人,名字這種東西如果不是為了傳承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對我而言,它們只是隨手拈來的簡單東西而已,你要是不介意,大可以用一二三四五六來代替,或者……」

  「或者什麼?」蕭千夜心下一動,他雖然和帝仲思維共存,但至今都沒辦法主動知道他的想法,但是就在剛才那一瞬間,他感覺到對方心中出現一股奇妙的波動,好像和曾經那隻天生殘疾的窮奇有關。

  這一問,反而是帝仲尷尬的笑了笑,那些過去的回憶現在想起來實在有些離譜,甚至讓他也覺得羞恥不願意多說,他帶著蕭四處周遊的時候,因為那傢伙原本並不識字,很多時候他跟蕭說話都好像是在對牛彈琴,時間久了自己也會在無聊的時候教它認字讀書,誰知道它區區一隻凶獸,還就對神鬼之談極為好奇,它不知從那一本書中看到關於六界的傳說,正好自己慣用的刀法也是六式,於是自作主張的以弒神、誅仙、濟人、斬妖、渡魔、鎮鬼六個詞取了名字。

  帝仲的眼眸明明滅滅,如此大言不慚的名字,就算他被尊為上天界的戰神也不敢這麼自負,可偏偏在那隻蠢貨的眼裡,他就是那樣頂天立地的存在。

  那個年紀不大、脾氣不小的傢伙,是不是把他想的太過偉大完美了?

  蕭千夜乾咳一聲,輕輕笑了笑,低道:「它真有趣啊,難怪你不顧一切也要救它,嗯……它取的名字太複雜了不好記,還是一二三四五六方便些。」

  帝仲瞬間回神,沒想到自己也有被他窺探思緒的這一天,蕭千夜冷哼一聲,道:「怎麼了,這不是你一直乾的事情嗎?現在輪到自己了,感覺不好吧?」

  「我又不是有意要偷窺你的想法。」帝仲無可奈何的為自己辯解,低聲道:「除非你自己有能力阻斷這種關聯,否則對我而言,你的思維其實就像水流一樣直接灌入腦中,我只能阻斷你對我的感知,反過來則不行,蕭千夜,我再說的明白一些,你只有足夠的強,才能擺脫我的束縛,就好像剛才,你從我手中奪回身體的控制權一樣。」

  兩人同時沉默了一瞬,蕭千夜這才想起來自己的身體還被他占著,立馬迫不及待的要奪回來,帝仲不緊不慢的壓制住心中那股衝動的力量,勸道:「你的身體剛才被氣流所傷,眼下你拿回去只會感覺到疼痛難耐,不如讓我……」

  「不行!」蕭千夜想也不想一口回絕,想起之前他說的話,面露驚恐逼問道,「你剛才提到了秋水師叔,你要對她做什麼?」

  帝仲仍在不動聲色壓制住他,不再給他任何可趁之機,但開口的每個字都幾乎字字如刀,直刺入了他的心底:「我實在很不放心,蕭千夜,你覺不覺得明姝公主對雲秋水過分依賴了?她那麼討厭雲瀟,為何對瀟兒的母親一改厭惡之態,反而一口一個娘親的喊著?我真的很懷疑,她只是故意不想讓瀟兒靠近雲秋水,畢竟靈鳳之息這種東西確實能剋制一些邪術。」

  蕭千夜聽聞此話頓時心裡也有了幾分恐懼,帝仲嘴角一抿,眼光如電:「而且明姝公主身上的蟲印應該是明玉長公主所為,你覺得這真的是巧合嗎?」

  蕭千夜一句話也接不下去,恍惚中聽見帝仲嘆了口氣,安慰道:「你本來就對她心懷愧疚,一直刻意躲著她,這才忽略了明姝身上那些奇怪的反常,我不能讓她再利用你這種心態,這件事讓我來處理吧。」

  「不。」蕭千夜已經冷靜下來,分析利弊之後果斷開口,「我自己來,秋水師叔待我如己出,我不能坐視不理。」

  「你……真要如此?」

  「嗯。」蕭千夜認真的點頭,帝仲沉默片刻,雖有猶豫,還是順了他的意思主動退讓,只是再次提醒:「若你有絲毫遲疑,我依然會毫不猶豫的動手,蕭千夜,總有人要當惡人,我不怕瀟兒怪我。」

  蕭千夜臉上神色一動,帝仲口中提起的名字,正是他眼下最為擔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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