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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冰雪消融

  風冥的眼中自始至終都只有風青依一人,稍微聊了幾句之後俯身將她抱起,淡道:「時候不早了,你該去睡覺了。」

  「我不想睡!」風青依難得見到無言谷來了客人,這會興緻正好不肯聽話,風冥任她在懷裡掙扎了幾下不放手,又果斷給帝仲使了個眼色,帝仲本來一臉好笑的看著自己好友正兒八經的哄女人,這會也識趣的起身告辭,一隻手拽起蕭千夜,另一手拎起雲瀟,忙道:「你們兩也趕緊睡覺去,明早還要回崑崙。」

  蕭千夜本來心神不寧,見他們這麼說了正好可以出去,誰料雲瀟看著意猶未盡的風青依,這會也還沒盡興的擺手:「我也還不困呢,我還想……」

  帝仲抬手就敲了她腦門一下,也不管她嘴裡嘀嘀咕咕的嘮叨直接拎了出去,風青依愣愣的看她被帝仲強行丟了出去,噗嗤一下輕輕笑出聲,風冥順勢抱著她往上提了提,心中不由默默感慨,感覺自己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她如此開心,徑直走進餘音台內屋,風冥將她小心的放在床上,親自蓋好被子,然後抬手熄滅燭光,在她耳邊輕輕呼了口氣,溫聲道:「快休息。」

  「師父!」風青依連忙一把抓住他,她的身體在夜裡會散發出靜謐的雪光,映照著原本就驚若天人的容顏更加清麗絕艷,風冥遲疑了一瞬,耐心的坐在床頭問道:「怎麼了?」

  風青依撐著坐起來,也不知是不是受身上雪光的影響,這會整個人看起來好像有些恍惚:「雲姑娘也是崑崙的弟子嗎?」

  「嗯,她是掌門的親傳,掌門你見過的,能教出這種徒弟,也是意外了。」風冥淡淡回話,見她臉上泛起笑容,趕忙問道,「她怎麼了嗎?」

  「她和之前那些崑崙的人不太一樣。」風青依抓著風冥的手,眼裡神采奕奕,「剛才師父讓我帶他們兩人回內谷先休息,她就一直看著我,我覺得奇怪,就問她在看什麼,然後她就說……」

  風青依頓了一下,臉上泛起紅暈,顯得嬌羞可愛,扭扭捏捏的咽了口沫,風冥少見她這般情緒,好奇的問道:「她說什麼了?」

  「她說我好看,想多看幾眼。」風青依低著頭,自己說出這話還真的有幾分不好意思,風冥撲哧一笑,他知道雲瀟身懷神鳥血脈,思維上一貫是有些不同尋常,於是摸了摸風青依的臉,補充道:「你本來就很好看。」

  「師父!」風青依連忙低頭,感覺臉頰都要燒起火來,又抿嘴一笑,繼續說道,「她還問身邊那位公子我好不好看,把人家嚇的都不敢說話了。」

  「呵……」風冥嘴角微微抽搐著,還是沒忍不住笑出聲,沒想到他們這一路還有這種事情,她認真的看著風冥的眼睛,神色有幾分躊躇,緩了一口氣,忽然語氣一沉,轉口問道:「師父,這還是您第一次讓外人進入內谷呢,以前就算崑崙之人來了,您也只在外谷天池附近接待,師父,您說那個人是您很久沒見過面的朋友,這個朋友對您很重要嗎?」

  「嗯。」風冥見她如此神情,心中為之一顫,柔聲相應,「師父去過很多地方,有過很多萍水相逢的朋友,他不一樣,他是曾經出生入死、並肩而戰的故友同修。」

  風青依依舊是溫柔如水的看著他,也沒注意到對方臉上一閃而逝的陰鬱,拉著手又道:「果然是和師父一樣光彩照人,只是他好像有些不同尋常,看著像個魂體,又感覺不到魂魄的存在,您的朋友遇到什麼變故了嗎?」

  「他呀……」風冥無可奈何的笑了笑,嘆道,「他失蹤了很多年,師父也是才知道他的消息,之所以變成那副模樣,是因為他已經『死』了。」

  「死了?」風青依方才還笑吟吟的臉龐立馬驚訝的變了色,風冥摸著她的臉頰安慰道,「不過不礙事,你也不必害怕。」

  「我沒有害怕他。」風青依連忙緊跟著補充了一句,「您的朋友我怎麼會害怕呢?只是看他模樣有些奇怪,這才忍不住好奇多嘴問了一句,您別生氣。」

  「我沒生氣,你該睡覺了。」風冥低垂著頭隨口回了一句,不知為何事心神不寧的催促了一聲,風青依只得聽話的躺下去,剛挨著枕頭眼皮就控制不住昏沉沉的,好像有什麼特殊的力量迫使她快速睡去,風冥不動聲色的將被子往上提了提,見風青依勉強睜了一下眼,趁著腦子還清醒對他甜甜笑了笑。

  這一笑,風青依的臉龐竟然出現半透明的跡象,風冥沉默不語,抬手撫在對方額心上,掌下運起上天界特殊的神力,正在一點點灌入風青依體內。

  餘音台屋內的帷幔無風自動,風冥眼也不抬,感覺到身邊忽然多出來的淡淡殘影,冷聲說道:「帝仲,你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大半夜的闖入女人的閨房,不太好吧?」

  帝仲沒有理會他,看著床榻上漸漸消失的女子,雪光在上天界神力的作用下強行凝聚,迫使這個快要消散的身體一點點再度融合,他從半敞的窗中往外看了一眼,雖然天空是虛假的,但還是能感覺此時應該是凌晨子時左右,帝仲站在他身邊,抬手搭在好友肩膀上,以自身神力幫他快速聚形,然後才淡淡問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冰雪消融』嗎?」

  風冥的額頭已經滲出微微細汗,在確定風青依恢復之後,長長鬆了口氣,兩人無言對視了一眼,一前一後悄然走出餘音台來到湖邊石桌上,靜坐良久似有無限心事。

  「鏡月之鏡……」許久,帝仲主動打破僵局,開口說道,「鏡月之鏡是一種在一定範圍內凝固時光的法術,但這種術法需要充沛的神力維持,否則就會隨著外界時間而漸漸衰弱,直至徹底消失,飛垣曾有一位帝王,他的皇后就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被送入了鏡月之鏡,從此就被困在那個小小的世界里,既無法死去,又無法得救。」

  帝仲頓了一下,果然看見好友一直沉默不語,雙眼凝重盯著湖水發獃,又道:「無言谷內蘊含西王母神力,足以能讓鏡月之鏡維持很久很久,如果我沒有猜錯,這裡面的時間是停在了她消失之前的那一天?」

  風冥的手劇烈的一顫,這是他長久以來的心事,如揮之不去的陰霾,低道:「我救她的時候,她才十四歲,被那苗人丟在密室里正準備餵給蠱王為食,我殺了蠱王之後本想一起除掉蒙周,誰料那種惡毒的蠱術已經讓青依和蒙周生命相連,逼不得已之下我只能選擇放了他,然後單獨帶著青依離開,在之後的兩年,我帶她回到厭泊島請紫蘇幫忙,從紫蘇口中得知西王母不死神葯之事後,決定過來碰碰運氣,這才意外進入到無言谷。」

  「一開始,一切都還好好的,經過紫蘇的治療,她看起來就像痊癒了一樣,也讓我放鬆了警惕。」風冥重重的嘆氣,臉上浮出懊悔的神色,「你看現在的無言谷是不是真的好像世外桃源一樣?我都能想象當年西王母遊歷至此,驚嘆無語的場面了,上天界了無生趣,我便帶著青依在這裡住了下來,這裡留著很多很多的古書,她也很喜歡,就這麼又過了幾年,在她十九歲的某一天……」

  風冥豁然清醒過來,前一刻還是幸福滿面的笑意轉瞬間被陰霾取代:「在那一天夜裡,我發現她身上的雪光變得特外明亮,就好像我第一次遇見的那位雪女一樣,然後她就一點點變得模糊不清,整個人像煙霧一樣眼見著就要散去,那時候我才意識到……她十九歲了,雪女的生命會終止在二十歲,情急之下我只能動用鏡月之鏡將無言谷的時間停滯,在那之後的三百年,她會在每天夜裡出現渙散的跡象,而我則會在旁邊悄悄幫她聚形。」

  風冥苦笑著,用力按著自己的額頭不住搓揉,語氣也越發失去控制:「每一天都如此,為了不讓她察覺,我暗中動了手腳會讓她在每日子時之前睡去,帝仲,你覺得我是在無言谷過了三百年嗎?可我卻覺得,我永遠只在過同一天,過著我最害怕的那一天。」

  帝仲神色嚴肅的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風冥繼續搖頭苦笑,目光炯炯閃爍,帶著情思,「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不可理喻?對上天界而言,無論她是二十歲還是兩千歲都沒有意義,反正總是會比我們先死,對一個人類付出感情本就是幼稚可笑的事情,呵……其實連我自己都沒想到,當了這麼久毫無感情的怪物,竟然還真就對個女人動了心。」

  他忽然間想起了什麼,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對面的好友,咯咯一陣壞笑:「哦,我差點忘記了,你是沒資格笑我,好歹青依對我是真心的,雲瀟的心思甚至都不在你身上。」

  「別挖苦我了。」帝仲被他冷不防戳到痛處,連忙尷尬的咧咧嘴,風冥眼睛微閉,身子一歪趴在桌上,自嘲的笑道:「我真後悔,她並不是我徒弟,我什麼都沒教過她,我想讓她像外面尋常人家的夫妻那樣喊我,她又不肯改口,只喜歡一口一個師父師父的喊著,我倒是無所謂,反正無言谷也不會有外人進來。」

  「一個稱呼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帝仲淡淡笑了,風冥坐起身,綳著臉蠻不開心的道,「話雖如此,可她真的讓我想成為一個普通人,平平凡凡過一輩子。」

  「你知道這不可能。」帝仲認真的回答好友的話,眼光雪亮,「自從終焉之境得到殘影碎片的那一刻開始,你我就註定不再是普通人。」

  「我知道。」風冥淡淡接話,看不出有什麼神色波動,「得失天註定,我們所得到的,也是別人夢寐以求的,帝仲,我也不知道現在這樣的日子到底還能維持多久,或許某一天我就再也無法幫她凝形,如果那一天真的來了,我又該如何是好?是回到上天界繼續一成不變的生活,還是索性像你一樣,死了算了?」

  帝仲眼神一暗,勸道:「你會這麼想真讓我意外,好友,死亡從來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比如我……當年的一時衝動,也讓我失去了很多。」

  「哦?」風冥的目光掃過帝仲,然後默默轉向了客房的方向,心裡彷彿明白了,淡道:「這個很多裡面,也包括了雲瀟嗎?可我看你樣子,雖然有遺憾,似乎並不後悔,是什麼改變了你,難道是……傳說中那隻天生殘疾的窮奇?」

  「也許吧。」帝仲不經意間抬起頭,正對上風冥那雙暗含深意的眸子,忽然遲疑脫口,「你怎麼知道它是一隻天生殘疾的窮奇?」

  風冥頓了一下,似在猶豫,許久才認真的望向好友,一字一頓說道:「前不久沉軒來找過我,說是在瀲灧的預言中,見到了一隻天生殘疾的凶獸遺骸。」

  帝仲原本還有些漫不經心,聽他如此一說立即站起身,金銀雙色的瞳孔劇烈顫抖,某種無法按捺的情緒在腦中炸響,嘶啞的追問:「遺骸……它的遺骸!」

  風冥點點頭,繼而說出了最讓他無法相信的一句話——「它的遺骸在終焉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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