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凶獸之姿
馬車帶著兩人一路直奔到烽火台才終於停下,蕭千夜率先走下來,然後小心的拉了雲瀟一把,身後的高台上傳來一聲清脆的鳥鳴聲,天征鳥不等主人上來就已經撲著翅膀掠下,雲瀟急忙小跑過去伸手摸了摸它的羽毛,擔心的問道:「大鳥,你受傷了沒有?」
天征鳥歪著頭竟然發出「嗷」的一聲,逗得雲瀟咯咯直笑,對蕭千夜用力揮揮手:「它應該是被人餵了什麼迷藥一類的東西,現在已經沒事了。」
「你小心脖子上的頸環。」蕭千夜低罵了一句,跟著走到天征鳥身邊,大鳥有些不好意思的望了望自己的主人,支支吾吾又扭扭捏捏的往雲瀟身邊小心的湊了湊,雲瀟一邊撫摸著它的翅膀,一邊拉著蕭千夜的手一起放在大鳥的額頭上,笑吟吟的道:「你是不是怕他責怪你呀?你別怕,有我在他不敢罵你的。」
天征鳥開心的點點頭,蕭千夜是對眼前這一人一鳥無可奈可,只是此時明明心下鬆了一口氣,卻完全沒有如釋重負的舒坦,反而感覺心頭壓著一塊巨大的石頭,讓他有些透不過氣來,他沒說什麼,默默拉著雲瀟坐到鳥背上,白色大鳥再度騰空而起,整個輝煌壯闊的帝都城也一點點完整的展露在眼下。
雲瀟看著他的側臉,知道他此時一定又在擔心兄長的安危,默默黯然一嘆,靠在蕭千夜的肩頭,柔聲安慰道:「你是不是又在擔心蕭大哥了?」
「我擔心也沒有用。」蕭千夜自嘲的笑笑,也是攬住她的腰往懷裡拉了拉,雖然心底煩躁的不行,說出口的話也只是淡淡含笑,「我是萬萬沒有想到繞了這麼大的一圈,最終竟是一點變化也沒有,他還是留在了那裡,我就算再去找他,他一定也不會走的,阿瀟,我自小就不懂他,他只不過比我早出生那麼一點點罷了,就總是拿『大哥』的身份來壓我。」
「早一分鐘也是大哥呀。」雲瀟盯著他的眼睛,他雖然提起蕭奕白的時候滿是不開心,但眼裡的光卻依然是溫柔清澈,蕭千夜也低頭看她一眼,神色淡淡,忽然抬手搭在頸環上,目光微沉,低低說道:「眼睛閉上。」
「你……要幹嘛?」雲瀟反而是害怕的往他懷裡縮了縮,蕭千夜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頰,回道,「當然是幫你解下來,難道你想一直戴著?」
「你能解下來?」雲瀟一聽這話趕緊正襟危坐,將頭往上抬了抬努力露出脖子,但好奇心使然,她的眼珠咕嚕一轉不僅沒有閉上,反而瞪得大大的一直盯著他看,蕭千夜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右手,瞥見她臉上不合時宜的興奮,反倒臉色莫名泛出紅潤,支支吾吾的道:「你把眼睛閉上。」
「為什麼?」雲瀟不解,他越這麼說她就偏偏越想知道要怎麼解開這個會爆炸的頸環,蕭千夜猶豫了片刻,又知道自己根本犟不過她,只得無可奈何的撇撇嘴,嘀咕道,「海魂石畢竟是飛垣上最堅硬的材料,我才掌握了戰神之力還不能隨心所欲的運用,這東西爆炸起來威力極大,連大牢都能直接炸毀,我、我不敢拿你冒險,只能……只能……」
「只能什麼?」雲瀟越聽越糊塗,湊到他眼前,看得他心裡七上八下怦怦直跳,蕭千夜皺著眉把那張近在鼻尖的臉推開,沒好氣的道,「只能讓這隻手恢復成凶獸的姿態,萬一不小心失手爆炸,我還能借著古代種之力直接抓在手心裡,我的身體如果變成那副模樣的話,即使是被炸斷也能很快恢復。」
雲瀟目瞪口呆的聽著他的話,感覺有些道理,又好像在說什麼歪理,半天沒回過神來,她歪著頭想了好一會,看著蕭千夜躲閃的眼神,忽然笑出聲,索性又固執的往他鼻尖湊近吹了一口氣,故作尋思,笑嘻嘻的道:「哦……你是擔心它爆炸,想把它擰下來直接抓在手裡,畢竟凶獸的利爪要大很多很多,是不是?」
「你知道就趕緊把眼睛閉上。」蕭千夜尷尬的避開她的視線,其實一直以來他對自己身體的凶獸之姿就莫名排斥,無論是頭頂的犄角,背後的骨翼,還是會長出白毛鱗片的雙手,那些東西無一例外都在提醒著他——他不是人類,就算得到了上天界戰神之力,他的本質,仍是凶獸。
雲瀟的眼波如柔軟的蠶絲,一直帶著愛意縈繞著蕭千夜不放,她先是握住了他的手輕輕的放在胸口,閉著雙眸,緩緩吟道:「我從來都不在意你是什麼模樣,在我滿身枷鎖淪為階下囚的時候,你也不是一直堅定的牽著我的手,從自己最重要的人面前坦然走過嗎?」
蕭千夜只是凝視著她,感覺自己冰涼的手在她胸口被一團看不見的火焰溫暖,讓他整個身體都漸漸酥軟。
「來,快幫我取下來吧。」雲瀟悠悠笑開重新端坐好,她看起來比蕭千夜還要冷靜許多,反倒讓他心裡的緊張一陣蓋過一陣,深深吸了口氣,黑金色的神力漸漸纏繞到指尖處,然後像煙霧一般一點點環著頸環,蕭千夜大氣也不敢出,任憑背後的冷汗涔涔滑落,在將力量匯聚到頂峰之際,眼疾手快的捏住頸環用力一掐。
雲瀟聽見耳邊「咔嚓」一聲清脆的聲響,然後他的手瞬間生長出驚人的鱗片,在火硝味瀰漫出來的一瞬間將頸環用力握住。
這一切只發生在頃刻之間,雲瀟眨眨眼睛,愣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頸環已經取了下來,但她並沒有聽見爆炸聲,火硝味也被高空的風一吹立馬散去,她一下子回過神來,連忙搶過他的「手」用力掰開,蕭千夜輕吁了一口氣,眉峰卻微微蹙起,在火硝即將燃起的一瞬間,有人推波助瀾的幫他將爆炸之力擋下,加上厚實的鱗片和皮毛,那種能直接炸毀大牢的頸環竟也只是讓他掌間微微開裂。
帝仲已經許久沒有在他腦子裡說過話了,共存的身體很明顯的感覺到他神識出現淡淡的渙散,應該是之前被日冕之劍的力量強行喚醒之後並未完全恢復,他一直堅持著不繼續進入神眠之術,無非就是在擔心自己和雲瀟的安危。
蕭千夜默不作聲,在心底默默對他說了一聲「謝謝」,也不知道那個人此時到底能不能聽到。
雲瀟心疼的摸了摸他的手,那已經不是人類的「手」,而是像凶獸的利爪,一不小心就會刮傷皮膚,蕭千夜往回收了手,又被她用力按住不讓動,只得淡淡一笑,隨她去了。
「疼嗎?」雲瀟小聲嘀咕著,蕭千夜搖搖頭,反道安慰她,「沒事,這麼厚的鱗片和皮毛,一會自己就恢復原樣了。」
雲瀟瞪了他一眼,眼底的光卻如星芒一閃,看他一副憨笑的模樣就知道他只是在故意找借口,心底竟還突兀的有些小開心,又主動往他懷裡鑽了過去,用力摟著腰貼著胸口。
「咦……」雲瀟默默聽著他驟然加速的心跳,故意將語調拖長發出一聲嬌笑。
「你又想使壞?」蕭千夜嘴上這麼說,手裡卻抱的更緊,想起這次一波三折的帝都之行,還是忍不住從心底發出一聲唏噓,「好在這一次明溪肯鬆口放師叔和天澈一起離開,否則你、大哥,還是他們一起落入明溪之手,我真的是分身乏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阿瀟,這次如果能平安回到崑崙,你就和師叔先好好休息,飛垣的事情,讓我來吧。」
雲瀟伏在他懷中,知道飛垣越來越複雜的形勢的確已經不容她插手,但她眼珠一轉,壞心思又上心頭,語調一轉故作不快的說道:「我不跟著你拖後腿就是了,只是你呀……怎麼還一口一個師叔師叔的叫著呢?是不是該改口了呀?」
「額……」蕭千夜被她一句話說的臉頰飛紅,支支吾吾了半天,原本想說的話這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雲瀟在偷偷好笑,一貫又喜歡尋他開心,見他一臉害羞的模樣更是好玩,於是繼續抱怨起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有什麼聘禮呀,八抬大轎呀,還有婚宴喜酒、宴請賓客,鳳冠霞帔、交杯對飲這些的,我什麼都沒有,就想讓你改口喊一聲『娘』,難道這也不行嗎?」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蕭千夜矢口否認,擔心她胡思亂想連忙解釋道,「我是一時喊習慣了忘了改口罷了,等下次見面,我一定改口喊、喊……喊娘。」
雲瀟在他懷裡笑的花枝招展,蕭千夜卻用袖子擦了擦臉上沁出的細汗,一絲異樣的情緒凝在眉心,雲瀟雖然只是在故意生氣逗他開心,但她口中提到的那些東西自己確實一樣都沒有準備,甚至眼下大哥被囚,天征府也被查封,他自己都變成了全境公敵,這種時候返回崑崙,他更像是無路可走不得不尋求師門的幫助!
他一貫是個出身權貴世家心高氣傲之人,卻萬萬沒想到會以這幅狼狽的模樣,重回養育之恩的崑崙。
雲瀟已經敏銳的察覺到他情緒里微微的顫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掰過他的臉頰認真的道:「我不要那些東西的,真的,真的什麼都不要。」
蕭千夜淡淡笑了笑,在她額心輕輕落吻,望著遠方那座曾被海嘯摧毀的城市,忽然沉吟低語:「阿瀟,那裡是我們重逢的地方,我想在那裡……送你一些東西。」
「你要送我東西?」雲瀟驚呼出口,沒想到這個楞木頭居然開竅了,喜滋滋的追問,「你要送我什麼?」
蕭千夜按住她的嘴,含了一縷溫文神秘的笑意,搖搖頭:「不告訴你。」
雲瀟被他挑起了興緻,拉住他的手臂來回搖晃,一會在左邊吹氣,一會又爬到右邊用手戳他,蕭千夜被她煩的沒辦法,索性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輕輕拍了拍天征鳥,提醒道:「你別亂動掉下去,我倆現在都沒有帶著劍靈,古塵可一點也不好用。」
雲瀟哼了一聲,這才乖乖的背對著他坐好,又見自己怎麼軟磨硬泡都沒有用,生氣的托著下巴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