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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羈絆

  火,自眼前畫卷一般鋪開,遮天蔽日。

  蕭千夜陡然驚住,發覺自己站在高空中,目之所及,只剩熊熊鳳火。

  遠古的神鳥目光里燃燒著火焰,帶著癲狂和不甘一直看著他,但是它靜靜的張開羽翼一動不動,胸口被劃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巨大創口,血液竟也是如火焰一般滴落下來。

  蕭千夜驀然低頭,發覺自己手上握著一把黑金古刀——這是他曾數次在夢境里見過的刀,但真的握在手上之後,他發現這柄刀更為細長鋒利,豎立之下幾乎和他齊肩,沒有刀鞘,刀身上鐫刻著金紋,神鳥之血染紅了刀尖。

  這就是傳說中的戰神之刃,古塵,被它創傷的傷口,無法再度癒合。

  但熾天鳳凰還有另一個更廣為人知的名字——不死鳥。

  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神奇,神鳥胸口在一直流血,但是很快就會有火焰填充進去。

  「被古塵所傷還能活命的,你是第一個。」蕭千夜笑了一下,身體和言語也不受控制。

  那一年的帝仲還沒有遇到那隻天生殘疾的窮奇,他漫無目的的在萬千流島之間徘徊流浪,面對所有的挑戰者也從沒有手下留情,但是這一次他主動收起了自己的刀,沖著頭頂上遮天蔽日的神鳥伸出了手:「再打下去也沒有結果吧?我無法熄滅你身上的火種,你也根本不可能殺了我,不如到此為止交個朋友,如何?」

  神鳥看著他,逐漸收起自己的火光,它的身體在迅速縮小,很快就變得和普通青鳥一般大,也是收斂了戰意,將翅膀像手一樣的伸出來,搭在了帝仲的掌上。

  和解了……蕭千夜在心底默默吃驚,帝仲竟然和一隻鳥和解了?

  就是這一刻,神鳥胸口的血滴落在帝仲的手臂上,「噗嗤」一聲將他灼傷。

  「咦……」帝仲詫異的看著手臂上出現的燙傷痕迹,倒是露出了一絲不可思議的震驚,「哦……你能灼傷我,不愧為熾天鳳凰!說起來,你能聽懂我說話嗎?神獸一類,多半能懂人語的吧?」

  「神獸能通人語,但人卻不能理解獸類的語言。」神鳥真的開口回答了他的話,帝仲呵呵直笑,摸了摸手上的燙傷,「說的也是,就算是統領萬物的奚輝,都無法完全掌握這種能力,也許只有真正的神才能做到通曉萬物吧?」

  「你們不是自恃為神嗎?」神鳥有幾分傲慢,顯然是知道他的身份才故意挑戰,又道,「你們將那裡稱為『上天界』是嗎?那是這片天空下最高的一塊凈土,它的縱橫範圍內沒有任何流島,由一條遠古黑龍駐守,是你殺了它,得到了進入上天界的資格吧?」

  「並不是我一人做的……」

  「無所謂,砍下黑龍首級的人是你。」神鳥並不聽他解釋,而是毫不猶豫的打斷他的話。

  帝仲沉默了一會,苦笑。

  沒有人在乎黑龍到底是怎麼落敗的,所有人都只記住了最終砍下龍首的他,也難怪煌焰一直要跟自己鬧脾氣,他那樣好強的人,心裡一定非常不甘吧?

  他默默握緊古塵,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晚一步出手,在黑龍露出破綻的一瞬間,以煌焰的實力完全有把握砍下龍首,是自己的反應快他一步罷了。

  「你不在上天界守著,跑到這種荒無人煙的流島來做什麼?」神鳥好奇的詢問,指了指腳下綠木匆匆的土地,「這座島名為蕭峭島,全境都是萬年的參天古樹林,普通人類或者鳥獸是無法在這裡生活的,因為這座島是凶獸的樂土,常有窮奇在這裡休息,島上生長著適合他們修行的仙草……」

  「仙草?」帝仲的注意力卻被最後兩個字吸引了,他豁然來了興趣,問道,「凶獸這種東西,難道是吃素的嗎?為何會對仙草有興趣?」

  「當然不是……」神鳥的聲音顯然就變得有幾分尷尬,甚至奇怪的望了他一眼,「你真的是上天界的戰神嗎?找你麻煩的凶獸應該不少吧,你覺得它們像是吃素的?只是窮奇天生冷血,那種仙草似乎能緩和它們體內的嚴寒,你要是也有興趣,順著水流找找,應該就能找到不少,藍色的、像月牙一樣的就是了。」

  「藍色的、月牙一樣……」帝仲若有所思的想著,嘴裡叨念著,「我好像有些印象,之前奚輝問紫蘇要過,說是要餵給自己養的那隻窮奇吃,不過好像沒要到,紫蘇說沒有了……嗯,可我暫時還不想回去,要不要給他帶一些呢?」

  「奚輝和紫蘇?是夜王和烈王嗎?」神鳥凜然神色,小心翼翼的道,「我聽聞在人族的信仰中,有一位神農氏,號烈山,據說他曾經嘗百草,最後因斷腸草溘然長逝,後世稱之為藥王神,不知上天界那位烈王和此是否有關聯?」

  「嗯,這樣嗎?」帝仲隨意的擺手,臉上有些神秘,「自封的而已,不要和真神混淆才好。」

  「呵呵,戰神果真沒有一點真神的架子。」神鳥誇讚了一句,展翅飛起,向他道別,「我也該回浮世嶼了,若有朝一日戰神之力能衝破浮世嶼外圍種族屏障,我很歡迎您來鳥族神界一聚。」

  「浮世嶼?」

  「我族天生帶著火種,能令自身不老不死,我應該有足夠長的時間等待您大駕光臨。」神鳥的聲音充滿期待,倒也懷著一絲明顯的失落,「戰神,去往上天界之後,您應該也有了等同天地的無盡壽數,您是否覺得這是一種祝福?」

  「是詛咒吧。」帝仲毫不猶豫的回答,神鳥僵住了片刻,發出燦然的笑,「您看的倒挺透徹,不瞞您說,我在此次回歸的路上,遇到了一個有趣的種族,他們將『鳳凰』視為圖騰,日夜朝拜,渴望鳳凰能賜予他們無盡的生命,於是我便將體內的火種分給了他們,按照熾天一族的傳統,火種只有自相殘殺方可熄滅,同時不可外傳他族,否則神鳥之血將燃盡一切,您說,這一族人會感謝我嗎?」

  「哦?」帝仲看著神鳥神秘莫測的雙眸,嘴角微微扯動,「短時間應該會很感謝你吧,但是時間再久一些,比如說五千年、一萬年甚至更久……那時候就不一定了。」

  「所以我稍微做了一些小手腳。」神鳥不懷好意的笑著,那樣的眼神看的戰神帝仲也有些許不適,「我體內已經懷有雙子,如今我將雙子藏於火種之中同時付與了那一族人,但是雙子何時誕生、如何誕生仍是未解之數,雙子能帶著他們重回浮世嶼,等到那個時候,我想親自聽他們感謝我……亦或者是埋怨我。」

  「你好無聊呢。」帝仲冷冷的接話。

  「但若是等不到那一天,我將在火種熄滅之時,親自送他們最後一程。」神鳥卻不以為然,默默提醒,「活的太久了多半都很無聊,希望您不會有感到無聊、甚至生無可戀的那一日。」

  話音未落,神鳥抖開滿身的流火,它的速度極快,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從帝仲的視線里消失的無影無蹤。

  帝仲也沒有追上去,他輕飄飄的落到蕭峭島上,這真的是一座靈力極為充沛的島嶼,如果不是時常有凶獸窮奇出沒,理應成為一個百靈和諧共處的流島吧?

  沿著水流一直往前走,他的目光很快就被眼前一隻落在沼澤里的小狗吸引,它嗷嗚嗷嗚的哀嚎著,奮力的用爪子拍打著泥面,然而越掙紮下沉的越快,很快小狗的大半個身體就陷入了泥潭,只剩下鼻子在外頭哼哧哼哧的喘氣。

  「喂!」帝仲喊了一聲,直接用古塵的刀背挑起沼澤里的小狗扔到了旁邊的溪水裡,他自己也緊跟著跳了進去,用溪水將小狗身上的泥清洗乾淨之後才拎著走回了岸邊。

  「你這是找水喝的時候不小心掉進了沼澤?」帝仲拎著小狗發問,猛然瞥見它一雙漂亮的藍色眼眸,驚道,「你……你不是狗?」

  他下意識的身上在小狗的腦門上揉了揉,果然發現毛髮的深處有一對小小的犄角,因為太小被長毛遮住了。

  然後他又摸了摸小狗的後背,發現它並沒有骨翼。

  「咦……是太小了還沒長出來嗎?」帝仲自言自語的猜測,回想起自己印象里窮奇的模樣,幾乎不敢把眼前這隻小奶狗和記憶里兇狠的凶獸聯繫在一起。

  蕭千夜透過戰神的眼睛,也在震驚的看著手上的那隻幼年窮奇——八年前他第一次陷入這種奇怪的夢境,看到的就是眼前這一幕,只是那時候他在窮奇的身體里害怕的打量著眼前陌生的男人,這一次他卻是在戰神帝仲的眼睛里好奇的端詳著手上的小凶獸。

  左肢天生殘疾,確實是那隻被同伴拋棄的小窮奇。

  帝仲撩起了溪水往凶獸的臉上抹去,抬手在它腦門上彈了一下:「你這個小東西,我看你這樣子好像是凶獸窮奇唉?但你天生殘疾,是因為這個原因被同伴拋棄了,所以才會在這種荒無人煙的孤島上嗎?」

  「嗷……」窮奇努力的張嘴,彷彿是在回應他的話。

  「哈哈哈哈哈,原來凶獸小時候的叫聲也和小奶狗一樣嗎?」帝仲忍不住笑出聲,溫柔的摸摸它的頭,他將窮奇放在自己的肩頭,擰了擰沾濕的衣角,道:「你就暫時跟著我吧,雖然你天生殘疾,但是凶獸的血肉可是及其罕見的補品,別被什麼人抓去吃了呀!」

  他繼續沿著水流走,前方忽然出現一片搖曳的藍色草海,月牙般的仙草在微風裡輕輕晃動。

  蕭千夜驀然按住額頭,這片景象似乎在哪裡見過,一下子讓他的記憶變得錯亂起來,恍惚之中,耳邊傳來鳳姬的低呼——「你醒了嗎?」

  再度睜眼的剎那,眼前的靈鳳之火赫然熄滅,鳳姬緊張的半跪在他身邊,見他終於醒轉才是長長鬆了口氣。

  「多久了?」蕭千夜在蘇醒的一瞬間敏銳的察覺到些許不對勁,鳳姬攤開手搖頭,「起碼半天了吧,可真嚇人,怎麼喊都喊不醒,看來這樣的嘗試以後還是不能再試了。」

  半天!蕭千夜眼眸顫抖的厲害,如此短暫的回憶,竟然瞬間過去了半天!

  「你都看見了什麼?」鳳姬問起。

  蕭千夜默默看著她,駭然想起神鳥的話——那真的只是神鳥的一時興起吧?那些與天地同壽的神獸們,它們一念之間就能改變一族人的未來!

  「是什麼不好的過去嗎?」鳳姬瞥見他臉上揚起的苦澀笑意,繼續追問。

  蕭千夜點點頭,接道:「帝仲確實見過那隻神鳥,神鳥之血灼傷他的手臂,或許自那一刻起羈絆就已經註定,它將體內火種分與靈鳳族,賜予這一族人等同於神鳥的能力,同時……」

  「同時?」察覺到他話中有話,鳳姬不動聲色的問,「同時什麼?」

  「它將自己的孩子也暗藏於火種中,延續到了靈鳳一族。」蕭千夜指了指鳳姬手中的流火劍,猜測道,「你之所以會浴火重生,因為你體內的火種,恰巧是神鳥之子,神鳥有雙子,另一隻……」

  「在雲瀟體內。」鳳姬用力握緊手上的聖劍,「其實我一早就察覺到了,萬萬沒想到靈鳳一族被無數人羨慕的能力,只是神鳥的玩笑罷了。」

  「它說雙子能重回浮世嶼,但也說了……但若是等不到那一天,則將在火種熄滅之時,親自送最後一程。」

  「是么。」鳳姬默默低頭,心裡平定了一些,萬年前給予靈鳳族火種的神鳥是否早就預測到會有這一天?甚至……是否一直在期待這一天的到來?

  「另外,我有一個很在意的地方。」蕭千夜撐著站起來,打斷她的思緒,「帝仲曾經多次到過當年的箴島,甚至在這裡親自立下了七神守,這不像是他那樣隨遇而安的人會做的事情,箴島一定有什麼值得他留戀的東西,那種藍色的、月牙一樣能緩解窮奇嚴寒的仙草,我確實是在飛垣的一個地方見過。」

  「藍色的、月牙一樣的仙草?」鳳姬順著他的話仔細想了想,臉色一沉,「是東冥的禁閉之谷?」

  「古塵也在那裡吧。」蕭千夜眼眸雪亮,終於將所有的事情串聯在了一起,「蕭峭島早就不存在了,而東冥的禁閉之谷恰好和那裡有幾分神似,那是他和凶獸初遇的地方,所以他們才會在東冥境內久久的逗留,甚至立下七神守守護這座流島,之後遇到魘魔襲擊也就不足為怪了,但是之後又發生了什麼呢?古塵為什麼會被蕭遺留在那裡……」

  「你還是儘早取回古塵比較好。」鳳姬面無表情提醒。

  「嗯,等我從帝都回來,就必須去取回古塵,否則……失去的記憶永遠無法恢復。」

  鳳姬下意識的看了他一眼,有些擔心——如果他的記憶完全恢復,還會是現在這個蕭千夜嗎?

  蕭千夜收斂了思緒,他衣服上的靈鳳之血已經燒去,甚至沒有留下一點痕迹,而鳳姬的傷也早在自己陷入遠古回憶的時候完全癒合。

  「走吧。」他默默收好瀝空劍,整理衣襟,忽然目光一沉,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的左手臂——那裡赫然留著一個火色的傷疤,灼傷的痕迹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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