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封魔座
蕭千夜站在一片虛空的黑暗裡,這樣的場景和當時意外進入雪碑陣眼深處的時候如出一轍。
遠處冰藍色的幽光是唯一的路標,他大步朝著那個方向走去,手上的瀝空劍顫的厲害,是在提醒著主人那裡暗藏著無法預估的危險。
舒少白曾經說過,封魔座也是當年墜天之時留在四大境的封印之一,可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先祖也曾經將魘魔的一部分封印在了這裡。
越靠近,來自凶獸窮奇的冰寒之氣越明顯,同時類似於雪碑附近那種足以撕裂人的力量也再度出現!
無法靠近嗎……
蕭千夜頓時停步,試探性的伸出手,有一股凜冽的寒風如刀刃一般毫不留情的割破皮膚,逼著他不得不往後退開了幾步,遠遠的觀察著。
這裡的法陣明顯沒有雪高原上那塊雪碑的範圍廣大,至少在他現在站立的位置,已經可以清楚的看到中心那個冰藍色的冰封魔座,同樣冰藍色的寒冰連著虛無的地面,將那一片凍結成了一塊百米的空地,冰刺如荊棘一樣從地面躥出,尖端齊齊的指向中心魔座。
他低頭望向腳下,發現自己依然是站立在空中,有奇怪的水流聲自深處湧來。
「呵……又要麻煩你帶我進去了。」他不知是在和什麼人說話,只見一條水路從魔座里緩緩流出,依然是帶著淡淡的藍光,可以映出他的倒影,虛無之中,舒少白的聲音不知是從哪裡傳來,直接鑽進了他的腦中,「你身上的凶獸血脈過於稀少了,即使是曾經得到過靈鳳之息的浸潤,依然是弱的微乎其微,但……即使如此,你仍有戰神之力加持。」
「他是故意想要稀釋這種血脈嗎?」蕭千夜好奇的開口,眼裡閃著不解,「若是像你那樣保持著純血古代種身份,他應該也能像十二神那樣,擁有足以和天地比肩的壽數吧?」
「他或許也還活著。」舒少白淡淡的說著驚人的話,「就算他找了個普通人成婚生子,有了如今的蕭氏一族,但他本人,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否則也不會輕易死去。」
「還活著……」蕭千夜默默攥緊了拳,心裡咯噔咯噔跳得厲害,「你的意思是他留下了自己後裔,然後又消失了,像從前那樣,繼續在萬千流島上流浪?」
「流島和流島之間幾乎沒有任何聯繫,除了上天界,沒人知道不同的流島上會發生什麼。」
「但上天界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他,甚至也不知道帝仲出了事。」
「只有十二神踏足過的流島才會進入上天界的管轄,也許他是去了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也不一定。」
「是嗎?」蕭千夜倒是不可置信,莫名想起了煌焰,冷笑,「要是真這樣倒是好,有個人一直纏著我要找帝仲,他要是還活著,不如讓那個人直接去找他好了。」
「以他的能力,想要隱瞞一個上天界並不難,但若是他自己不想活了,那就不好說了。」舒少白絲毫不意外,「他吞噬了帝仲,繼承了戰神的一切,那是何等無上的力量,就是上天界也要禮讓三分,可他卻沒有這麼做,他不僅隱瞞了自己的血脈,甚至不顧一切想讓自己的後裔變成一個平凡的普通人,所以你們才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血脈里究竟隱藏了什麼,因為他……刻意的抹去了這些東西,不想讓後人知曉。」
「普通人?」蕭千夜冷哼一聲,「如果他知道現在的飛垣會變成這幅模樣,肯定不會想再做一個普通人吧?」
「普通人總是渴望著力量和權勢,但真正得到這些東西的人,最終往往又會對此十分厭惡,這大概就是『人』最為複雜的地方。」
「人……」蕭千夜赫然頓步,唇角微微揚起,「可他不是人,準確來說,你、我都不是人。」
「哦。也對,野獸的想法總是簡單直接的,只有成為『人』,才會想的那麼複雜。」舒少白莫名笑了一下,那樣的笑意卻讓蕭千夜有幾分不適,下意識的揉了揉額頭,眼前不斷浮現出無盡森林的幻象里自己看見的那個人,他在救人和追殺魔物之間選擇了前者,這的確不是凶獸應該做出的決定。
「蕭氏一族真的隱藏的很深很深。」舒少白忽然嘆氣,語氣也驀然嚴肅,「封魔座裡面的魘之聲,是在墜天之前就已經留下的,而我一直到自己變成陣眼,才發現它的存在,甚至連聖盲族都沒有將這件事告知外界。」
「你是說他很早以前就已經來過這個島了?」
「至少在我之前,而且也不止一次。」舒少白繼續喃喃自語,「我吞噬夜王之後就一直留在箴島,但那已經是六千多年前的事了,一直到一千年前箴島碎裂墜天,這中間漫長的五千年歷史,我竟然絲毫沒有感覺到有其它的古代種存在,甚至也沒有聽說過『蕭』,這樣一個能在短短百年之內立足於天域皇城的家族,如今想來必是有更深的秘密吧?」
蕭千夜抿了抿嘴唇,天征府是在四百年前,因為救下當時的帝王被破格提拔封為了貴族,才得到了入住天域城的資格,而在此之前的歷史,家族裡也沒有更加詳細的記載。
自那以後,天征府得到了每一任帝王的信任,因其出色的統戰能力,逐漸成為軍閣的核心一直延續至今,但是如果要細細追究如今天域皇城的各大權貴歷史,天征府無疑仍是一個後起之秀,同時也是這近百年以來,唯一一個底層出身擠進權貴區的家族,所以它一貫被人針對,就連早就權傾天下的高總督都還總想著過來再分一杯羹!
「既然想隱瞞血統的秘密,又為什麼要遷居帝都呢?」舒少白不解的發問,蕭千夜倒是一點也不覺得奇怪,接下話,「若是按照時間來推算,四百年前也正好是三閣兩宮成立之初的時候,想必是普通人的生活越來越艱難,才逼得他們不得不想盡方法得到權勢,若非如此,現在的蕭氏一族也許還在某一處荒地里,過著受人歧視、毫無保障的『普通人』生活吧?」
「也許吧。」舒少白附和著,自從成為陣眼,他對這片土地的了解就越來越少,其實也不知道外面究竟都發生了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蕭千夜已經走到冰封魔座前,仰頭觀察——這個魔座大約有十米高,正中央封印著一團紫色的鬼火,果然有奇怪的聲響自裡面隱隱透出,讓人心煩意亂。
「魘之形入夢,魘之心竊夢,魘之聲擾夢,三體合一,才是真正的魘魔。」舒少白一邊和他解釋,一邊用靈力幻化成一隻手的模樣,順著冰封魔座爬了上去,只見纏繞魔座的金色神力受到刺激開始交織成網,靈力之手瞬間深陷其中,不過一會就直接被吞噬殆盡!舒少白這才輕笑了一下,接道,「看見了嗎?這種封印之力連我都無法靠近,是真正屬於戰神的力量。」
「戰神的力量?」蕭千夜頓時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再上前一步,舒少白也不阻止,只見他將手放在魔座上,金色靈力感知到主人的氣息,赫然暴走!
「這是……」舒少白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發生的驚變,僅僅是觸碰到封魔座的一瞬間,蕭千夜腳下厚實的寒冰裂開了巨大的冰紋,更為強烈的金光是從冰下的裂縫裡迸射而出,它們繞著冰荊棘竄到尖端,然後齊齊的照射在封魔座中心的魘之聲上!
幾乎是在同時,蕭千夜赫然感覺耳邊響起了奇怪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冥冥之音,不知是否真的存在!
「別分心!」舒少白厲聲提醒,再度幻化成一隻手拽了他一把,蕭千夜站穩步伐,周圍果然有看不見的魔物繞著他嬉笑飛舞,瀝空劍毫不猶豫的出手,一聲厚重的斬斷聲之後,周圍的冰荊棘嘩啦一下碎成粉末!
「是魘魔的惡作劇呢。」舒少白鬆了口氣,「放心吧,它出不來。」
「真的是魘魔的惡作劇嗎?」蕭千夜冷眼反問,收回長劍,「分明是你的惡作劇吧?」
「呵……別介意。」舒少白咯咯輕笑,「我也只是很好奇,所以才想稍微嘗試一下罷了,你看,你身上僅存的戰神之力確實能引起封魔座共鳴,但是更多的人類血脈卻又會逼著封魔之力主動攻擊你,我是要提醒你,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準備回到東冥取回古塵,一定也會遭到戰神之力的反擊,到了那個時候,你務必要小心啊。」
「古塵?它不認我也無所謂,我又不是沒有自己的劍靈。」蕭千夜緊握著瀝空劍,但眼神是複雜的,舒少白頓了一下,忽然壓低了語氣,「不行,你必須讓古塵認你為主,否則你沒有資格做夜王的對手。」
提到「夜王」兩個字,兩人不約而同的沉默了下去,畢竟是自己曾經的主人,是這個身體真正的擁有者,舒少白對夜王的感知力更為敏銳,許久,他無奈的嘆了口氣:「夜王回來了,他已經利用海魔修復了自己的魂體,雖然很倉促,但是對付現在的你們應該是綽綽有餘了。」
「在天域城嗎?」蕭千夜明知故問,又自己接下了話,「我聽說陛下已經開始準備『四境分離』了,你知道他會用什麼辦法這麼做嗎?」
「四境分離?」舒少白語氣一沉,隔了好久,靈力所化之手開始在空中書畫著什麼,正色道,「如果按照目前飛垣地基的破壞形勢來看,四境分離是有可能的,因為破裂的地基走向正好就如同一條分割四境的線,但是四大境封印不解除,中心陣眼不被破壞,就算他有能力把飛垣分割成幾大塊,也無法實現真正的分離,因為我的力量,會像一張無形的巨網,一直拉扯著所有的土地凝聚在一起。」
「但陛下不會做無用之功,更不會大費周章去執行一個完成不了的計劃。」
舒少白沉思了片刻,語氣更加驚訝:顫道:「除非……不,這不可能。」
「除非什麼?」蕭千夜焦急的追問,只見那隻手憑空畫出了天域皇城的雛形,然後又在下方割了一道,這才不可置信的說道:「除非他連天域城的地基都不想要了,只帶著上層一點點土地,這樣或許是可以擺脫我的力量脫離飛垣主體,但是……這毫無意義,即使他脫離成功了,天域城也一定會迅速崩塌。」
「這才是魔物的目的!」蕭千夜頓時反應過來,怒不可竭,「四境分離計劃是祭星宮提出來的,而祭星宮的大宮主就是地縛靈所化!它要的就是毀滅皇城,毀滅飛垣!」
「地縛靈!」舒少白的語氣赫然收緊,皇室雖然一貫看不起異族人,但是也一直自命清高不屑和魔物為伍,如今怎麼可能忽然被魔物蒙蔽了雙眼,做出這種自尋死路的計劃?
況且,以皇室特殊的血統,為何分辨不出魔物的氣息?
想到這裡,舒少白赫然壓低了語氣,一字一頓提醒:「我雖然不太清楚地面上究竟都發生了些什麼事,但是以我對皇室的了解,他們多半不會和魔物合作,更何況已有更強大的夜王相助,何苦再冒險去聽信魔物的計劃?這其中多半還有陰謀,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誰,又是沖誰來的……」
「陛下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理由。」
「話雖如此,但你仍要小心,若是有更棘手的敵人參與進來,多一分警惕或許就能救命。」
「嗯。」蕭千夜心不在焉的點頭,舒少白輕咳了一聲,腳下的水流忽然變轉了方向,朝著冰層的下方流動,接道,「跟著水流走,那裡是碎裂的封印地。」
蕭千夜頓時回過神,果然見冰面上出現了一條狹窄的通道,引領著他往更加黑暗的深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