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溪生於小康之家,世代書香,父親慕天舒是個老學究,迂腐、呆板,禮儀綱常傳家,素有薄名。蕭莫離早年遊歷江湖,曾與之交往甚密。
慕家人丁不興,世代單傳。傳士子之風的擔子自然會落在慕雲溪身上。以慕天舒的觀點,幾代沉澱,出了三代村夫子,而他一輩子聖賢書博取的名聲,能算是個縣夫子。
一代更勝一代,慕雲溪理應是個州夫子,往大了想,國夫子也未嘗不可。
尤其慕天舒中年得子,更為迫切,慕雲溪一出生就暗暗立誓,即便一灘爛泥,和點柴草也要糊一面牆,縱是一堆爛鐵也得淬成金鋼。
偏偏慕雲溪離經叛道,打小七竅貫通,循循善誘也罷,雷霆霹靂也罷,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好似一陣穿堂風。更練就曲解經典的好牙口,常辯的慕天舒啞口無言。
百年書香,誰能想到生出了個不著四六的逆子,在離經叛道的路上逆水行舟,還越挫越勇。愈是斥責,愈是舌燦蓮花,愈是捶打,愈是銅皮鐵骨。
口水與鼻涕齊飛,棍棒同搓板一色的日子實在煎熬,在一個繁星淡月,鷓鴣長鳴的夜裡,他說天空中有個聲音召喚他,於是年方十二三歲的慕雲溪背一個包裹,翻牆而出,瀟洒而去,說要尋仙問道。
江湖之上,招搖撞騙的術士一抓一把,修道的門檻還沒找到,帶了一身怪病回來。許是胡亂修行,引的體內真氣錯亂,渾身腫脹,疼的死去活來。
慕天舒遍訪高人,皆束手無策,無奈之下慕天舒找到了蕭莫離,以玄天宗法壓制住他的怪病後,留在天機閣調養,當了一個奉書童子。
天機閣典籍繁雜,地理風物,野史軼事,各派宗門道法,應有盡有。慕雲溪又根骨奇佳,竟悟出一套「蒼穹寂訣」,引導體內錯亂的真氣,怪病不治而愈。
「蒼穹寂訣」不過是一套引氣之術,算不上了不起的功法,蕭莫離卻大為震驚。修行於談笑之間,功法於股掌玩弄,除了驚嘆,本就很難形容。
病癒后的慕雲溪本性畢露,小小奉書童子在王宮裡大搖大擺亂竄,還結識了大皇子的伴讀楚流楓和商繼宗。
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性格,在皇宮裡也是惹了不少禍端。礙於國師的面子又不好處罰,蕭莫離大感頭痛。
正值春后,玄天宗收徒,慕雲溪又對修道有著極高的悟性,蕭莫離自然順水推舟。自己也能落個耳根清靜。
蕭莫離此舉正合慕雲溪心思,皇宮雖大,若跟天地相比,不過是個彈丸之地。整日與些王宮大臣,皇子公主抬頭不見低頭見,舉止斯文而拘謹,實在有違他的天性。
正春光大好,小風輕柔,慕雲溪叼著一隻鴨子,走到車夫的位置,抓起韁繩用力一甩:「駕!」,馬車忽然加速,把楚流楓和商繼宗閃了一下:「雲溪,你慢點。」
慕雲溪哈哈一笑,聽到後面有一輛馬車正擦著道邊要超過來,興趣正濃之際,慕雲溪如何肯讓,韁繩朝左邊一甩,馬車斜斜的擋在前面。後面的馬車受驚,直接被別到了林子里。
「慕雲溪,你作死啊!」後面的馬車中探出一個少年的腦袋,朝著慕雲溪大罵。
慕雲溪自顧架著馬車狂奔,嘴裡呼嘯不斷,驚走樹上幾隻黃鸝。商繼宗顛簸中扶著車框:「能慢點么,就你這樣,難怪國師會把你轟出天機閣!」
「我巴不得離蕭老頭遠點呢!整日在我耳邊聒噪,煩都煩死了。」慕雲溪聽到蕭莫離的名字,笑著大聲回應。
翼都,皇宮,天機樓,深七八丈,高十餘丈,青磚壘砌,也無窗戶,在環繞的十幾座焰火中通明。仰頭往上看,樓頂懸著一片星空,數不清的星辰明明暗暗,恍恍惚惚,一條白色隱約的類似綢緞的帶子橫貫而過。
蕭莫離望著頭頂的「懸星圖」,浩瀚無垠的星空盡皆濃縮於此,星辰之力牽引人間氣運,可謂玄之又玄。若無見微著著的眼力和精深的道法修行,萬不能探其奧秘。
三年前,歸墟異象后,忘塵山後的北地之星忽然消失,懸星圖不知何故,裂開幾條淺淺的縫隙。「三年了,還是無法參透!」蕭莫離嘆息一聲:「阿嚏!」
正想著出神,蕭莫離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嘿,誰在罵我!」
……..
……..
說話間,雲蒙山已在眼前。白霧瀰漫好似懸在空中。談不上巍峨,四峰環繞,中間留一虛空,如一個龐大的洞穴。
翼都到玄天宗,沿途不少山脈,連綿不絕好像高大的壁壘,把人間切割成一塊一塊。唯獨雲蒙山是環形布局,看起來像一朵雲托著一個將要飛走的盤子。
「好怪的一座山!」慕雲溪擦一擦嘴上的油,被雲蒙山怪異的布局吸引。
楚流楓和商繼宗也是第一次來雲蒙山,聽慕雲溪一說,也覺的這雲蒙山倒是很別緻。
「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慕雲溪欣賞雲蒙風光之時,身後走來的人把他撞了一個趔趄,聲調里有些憤憤不平。
「喲,鍾大少爺,這麼威風,是不是要叫你七先生呢!」慕雲溪晃了晃被撞的肩膀,從背後譏諷。這裡是雲蒙山,又不是翼都,一個紈絝之弟,也敢在這囂張。
大司徒鍾文泰之子,鍾少樓,一路跟在楚流楓的馬車後面,幾次想超過去。慕雲溪叼一隻鴨子,壓了他一路,可不憋了一肚子氣。
鍾少樓看了一眼慕雲溪寒酸的衣著,又看看楚流楓和商繼宗的一身華服:「一個奉書童子也學會了狗仗人勢!」
「會叫的狗向來不敢咬人!」慕雲溪依葫蘆畫瓢,一肩把他撞開,大步往前。走出五六步忽然轉身做了一個鬼臉:「來呀,咬我啊!」
楚流楓和商繼宗家風持重,此刻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文官領袖,大司徒鍾文泰之子,也不顧斯文,撩起衣擺就要撲過來。門客於從簡之子,於木森趕緊拉住,不停摩挲他的胸口:「鍾少爺,消消氣,別跟這土包子一般見識。」
慕雲溪只是一個奉書童子,楚流楓、商繼宗降尊與他交好,除了趣味相投。當然還因為他是蕭莫離的奉書童子。
蕭莫離何許人?玄天宗入世長老,殤國國師,皇帝都禮讓三分。
鍾文泰一代名儒,如今四國環視,武將頗受青睞,他似乎也想染指軍中,於是遣子入玄天宗修行。哪裡知道生子如此不堪,即便看不上慕雲溪,也不用與他為敵。打狗還得看主人。簡直蠢材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