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孤見公淵,如魚見水,恨遲!(一)
「目標:山坡下官道上的那輛馬車,弟兄們抄傢伙動手!」敢於劫道賊殺人,高甲也算是個狠角色,招呼完畢,雙手提起一柄開山巨斧便悶頭往下狂沖。
毫不在乎身後的十幾名盜賊跟不跟上,自甘墮落為盜賊,都是過著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懷抱著搶來的婦人的生活。
命,不值錢;錢,也不值錢。
糧食、酒肉、禦寒的冬衣、木炭,身子軟軟溫熱的婦人值錢。
不事生產、不置產業的他們搶不到東西,活不過明天。
高甲所料不差
坡上,眾人頓時精神振作,鴉雀無聲地紛紛起身,各自抽出兵器,略微活動了下手腳,便下了山丘,追隨著他們的首領,直奔幾百步外的官道。
即便是尖嘴猴腮,相對瘦弱的竹槍男也挺著桿和他身材一樣單薄豎條條的削尖了的竹桿亦步亦趨的朝著官道上廖立一行呼嘯撲來。
這時夜色深深,四野寂靜。
也許是受了眾人的驚嚇,一隻宿鳥從田間低飛掠出,叫喚兩聲,振翅遠去。
「喲,呵呵!」竹槍男可能是精神緊張,被嚇了一跳的,小聲咒罵幾句。「笨鳥,敢突然躥出,驚乃翁一驚。」
衝到半山坡腰等候眾人跟上的高甲轉臉瞪了咒罵的竹槍男一眼,意思是——就你這廝話多屁事多,然後低聲令道:「蒙面。」
諸人紛紛從懷中取出黑色面巾,迎風展開,蒙在臉上,只露出雙眼在外。
「檢查武器!」
眾人們紛紛亮出手中的兵器,其實也沒什麼好檢查的,種人的武器五花八門,什麼都有,環刀鐵劍,棍棒竹槍,就只有那幾個還拿有弓矢的需要操/弄幾番。
持弓矢的幾個人取出箭矢,拿在手指間,引開弓弦,試了幾試。一時間,儘是低沉的「嗡嗡」之聲。
武器檢查好了,引弓的幾人先後朝高甲點頭示意。
「好。」高甲也點點頭,對眾人做最後的鼓勁兒、打氣,「看得清楚,官道上這行人一輛馬車,三匹騎乘的好馬,不算這夥人身上帶的錢銀細軟、各種衣物貨資,一輛車值,一匹駑馬值,兩匹好馬值,光這些就是五萬錢,實在是老天賜給咱們的!他們人雖不少,但是弟兄們咬咬牙做完了這一單,加上前些時日的收成,大家分一分,至少這個冬天能熬過去了。都給我打起精神!」
「是!」眾人想著錢財寶物,被高甲勾起劫掠的貪慾,人人摩拳擦掌。
「下面我來分配任務。」
「我,老二、小三、劉四、王五……我們十個從正面壓上去,攔住肥羊們的去路。」高甲先自指,又點了眾人當中的九個人,復繼續調兵遣將:「秦氏昆仲、冉小六、小七、小九,你們就在半山坡上張弓放矢,壓制他們。」
「是,大家!」持弓箭的諸人應答道。
最後高甲對著竹槍男安排:「竹槍,你帶著剩下的人從山坡上繞路,繞到他們後面去,抄他們屁股和我們正面前後夾擊。」
「仲文,我是老八!」竹槍男叫起了委屈,他尖嘴一說話猴腮就往裡縮,兩撇狗絡胡上下抖動,說不出地猥瑣滑稽。
「弟兄們都尊稱我一聲『大家』,只有你一直喚我高甲、孫仲文個不停。就興你特立獨行,就不興我也不按常理一回?啊,竹槍?」一場惡戰在即,高甲難得地拿老八竹槍男開了個玩笑,沖淡了下緊張的氣氛。
「好了!任務分配完了,該辦正事了!」高甲很快恢復猙獰嚴重的面目,低聲催促。
黑夜中,視線不好,可視距離很短,稍微遠點的地方看過去就是烏漆漆一片黑,看不清楚。
廖立和護衛們一行沿著官道前進,值到高甲領人衝到近前五十步,領頭的護衛什長才注意到前方黑暗中有些不對勁。
像是有什麼黑影在朝己方這邊涌動,一會兒清楚,一會兒模糊,就像幻像與真實交替閃爍出現,魔幻分不清。
不過,在這朦朧團黑影離己方這群人只剩下二十步時,什長終於醒悟過來——他們攤上事了,攤上大事了!
在這個物質匱乏,牲畜肝臟、魚油都是緊俏貨的年代,除了皇室貴族、世家豪奢很少能充足的攝入,什長也夜盲倒是仍沒看清那團移動中的黑影究竟是些什麼東西。
但他聽覺不錯,哎,甚至還很好,異於常人,他聽見了先前保持緘默的那團黑影突然爆發了「兄弟們!殺呀!搶劫!」的熱烈鼓雜訊。
是一群膽大妄為的強匪盜賊!
「侍中,有群盜夜間劫道!」什長騎在馬上,向後面馬車裡的廖立疾呼,然後又朝一眾護衛部署大喊:「有盜賊,戒備!持盾櫓長戟者居外圍,弓矢弩箭藏內側,環繞馬車守衛,保護廖侍中!」
這位什長自己則一手將戈斜掛在馬鞍處的鉤鑲上,一手取出右側懸挂的弩機,上好箭矢瞄準突上來的群盜,戒備非常。
馬車內,廖立聞聽有夜盜襲擊,掀起車簾,果然有一夥面蒙黑巾,手高舉環刀鐵劍,五花八門兵器,從遠處惡狠狠的撲來。
廖立的腦迴路確實不同於常人。
面對夜盜襲擊,黑漆漆的不知道有多少賊寇,聽聲勢似乎還有點浩重。
廖立的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去摸解下來放在身旁的佩劍,同時嘴中口吐惡言:「蟊賊,欺我手中劍不利耶!」
左手摸尋了一陣,觸手之感一片金屬特有的冰涼,廖立心頭一喜,忙取劍來拔。
他左手持劍鞘,右手拿劍柄,往右前用力「鏗」一聲拔出三分之一,使勁,不動;再使勁,仍不動,廖立驀然回首,才發現車廂過於狹窄他用來裝飾勝過實用的佩劍長三尺余,斜著橫貫在車廂左右兩側之間,卡住了……
就這麼卡住了,還卡得挺死,試著往上挪一挪向下扭一扭,沒用,挪騰不動。
「……」這騷操作,廖立自己也是無語了,為啥不出了馬車再拔劍擊賊呢?
「昔荊軻刺秦王,有夏無且提葯囊提軻,遂有左右曰:『王負劍!王負劍!』,我今當何為!」滿腔熱血無處揮灑,或者說「冬夜遇寇,廖公淵臨危不懼,痛擊殺寇」的美名可能無法達成,讓廖立不禁痛惜遺憾不已,扼腕長嘆。
「侍中!咱們背後也有強盜,我們被包圍夾擊了!」
「不好,山上也有盜賊!」
「廖侍中,該如何是好?!」
護衛什長一連串的疾呼、報告情況終於讓廖立神情嚴肅,重視起來。
按照律令:群盜(盜五人以上相與功(攻)盜,為群盜。)殺傷人者,皆棄市。
這群盜匪前面也有,後面也有,山坡上也有,聲勢不小,顯然超過五個人。
敢冒著棄市的極刑來劫道搶劫,這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啊,換句話說他們不怕死,看來今晚沒那麼容易脫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