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計將安出(四)
劉永和柳隱對視了一眼,露出原來如此的神情,齊奴的父親便是謝忠口中跟隨鄧凱、文布抗吳的百餘聚中青壯的一員。對觸動了王氏的傷心往事有些歉意,於是劉永寬慰王氏說:「節哀順變。當今天子仁德愛民,弔民罰罪,光復宜都。孤敢保證,日子會一天比一天更好起來的。」
「休然,君帶錢了嗎」。劉永突然問柳隱。後者稍微一呆便立即反應過來從袖袋裡取出幾串銅錢,大概有千數百錢的樣子,遞給劉永:「殿下,來時隱沒有想到會有花錢的地方,只帶了這麼多。」
「沒事,休然,待返回秭歸孤再讓徐勝把錢還給君。」劉永接過銅錢,把它們交給王氏:「你丈夫跟隨鄧府丞興漢抗吳而死,死於國事,是忠烈義士,褒獎功臣貞節,古今一轍,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還請你收下。」劉永旳一席話讓王氏情緒愈發激動了,她雙肩只不住的顫抖,低聲啜泣。
兩世為人,劉永最見不得女人哭,尤其還是年輕漂亮的女人哭得梨花帶雨,面對哭泣的女人他這種鋼鐵直男可真的是一頭霧水、不知所措呀。
他只得「曲線救國」,把這些錢交給齊奴手裡,叮囑小齊奴:「齊奴,這些雖然錢不多,但可以作為束脩給你找一個老師,教你讀書認字、明禮識道,將來可以進途文吏而免遭兵役。你要自勉努力。」
也不管齊奴聽沒有聽懂,他送齊奴回家的任務已經完成,勉勵完齊奴劉永遂帶著柳隱同王氏告辭。
離開了齊奴家,走出里巷到巷口,老遠就瞅見大塊頭鄧猛蹲在路邊,百無聊賴地耍弄著手指,見到劉永、柳隱出來立馬拍拍屁股站起來。劉永笑著上前,笑罵道,「阿猛,你這壯廝怎麼一聲不響的就跑了?你那麼害怕齊奴家幹什麼?可是王氏會吃人么?就算王氏好吃人,憑你的體魄還制服不了一個弱女子嗎?」
鄧猛有些不好意思,羞澀地。笑了笑,「殿下,你有所不知,齊奴娘太好看了。小人…小人一見到王氏就不自主的面紅耳赤,心也撲通撲通的亂跳,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鄧猛,汝體強身壯,似古之惡來,今之典韋。」柳隱也加入進來,善意地取笑鄧猛:「看起來人高馬大,孔武有力。怎麼還怕婦人?看看你,見到女人你就臉紅,日後還怎麼娶妻生子?就算娶了妻那也是懼內怕老婆的人。」
「俺……俺不會怕老婆。她要是敢說一個不字,看俺收拾不死她。」鄧猛故意吹鬍子瞪眼,作勇猛不可侵犯狀,只是故作姿態的他非但沒有顯得威猛嚴厲,反倒有一點蠢萌蠢萌的。
劉永忍不住莞爾,和柳隱笑得更開心了。
「殿下!」鄧猛拔高音量,又不滿地看向柳隱,「柳壯士!」
過猶不及,劉永停止住開玩笑,對鄧猛說道:「看完即奴家,謝翁所言聚中男丁損失較大並非虛言。阿猛,你還是帶我們繼續遊覽聚中,再看看其他家的情況吧。嗯…或者要不你帶孤和休然去你家中看看?」
「好啊,我正好給殿下和柳壯士看看我家祖傳的寶貝。」鄧猛說起寶貝,一下來了興緻,眉飛色舞。
鄧猛的家位於陽安聚東北角,是一座二進院落,坐北朝南,屋舍的房頂顯露在外,為懸山式,復瓦。屋邊有一株槐樹,乾枯雜亂的枝椏也探出院牆外。
乍一看鄧猛家能修建宅院,朝向還頗符合風水,顯然是請人看過,種種情況證明鄧猛家境至少是「中人之家」。
可是見到院牆上的塗漆髒兮兮地,有的地方還掉下一大塊,裸露的泥土同黃牆斑駁相雜。
進入院中,地磚鋪就的地面苔蘚、雜草從遍布邊緣的磚面磚縫,中間人經常走的地磚地面雖然沒有綠油油的蘚保,倒也是坑坑窪窪、破爛不聽。
進入堂屋外室,室內傢具寥寥,僅有的幾張几案、坐席雖然樣式精緻,但成色也是十分老舊,缺些邊邊角角,顯然用了有些年頭了。
劉永內外四周看了看,都沒有發現鄧猛的家人,於是問鄧猛:「阿猛你家裡為何沒人?你的雙親呢?沒有兄弟姊妹么?還是都成年分家自立門戶了?」
鄧猛臉上的笑容垮了下去,找了張坐塌慢慢坐下,「殿下,我也不想一個人住,白天還好,到了晚上孤獨寂寞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父母雙親在我小時候就不幸去世了在我小的時候十年間,天下兩度大疫,波及南北,很多的百姓因此破家,甚至一些宗族盡歿。地震、蝗災、旱澇等自然災害也頻發,我的阿父阿母就是在這十年間相繼病故的。」
「至於兄弟姐妹,我唯一的姊姊,嫁到了南邊佷山縣,現在兵荒馬亂,道路隔絕。已經快有一年沒有她消息了。」
生逢動蕩末世,管他帝王將相,販夫走卒,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呀。
結合鄧猛的人生遭遇,念及此處,劉永不禁感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阿猛小時候應該是靈帝在位末期,那個時候皇帝昏庸、朝政腐敗,宦官專權,十常侍的門人賓客倚威作福,魚肉百姓,為禍鄉里。天災和人禍可不管百姓無辜,時代黑暗之下天下州郡縣邑不少家庭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阿猛,你受苦了。」
「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柳隱默默跟著講了一句。
「沒事的都過去了,殿下、有壯士,你你們要相信亂世有一天也會結束的。不說我家人了還是來看看我的祖傳寶貝吧。」鄧猛展露出笑容,此刻這個憨憨的猛士。笑得很真誠很陽光,不似作偽,從他的眼中劉永看到了几絲大智若愚的智慧之光。
是呀,亂世終將結束,這黑暗的舊時代自己一定要親手將它埋葬。
在鄧猛家上了兩把銅鎖的卧室。劉永和柳隱見到了鄧猛家的傳家寶。
那是一柄懸挂在牆壁上,配有刀鞘的寶刀,一把環首刀。
鄧猛小心翼翼地把刀取下給劉永和柳隱觀看。
劉永拔開蒙著鯊魚皮的刀鞘,只見刀身寬約兩指,帶著了筆直修碩的長度,刀口鋒利無比,散發著幽幽冷冷的寒芒,刀背上了刻一句銘文,刻著隸書:陽嘉三年造百鍊清鋼上應星宿下辟不祥。
「陽嘉」是順帝劉保的第二個年號,陽嘉三年即公元134年。
這是一把鍛造於八十七年前的百鍊精剛寶刀。
柳隱酷愛使環首刀,待劉永看畢,迫不及待地從劉永手中接過,捧在手心裡愛不釋手地反覆摩挲賞鑒,像手裡捧得不是一把冰冷堅硬的兵器,而是懷抱著香滑軟玉的美人兒。
一邊摸,一邊感嘆:「真是難以置信!想不到,鄧猛你家中,還有這等神兵利器!」
有些受不了柳隱的樣子,快起雞皮疙瘩了,劉永沖鄧猛道:「阿猛,你別管他,休然就是個刀痴,一見到寶刀他就走不動道。阿猛,你家既然珍藏有寶刀,那孤問你一句,你會使么?」
「當然,我可是有開六石弓的氣力,只是,不太會用弓箭射不準而已。」不同於先前的畏畏縮縮,鄧猛相當有自信地回答。
術業有專攻,人在自己善長的方面自然底氣十足,劉永頗為期待,「好,阿猛,那你給我和休然展示展示一下你的刀法吧。」
「大王和柳壯士瞧好吧。」鄧猛從柳隱手中取回百鍊精鋼環首刀,來到庭中寬闊地帶,徑直揮舞起來。
刀者,百兵之膽。
鄧猛的刀法樸實無華,然而掃、劈、撥、削、掠、奈、斬、突八式基本功都很紮實,不是花架子,是用來相鬥搏命的真本事。
虎虎生威地舞了一陣,鄧猛跳起來以前手為軸心,用大臂帶動小臂,後手帶刀往前直線砍進,使出了一記跳斬,斬完收功立定。期待地望向劉永、柳隱:「大王、柳壯士,俺的刀法如何?」
「想不到鄧猛汝的刀法粗中有細、有開有合,還頗為可觀!」不等劉永出聲,柳隱忍不住講出了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