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吒和老闆娘一起走在建安城的街道上,身前是兩人被夕陽拉長的影子,兩邊是騎馬趕車的匆匆行人,向街道兩邊的店鋪看去,薛吒發現有些人看老闆娘的眼神略微古怪。
說不出來那眼神的含義,像是戲謔又像是同情,男的、女的的還不太一樣,薛吒心想:難道老闆娘是這建安城內出了名的交際花?
老闆娘一路為薛吒介紹著建安城的風土人情,還在一些門店開得特別大的書店、紙筆店的位置停下來過。
可惜薛吒現在還沒弄清楚詩詞力量發揮的方法,他只知道寫詩詞費力氣,手腕子容易酸,甚至整個人都會脫力昏迷,就先不買紙筆了吧……
老闆娘了解了薛吒部分情況后,點指前面一個路口說:「公子,過了前面那個路口咱們就到府衙了,眼看著天快要黑了,估計那裡的吏員辦事兒不會利索,要不……」
她說著,眼神往旁邊的燒鴨鋪子里瞟,意思很明確:要不您給他們帶點小玩意意思意思。
薛吒會意,隨手遞給老闆娘一錠碎銀子說:「麻煩老闆娘了。」
老闆娘嘻嘻笑著直說「不麻煩」,抬腳就竄上了燒鴨鋪子的台階。
薛吒四處看著,在一處檯子上,看見了個測字算命的長鬍子半仙,他覺得有趣,跑過去蹲下問:「大叔大叔,你要不給我免費算一卦,看看我有沒有富貴命?」
原本這半仙正昂首望天故做高人狀,他一下下慢條斯理捋著頜下長鬍子,聽見生意上門,他眯眼低頭看向薛吒,而後有些冷淡地指了指旁邊的一張紙說:「寫個字吧……」
薛吒驚奇:「你怎麼知道我會寫字?」
「不會寫字你來我這幹嘛尋開心嗎?還真覺得我這測字算卦免費啊……」
半仙吹鬍子瞪眼,薛吒卻是張開雙手五指擠擠眼說:「您猜對了,真是活神仙!」
他嘖嘖兩聲伸出大拇指,聽見不遠處老闆娘喊他,便丟下一錠銀元寶說:「大師等等我,報完名我回來找你算一卦。」
薛吒轉身跑遠,原地留那半仙風中凌亂。
「尋開心還給錢,那我等你來!」
他撿起面前地上的銀元寶,面露期待地看著西邊殘陽,並未急著收攤。
那邊薛吒在老闆娘的陪同下來到府衙前,只見此處人擠人人挨人,一個個穿著圓領白袍的人舉著手中銀錢往前擠,他們滿頭滿臉都是汗,一些年紀大的或是身量沒長開的孩子,便在這樣洶湧的人潮中被排擠到了外頭。
薛吒見到此狀,心思一動,拿過老闆娘手中的燒鴨就抱在懷裡往裡擠。
「讓讓……讓讓!熱水哈熱水,小心燙!」
大家都為了報名考童生的,誰會真相信他這鬼話,他只是往前沖了幾步,竄到了幾個老爺爺和孩子前頭,再往前擠,便都是身強力壯的年輕人,根本騙不過去。
薛吒雙眉一豎,當即說了個成語【揚湯止沸】,下一刻,面前眾人頭頂嘩啦一聲落下一勺水,那水冒著熱氣澆向幾個文人頭頂,刺啦刺啦聲中,一個個被燙得人倒吸著冷氣紛紛退開扭頭查看是誰幹的,卻見眼皮子底下竄過一道人影,那自是接著施展了【風馳電擎】的薛吒。
「奶奶個熊的,肯定有江湖人到了,肯定有哪個混蛋語者用了成語,等咱們考上童生的,也能施展詩詞調動法則力量,到時候乾死他丫的!」
「那些江湖人就知道欺負欺負咱們這些不是童生的文人,真遇上童生、秀才,就算是老江湖也得退出去十幾里地不敢正面剛!」
「別說那個了,想辦法擠前頭快點報名,考上童生才能文氣淬體啊!」
……………………
薛吒正在往前擠的身形一頓,他忽然有了個明悟:文語大陸上的人讀書科舉,不是為了當官掙錢,他們是為了文氣淬體。
他眼前閃過吳長老那蒼老的面龐,記起他幾乎白透的頭髮,不用問,那老小子想考童生也是為了「文氣淬體」。
「文氣淬體能有啥用呢?」
薛吒摸著下巴沉思,但沒怎麼看過這個世界的書,對「文氣淬體」絲毫不了解的他,只能等考上童生接受「文氣淬體」后才能知道了。
他又往前擠了擠,很快就輪到了他。
「姓名、籍貫、年齡……」
布棚子下傳出一個沒好氣的聲音,一個低著頭拿著筆準備登記的吏員坐在棚子下的桌案后,他忽然鼻子抽動兩下抬起頭,眼前一亮,一隻油光鋥亮的燒鴨被個年輕人用紙袋拖著送到了面前。
「辛苦了您嘞,我的事兒不忙,您和幾位先吃點東西墊墊。」
薛吒眨著人畜無害的眼說著,那吏員扭頭和幾個同事對視一眼,幾人臉上紛紛露出會心的笑容,由那距離薛吒最近的吏員接住燒鴨,並努努嘴示意薛吒拿筆自己寫。
薛吒很市儈地點頭哈腰地抓過紙筆,他掃一眼旁邊摞在一起的宣紙上的內容,學著上頭的格式,將這個世界薛吒的各項信息寫了上去。
薛吒寫完,他放下筆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抬頭一看,一群拿著鴨骨頭的吏員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呃……我臉上是染上墨點子了嗎?」
薛吒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他同時心底里警惕了起來。
一群吏員整齊搖頭,其中一個年長些的吏員咕咚一聲咽了口唾沫問:「小兄弟,你一口氣寫這麼多字,不會手腕酸的嗎?」
薛吒抬了抬右手手腕,茫然看了看后攤手說:「還好啊……也沒多少字。」
他掃一眼面前的宣紙,姓名、籍貫、年齡、履歷啥的,加起來也就百十來個字,中間又沒人搗亂,他隨便一個【一揮而就】就能寫完了啊!
那年長的吏員把手上的鴨肉吃完擦擦嘴,他伸手拿來寫了薛吒個人信息的宣紙看了看,而後遞給薛吒一個蓋了府尹官印的紅木牌子。
「小兄弟,三天後去東城那邊的貢院,到時候身上除了紙筆、墨汁外,啥都別帶。嗯……怕餓怕撐不住的話,可以帶點乾糧和人蔘。」
他說完,拍拍薛吒肩膀后揮揮手,示意薛吒可以離開了。
薛吒本還想藉機和這群老油條套套近乎,卻是被身後一人扯住衣服往旁邊一甩。
「沒完了你還!滾一邊去,老子要報名!」
薛吒和吏員們都微微皺眉,大家看了一眼這要報名的文人士子,幾個吏員紛紛舉起右手手腕用左手輕輕揉著,半晌沒一個人上前給他登記的。
薛吒看這貨茫然呆立在原地,便樂呵呵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說:「兄弟,你知道啥叫【名落孫山】不?」
轟隆隆……轟隆隆,聲聲雷鳴響在這個文人士子耳邊,一團肉眼可見的烏雲浮現在這人腦後,他被薛吒毒奶了。
這人沒有因為「毒奶」的事兒發怒,他扭頭愕然指著薛吒問:「你,你是語者,你一個語者怎麼配來和我們同堂考童生?」
他的聲音很大,不少距離布棚子很近的報名的人都聽見了,大家將目光投向薛吒,見他臉色有異,情知那人說的沒錯,一個個感覺自己被侮辱的文人士子們紛紛舉拳呼喊。
「不許讓語者考童生,不許讓語者考童生,這是對文聖的侮辱,這是對先賢們的褻瀆!取消他的考試資格!」
聲音越來越大,加入吶喊隊伍的人越來越多,一時間,薛吒和吏員們所立的布棚子都有被聲浪掀翻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