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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解剖室女孩

  譚聲第一次見到閻瓊,是在解剖室外面的女更衣室里。這是譚聲第二次上解剖課,距離頭次上解剖課已經過去了半個月,這次如果不是怕掛科,是斷然不會來的,想起上次的解剖課,譚聲就雙腳發麻,胸口悶悶的,直犯噁心。

  閻瓊是第一個讓譚聲覺得驚異的女孩,在福爾馬林和消毒水刺鼻氣味的籠罩下,她居然舉著一根雞腿吃得有滋有味,似乎已經忘了,這裡是解剖室。

  雖然,在更衣室里,沒有進去解剖室內,那種難聞的噁心氣味還是讓譚聲難受得喘不過氣來,想想解剖場景,就夠讓人倒胃口半個月,也難為她能吃得下。見她如一隻偷吃的小貓一樣,縮在牆角,津津有味地吃著,不覺好笑,竟然也忘記了上解剖課的恐懼。

  譚聲站在門口看著他吃,她就像直播間裡面的那些大胃王,吃了一根又一根,絲毫沒有察覺有人在觀察她。他都不知道自己上次這樣有胃口吃飯是什麼時候了,自從上了解剖課,每天都是食不知味,吃什麼都味同嚼蠟。

  閻瓊吃了半天,才發現門口有個身影,抬起頭看,正對上譚聲深邃的眼眸。她先是驚愕,拿著雞爪,啞然一笑。他魁梧的身形站在門口,就像半堵牆,英姿颯爽,星眉劍目,鼻若懸膽,稜角分明的唇,申形臉,笑盈盈地看著自己。

  「這大男孩真帥,怎麼像在哪裡見過?是我喜歡的類型。」閻瓊小聲嘀咕著,起身忙不迭得撞到譚聲跟前,往他懷裡塞了一包泡椒鳳爪。

  「你也嘗嘗,這個牌子的雞腿,鳳爪,味道可好了。」閻瓊甩甩自己帶著棕色醬汁油膩膩的右手對譚聲笑著說道,「要上課了,我先去洗個手。」一張小嘴在整張臉上格外顯眼,粉色泛著淺淺紫色,譚聲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從沒見過這種紫色的嘴唇,而且是這種閃著熠熠光芒的紫色小嘴。剛想仔細看清楚她的全臉,就見閻瓊已經鑽進了女洗手間。

  「這,這,……」譚聲拿起那包泡椒鳳爪,看了半天,實在不覺得是什麼美味。已經半個月沒吃肉的譚聲,此時此刻覺得異常難受,胸口悶得厲害。那白的沒有任何血色,滲人的雞爪像極了解剖室里沒有一點血色慘白的屍體。對於像他這樣出生名門的公子,從沒吃過眼前的這種各種作料添加劑泡過的雞爪。頓時,一陣噁心湧上心頭,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抖。

  剛想順手把雞爪丟進垃圾桶就見閻瓊從女廁出來,周圍已經來了不少換好衛生服來上解剖課的學生。她擠開人群來到譚聲面前,滿臉堆笑:「抖得這麼厲害?你是第一次來上解剖課吧,不用怕,習慣就好啦。」

  「沒有怕,我一噁心就發抖。」譚聲苦笑一聲,心想,都是你害得,這麼多人都能一眼找到我,還真是難為你了。他抬頭仔細看了看閻瓊的小嘴,還真是粉色的,剛剛可能是自己看錯了,世界上怎麼會有紫色的嘴唇呢。

  「還嘴硬呢,等下你進去,沒準抖得更厲害,」閻瓊癟癟嘴,想逗逗譚聲,「就昨天,一個女生,被嚇得鬼哭狼嚎的,回去躺宿舍就高燒不退,抖了一天。據說是導師讓她伸手進去掏……,嗯額,把她嚇得呦。」

  「掏?」譚聲說著又一陣乾嘔,忙扶著旁邊的垃圾桶道,「哪兒?」

  「當然是臟器了,聽說,她手拿出的時候,血飆了一臉呢,那被嚇得……。」閻瓊還沒說完,就見譚聲已經蹲在垃圾桶旁猛吐了起來。本想嚇嚇他,讓他練練膽,沒想到真被嚇到了。閻瓊看著譚聲原本紅潤的俊臉變得慘白慘白。額?難道真的有那麼可怕?給嚇成這樣?

  「跟你開玩笑呢,老師們都是很有職業操守的,非常尊重死者的啦,才不會做這種事情。嚇嚇你的啊。」閻瓊見譚聲這麼不經嚇,忙解釋道。

  「你不怕?」聽了這話,譚聲當著閻瓊面也不好丟雞爪,省得等下懷恨在心,又整出什麼幺蛾子,對於這個連臉都沒看清楚的女生,聲音到是讓人記憶深刻。見閻瓊給自己拍背,滿腔的怒火也不好發作,只得偷偷將雞爪裝進了上衣口袋裡。

  「沒啥,我就喜歡研究人體。」說著,聽見一陣鈴聲,閻瓊調侃得沖譚聲擠擠眼,「小師弟,上課啦。」

  離門最近的一個學生剛拉開門,即使帶著口罩,都能聞到濃郁的消毒水氣味,陰森可怖,緊接著,學生們魚貫而入。

  「別怕,別怕,想想一些美好的東西,比如雞腿,鳳爪什麼的。」閻瓊伸手拉了拉譚聲的手,發現他還是抖得厲害,邊走邊安慰。

  原本已經不怎麼噁心的譚聲聽見她說到雞爪,驀然又一陣噁心湧上心頭,不覺「哇」地吐了,幸好知道來上解剖課,早晨到中午特地沒吃飯,只吐了一口苦水。

  「快快,用這個擦擦」譚瓊見他噁心的厲害,趕緊掏出面巾紙遞給他,關切地問,「這還沒進去呢,就噁心成這樣了啊。」

  譚聲嫌棄地看了看面巾紙,一股噁心的雞腿味撲面而來。見閻瓊的手僵在空中,眼巴巴地看著他。盛情難卻,只好接過來擦了擦嘴,擦完才看見上面一條油膩的醬色湯汁,想起剛才她吃的那條帶絨毛的雞腿,猛地噁心,踉蹌著走到垃圾桶旁邊,又一陣嘔吐。有潔癖的譚聲,沒想到有天居然會接別人的面巾紙,而且還是用過的面巾紙。

  「呀,不好意思,拿錯了」閻瓊瞧見譚聲直勾勾地瞪著那張面巾紙上的醬汁,尷尬至極,忙從荷包拿了一張新的面巾紙塞給譚聲,「這張絕對沒用過,放心……」

  「嘩嘩嘩,」閻瓊還沒說完,譚聲終於憋不住了,吐了個乾淨,嘴角顫抖得已經說不出話來,渾身抖得厲害,一臉凄厲地看著譚瓊,額頭青筋凸起,眼睛紅腫充滿血色。

  「不,不好意思啊」閻瓊無比納悶地看著他,莫非有潔癖?「要上課啦,我扶你進去吧。」

  譚聲只得在閻瓊的攙扶下,進到了解剖室,扶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就聽見那些學員圍著屍體炸開了鍋,細聽下,討論的居然是自己!

  「怎麼還沒來呀?都等十分鐘了,還來不來的?沒真本事就不要丟人現眼。」一個男學員看了看手錶,嘰嘰咕咕說著。

  「聽說她只有23歲,就拿到了法醫碩士學位。應該是個厲害角色,不然學校也不會重金請她給我們上課了。」他身邊一個女生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

  「就是那個剛剛破了大案的閻瓊嘛,聽說上學的時候,整天待在解剖室搗鼓呢,一個女生,嘖嘖。」一個男生不懷好意的說道。

  「對呀,對呀,相當年輕,聽說她爸是華大呼吸科的主治醫生,難怪這麼牛,連上課都遲到,果然是不缺錢的主兒。」一個女生略帶嫉妒地說道。

  「肯定長的丑,不然怎麼學法醫。」一個男生諷刺地說道。

  「很有可能,聽說她在警官學院得了個諢名:解剖室女孩。想想看,一個正常女孩,怎麼可能一天到晚待在解剖室。」第一個開口的男生補充道。

  「你們還真別說,她太有經驗了,學校特地花重金從校外聘請來教我們,這課得好好學。」終於有個女生說了句讓閻瓊聽得順耳的話。

  「想象一下,在一個幽深漆黑的雨夜,一個女生在解剖室里拿著刀子,眼裡冒著綠光,每切一寸都會發出嗜血邪魅的笑聲,那窗外的風啊,吹……」學員們七嘴八舌的,你一句我一句,討論了好半天,終於一個男生天馬行空的想象把閻瓊激怒了。

  「呼呼呼呼呼呼,」閻瓊湊到那個學員的耳邊模仿著陰森可怖的風聲,突然尖叫起來,「他在動!!!」

  「啊啊啊……」嚇得學員們大叫起來,紛紛往門口跑,一時,解剖室亂作一團。

  「哈哈哈,逗你們的呢,哼,本女神才沒那麼可怕呢。」等大家緩過神時,閻瓊已經拿起了手術刀。

  「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嚇死人的呀。」剛才那個男生驚魂未定地怒道。

  「怎麼,你們也知道害怕啊,剛剛講我壞話的時候,怎麼沒說會氣死老師啊。」閻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想打死這幫不爭氣的學員。

  「你?你!你……就是閻瓊?」一個男生結結巴巴地說道。

  「閻瓊正是本女神,本女神正是閻瓊。」閻瓊傲嬌地抬起小腦袋俯視著一臉懵逼的學員們。

  「長得真好看……」第二個開口說話的男生痴痴看著閻瓊。

  「別傻了,再怎麼著,別個也不會選你做男友的。」旁邊一個男生湊到他臉上,「再說,如果她願意,你真敢嗎?」

  「no,no……」男生忙如陀螺般搖頭,悠悠地感嘆道,「哎,我的女朋友在哪裡呀?」

  ……

  「都給我安靜,現在開始上課了。今天給大家講局部解剖學,我是你們的講師,閻瓊。」閻瓊見大家還在繼續討論個沒完,有些不耐煩的叫停了大家。

  「老師好。」驚魂未定的學員們齊聲道。

  「那位嘔吐嚴重的學員就坐在位置上休息,」閻瓊欠了欠身體,避開兩個學員,眼睛直勾勾盯著譚聲,慢悠悠地說道,「等下好點了再過來解剖台。」

  譚聲點點頭,不覺心頭又一陣噁心,她居然就是閻瓊,難怪敢在更衣室吃雞腿,想到雞腿,又一陣噁心湧上心頭,「嗯嗯」還沒說出口,又「哇」地吐了一地。

  「額……大家上課了」閻瓊瞧不起地瞥了譚聲一眼,拿出本子和筆,「開始點名了,王瀟。」

  「到。」

  「李玉、刁山、劉山寧……「閻瓊念一個就一個學生回答。

  「譚聲、譚聲.……怎麼沒人回答?」閻瓊喊了三下,也沒人回答,「沒有來嗎?」

  「老師,我在這.……」只見坐在角落裡的譚聲舉起手。

  「哦,原來是你呀。」閻瓊白了一眼,「下次點名快點回答。」

  「呀,他就是咋們系的高材生啊。」一個女生突然用蘿莉音花痴地說道。

  「你說他一個高幹家的貴公子,幹嘛來學醫,還是那種超級有潔癖的,瞧他那熊樣,估計一輩子不敢拿手術刀了。」第一個男生帶著明顯的敵意嫉妒地說道。

  「這也太膽子小了吧,你看把他吐的,可以用生無可戀形容了。」剛才那個看著閻瓊的痴漢調侃道。

  「還能怎麼樣,如果他過不了這解剖課,再優秀,也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醫生,換句話說,他根本沒法拿起手術刀。」旁邊一個男生不懷好意地說道。

  ……

  討論譚聲的聲音,比討論閻瓊的聲音更熱鬧。閻瓊皺皺眉,他就是我叔叔的得意門生?就這幅樣子,嘖嘖,也難怪叔叔會讓我來給他上課,這樣下去,可就真沒救了,不知道能不能把他教出來。

  「嗯嗯,」閻瓊咳嗽了兩下,「肅靜,現在上課了。」

  「大家都知道,人體結構非常精巧,大多數器官都有大量的儲備能力,即使受到損傷,仍能正常運行。」閻瓊聽到一群質疑聲,輕咳了幾聲,「咳咳咳。」

  接著舉例道;「例如,肝臟要破壞2/3以上,才能出現嚴重損害,切除一個葉肺,只要其他肺功能正常,人也能存活。雖然這些器官能正常運行,但是它的損傷已經是永久的,如果我們不去治療,任其惡化,後果相當嚴重。所以,要想查清病因和有效治療,首先應了解、熟悉正常人體和病態人體的結構,解剖學就是了解人體結構的學科,這,也是你們學習解剖的根本意義。」

  「哦哦,也就是說,身體的任何器官,只要不是毀滅性的打擊,一般都是可以正常使用的?」一個男學員將信將疑地問道。

  「不全是,有一些器官只要很小的損傷就能導致功能失常。如腦卒中時,損傷了少量的腦組織,患者就可能不能說話,肢體不能活動,也不能保持平衡。心臟病發作,損害心臟組織,可能只輕微損害心臟的泵血能力,也可能導致死亡……」

  講完這些臨床知識后,閻瓊從工具箱中掏出一柄手術刀,在屍體胸腹一字劃開。「今天我們要認識的是人的心肺,你們看……」閻瓊手法嫻熟精準,絲毫沒有傷及腸臟和軟肋,

  「哇……」一個女生吐了,「老師,我去下洗手間,」女生音聲盡量剋制著噁心感。

  「快去,快回。」閻瓊邪魅地挑挑眉,催促道。心裡一陣好笑,這,就受不了了?學醫的,這是入門課。

  一股噁心的腥膩的味撲鼻而來,雖然戴著口罩,譚聲也覺得無比噁心想吐,想吐,怎奈胃裡空空如也,只得乾嘔。

  「譚聲,你也過來看看。」閻瓊微微皺眉,「你主攻心肺這塊,需要看看我是怎麼把他取出來的。」

  聽罷閻瓊說的,譚聲只能起身換換走到解剖台,看到屍體胸口的刀痕,只一條針線粗細的划痕,並沒有流血,似乎也沒有那麼可怕。

  「這裡,大家要仔細看,看我只怎麼取出心肺的,」說完,扒開那條縫,露出血紅的內里,暗黑色的血流了出來。

  「譚聲,把你身邊的衛生棉球拿來,把傷口上的血沾掉。」

  「我?」譚聲的聲音都在顫抖,不過還是按照要求拿了衛生棉球。

  「嗯,是啊,快點。擦……」閻瓊話還沒說完,譚聲剛觸及到屍體的手就彈了回去,緊接著,又是一折乾嘔。

  「轉過來,快點擦,」聽見閻瓊的厲聲呵斥,譚聲只好閉著眼,顫抖地拿著棉球往屍體上按。

  伴隨著閻瓊手裡的動作,瞬間一股血腥味竄進譚聲的鼻孔,躲無可躲,胃裡已經翻江倒海。

  「麻利點,忍住,還想不想拿到畢業證了?」閻瓊一臉無奈地看著不中用的譚聲,自顧自切斷屍體胸腹內的粘連,從工具箱內取出臟器剖驗刀。

  譚聲不禁稍稍屏息,眉頭皺成一個結,在屍體上亂按一通。突然按到了一個軟軟沾糊糊的東西,下意識睜開眼,發現居然是那人的心肺,本能的大叫一聲,彈起,向後退了兩步,嚇得直抖擻。

  「怎麼樣,人肺是不是軟軟的,按上去像海綿?」此時的譚聲只能瞪著眼,渾身僵硬地站在那裡,他想跑,發現腿就像張了根,牢牢扎在地上,他想動動手,發現就連指尖都是僵直的,無法動彈。再低頭看時,發現自己的手正按在閻瓊剛剛取出的肺上面,頓時驚恐萬分。

  「閻瓊,你就是個魔鬼!!!」譚聲本能抽出手,尖叫著跑了出去。

  「怎麼這麼沒用,來,不管他,我們繼續學。」閻瓊將臟器放在手術盤裡,遞給一個學員,「先放在旁邊的桌上,等下我教大家怎麼把它切割成片。」

  譚聲來到洗手間,一陣陣乾嘔,直到嘔的黃水全部吐完,虛弱的什麼都想不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有所緩解。

  此時的譚聲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再也不想,上!解!剖!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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