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8 - 素錦
「什麼人擅闖山門!」
見到圍攻而來的眾人,小劍修嚇得臉都白了,大叫,「自己人!自己人!慕容修是我老舅!」
「七長老?!」一個年長一點的劍修停住了身形,「他不是去年戰死在東域了嗎?」
「是的。」這個叫沈傑的弟子眼圈頓時紅了,怯生生的回答,「弟子生在外門,有介紹信函。這位公子帶來了一個訊息。」
「什麼訊息?」來人十分警惕,並沒有放下手中的劍,同時掃過了沈傑的信件,臉色總算緩和一點。
李憾並沒有回答,也沒有在意他們及手中的劍陣,而是看向了宗門內一個白衣女子飛掠而來。
「主母有令,請這位公子移步雲卷山房。」來人並不是李憾看到懸崖邊的女子,想必是她的侍從。
持劍男子十分不解,但還是默默的讓開了一條路。
一路上,李憾沒有開口,女子也沒有說話。李憾的目光注意到了幾處正在拆除一些鮮紅的標識,黑白素色緞帶已經準備。
捲雲山房離懸崖女子處並不遠,大落地的珠簾可以看到遠山青黛。
一身縞素的女子正坐在正堂,一字細眉,一顆不太明顯的淚痣。一雙同樣細長的手。
撫琴手,李憾果然看到了牆上一把疑似桐木琴,髹栗殼色漆,蛇腹間冰紋斷。蚌徽,紫檀岳尾。應是前朝物品,想必反面也有銘文。
女子見李憾的目光並沒有停留在自己身上,而是長時間凝視著古琴,略微有一絲的驚異。
她的美貌不可方物,李憾可能是唯一一位「忽略」的,哪怕是刻意。
女子此刻也沒有說話,而是順從從牆上摘下了琴。
就在她在明月窗前捲雲琴几上放置琴時,匆匆一撇間,李憾看到了古琴的銘文「龍謠」。
李憾不禁驟然一驚,這可不是一把普通的琴,而是……
「龍謠,琴帝之琴。」白衣女子淡淡的說道。
李憾下意識的想到懷裡還有一頁極樂宴上買到的琴帝譜,暗忖要不要送給這位女子。
「素年錦時,我叫素錦。」
並不意外,李憾低聲說,「李家李憾。」
「我知道,我夫君最後時刻就是與公子在一起的,是吧。」女子除了眼睛紅潤以外,並沒有太多波瀾。
「是的,他讓我帶給你一句話……」,李憾醞釀了一下,正待開口。
「我知道,他應該會說讓我去找自己的所愛。」素錦淡淡的說,見到李憾沒有回應,知道自然是猜對了,不禁嘆了口氣,「還是書生意氣.……」
李憾皺了皺眉,這是一種怎樣的複雜情緒?
素錦此刻不再說話,右手鳳眼,左手微曲,雙手輕撫在古琴上,卻正是琴帝的《一夢》:
飄飄衣袂,懸劍安征轡。
血月殘,黃沙起。
鐵甲寒射,戟戈鳴戍壘。
曾經英夢千回,醒后總、歸狼狽。
冷日高,霜花碎。
獨對清尊,忽聽孤雁唳。
素錦一曲琴歌畢,李憾半晌沉吟中。
「世人只知此曲悲,卻不知曲后意。」,素錦彷彿沒有悲喜,反而在平直的訴說心緒。
李憾不禁對這個女子心生一絲明悟,也許她的底蘊才是真的驚人。
「世人對琴帝誤解頗多,言及上古之戰,只有琴帝未曾露面,無形之中貶低了他在五帝之中的地位。」素錦此刻竟然難得的出現了一點笑容,「可是世人怎麼知道琴帝在上古之戰的巔峰功績呢?」
「若是上古之戰,沒有他的情報網,戰爭也許會多延續上百年,或者已經徹底敗了!」,素錦語氣肯定的說。
李憾心中一驚,猛然記起白素也說過類似的話,只不過她也不知道細節,只知道一位大能之士起到了穿針引線,調配資源的重要作用,甚至說是戰略指揮也不為過。
沒想到竟然是琴帝!這麼說應該算自己這個行業的大祖師了,李憾瞬間覺得懷中那頁琴譜似乎火熱了起來,而瞬間她又被素錦接下來的一句話驚了一跳。
「我,就是琴帝的後人。」
素錦還是淡淡的說著,彷彿一件遙遠地,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素錦的雙手輕撫在古琴上,緩緩地又彈奏起一曲更加古老的曲子,不連貫,單音,留白頻繁,蒼涼的哽咽。
「那年,我愛上了一位劍修,可是他不愛我。」素錦毫無徵兆的說起了往事,李憾不禁坐直了身子以示尊重,但沒有插話,此刻,最好聰明的做一個無聲的聽眾。
「那時不諳世事,愛得死去活來也被傷的死去活來……終於有一天,我決定不活了。」素錦平淡的說著驚心動魄的往事,「就是在這個懸崖邊,我決定跳下去。」
「然而,那個傻瓜來了。」素錦露出淺淺的笑意,「慕容公子,他真是一個蠢貨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面書生,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宗門的傳承人,一個厭惡打殺誓死不從他爹習武的少主。就這樣從後面死死的抱住了我。」
素錦還稍微停頓了一下,撫摸了一個后肩,回憶著那個時刻。
「他毫無氣力,而那時我已經是八荒境,他就那樣死死的用儘力氣在懸崖上僵持拉了我一個時辰.……」
也許你還並不想死,李憾心底冒出這個念頭,你只是需要一個活著的理由說服自己。
「最後,他耗盡了力氣,終於崩潰了,他不再拉著我,他決定陪我去死。」素錦的嘴角愈發的燦爛了,「這個蠢貨呀!」
「他居然比我先跳了下去,唉,真是愚笨啊。」素錦搖搖頭,「最後還是我救了他。」
「他怎麼會知道,我們這樣千年家族的人,是不會隨意死去的。」素錦說到此處,不經意的看了窗外一眼。
李憾順著她的目光看向不遠處,一位矮小的老嫗正默默地坐在一張竹椅上。
李憾心中一驚,老嫗什麼時候出現的,他毫無察覺。
「護道者,每個千年家族都有這樣的人。」素錦不經意的說。
李憾心中一愣,難道自己也有護道者,不過很快自我嘲笑了下,自己就一叛逆青年,家族不打死就好了。
「然後,這個蠢貨啊,居然開始了努力的習武,努力的發展宗門,他真的很努力了。」素錦也皺了皺葉眉,「他甚至知道我的背景后,還刻意的加入帝國的情報機構。」
「他如此的努力,都是為了我。」素錦又輕輕的嘆了口氣,「你說,我是不是挺自私的?」
李憾回想起長街那沐川雪吐槽的慕容竹那綠油油的衣服,他的神兵翠,心想起確實不是塊搞情報的料。
念及此,李憾掏出了神兵,翠,輕輕地放在了琴桌邊。「他讓我送回青城山的。」
「書生永遠就是書生。」素錦嘆了口氣。收起了琴,也收起了劍。一琴一劍掛在了牆上。
「告訴我,是誰殺了他?」素錦看著李憾的眼睛,語氣又冰冷了起來。
「扶桑,淺昭家族,淺昭信。」李憾直接說出了名字。
素錦點點頭,「跟我們查看的結論一樣。」
「你們召回宗門,是準備開戰了嗎?」李憾下意識地問了這個問題。
素錦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情,「你是不是對我琴帝家族有什麼誤解?」
「滅淺昭一刀流還要這麼費勁?」素錦忍不住笑了笑,「夫君的這個爛攤子,我看來是要好好經營下了。」
「畢竟,我是慕容家的媳婦,唯一的主母。」
素錦笑了。
李憾也笑了,不過抓住時機問了最重要的一個問題。「你知不知道他的上線,白素小姐的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