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絕望夢境
寬敞而明亮的走廊上，陳安跟在錢萬能的身後緩慢地行走著，他抬頭望去，發現錢萬能的狀態有些不對。此時錢萬能佝僂著腰，腳步有些遲緩，如同一個耄耋之年的老者般。
「錢大哥，你受傷了嗎。」陳安關切的問道。
錢萬能頓了一下，並未回頭，語氣中帶著一些不耐煩，「沒有，你不要多問，跟著我來就是了。」
陳安哦了一聲，心中卻暗自警惕了起來。
眼前的這個錢大哥，不對勁！
平時的錢萬能臉上總是掛著笑容，即便是和自己這樣的晚輩在一起也不會做出太嚴肅的樣子，無論是嬉笑還是怒罵都十分隨性而洒脫，哪曾有如今這般陰鬱急躁的樣子。
況且有什麼事只叫我而不通知秦大哥，陳安猛然回想起之前那夥計在入住之前特意叮囑自己一行人的一幕。
「咱們這恪金小店魚龍混雜，各界的人都有，所以有些事情我得提醒諸位。有三種人你們應當注意，第一種人，是那種鼻子比臉還高，一副老子天下最帥最美的人，這種人最好應付，只要你別去惹他們，他們自然也懶得理你。」
「第二種。」夥計說到這，一臉頭疼之色，「第二種是魔界的那些魔種，要是遇到愛尋人打架的魔疙瘩還好，打不過就跑，挨一頓揍就過去了。但要是碰到那嫵媚纏人的魅魔，我勸你還是跑得越遠越好。」
「為什麼，他們很厲害嗎！」陳安不解的問道。
「何止厲害，她們會將你全身的修為抽干，將你一身的精力榨盡。即便你是一個魁梧的大漢，也會在遇到她們之後，成為一具乾瘦的屍體。」夥計的神色誇張，並且手舞足蹈。
見陳安的神色緊張起來，夥計露出滿意的神情，繼續說道：「至於第三種，則是冥界的冥士，他們的身上一般都帶有明顯的腐臭味，只不過在這裡大都遮掩掉了。剛才在樓下那一群穿著破爛袍子的人正是，這種人最難防範也最難纏，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招惹到他們，也不知道他們會用什麼方法來對付你。他們或許會在你最鬆懈的時候襲擊你，也可能假扮成你親近的人接近然後將你誘殺掉。」
想到這裡，陳安的背後不禁升起一股涼意，看著前方那行為與白天大相徑庭的錢萬能，他覺得自己的心跳不禁快了好幾分，咽了咽口水，腳步逐漸放緩。
「錢萬能」好似察覺到了陳安的異狀，轉過頭，臉上帶著滲人的微笑，說道：「怎麼走得這麼慢。」
陳安看見「錢萬能」這幅樣子，渾身發毛，支吾道：「我……我有些不舒服，可能是今天吃得太多了，壞了肚子，我想先去茅房解決一下。」
「錢萬能」呵呵笑道：「那你去吧。」
陳安沒料到「錢萬能」會如此爽快，連忙就轉頭朝著身後跑去。陳安不敢回頭去望，但是他能感覺到「錢萬能」正站在身後笑眯眯地看著自己。
陳安沒有注意到的是，在他回身的一瞬間，整個長廊的空間奇異的扭曲了一下。
「錢大哥可能是假冒的，也或許被邪靈附身了，我現在只能趕快回去找秦大哥。」陳安從未有過如此驚慌的感覺，他奮力的向前跑著。
「到了！」轉過一個拐角之後，陳安看到那熟悉的位置，顧不得此時已然是夜深，對著那華麗高大的房門不斷拍擊。
砰砰砰！
「誰在外面！」房門中傳來秦少炎淡漠的聲音。
「是我，陳安！」
「這麼晚了，你有什麼事情。」
陳安轉頭四處張望，見此時的走廊已不如先前那般明亮，盡頭處籠罩在一片詭異的黑暗裡，彷彿有可怖的生物在其中窺伺，令人心中發寒。
「秦大哥你先開門，讓我進來說。」陳安連忙又拍擊了幾下。
「進來吧。」房門自動打開，陳安向裡面望去，只見秦少炎頭髮散下，背對著房門，端坐在床邊。
壁上明珠散發的光芒顯得有些慘白，落在房間中竟讓陳安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覺，陳安進來之後，身後的房門自動關上，雖是輕輕的一聲，卻像是直擊在了他的心上，不禁渾身一顫。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秦少炎並未回頭，背對著陳安說道，語氣生硬呆板。
「錢……錢大哥，他剛才叫我出去，我就跟著他走了，後來我發現他有些不對勁，不過到底哪裡不對勁我也說不出來，就是感覺他挺怪的，再然後我就跑來找你了。」陳安顯然並未從剛才的驚嚇中脫離，他平復了一下呼吸，有些語無倫次。
秦少炎雙肩抖動，突然嘿嘿地笑了起來，聲音變得尖利而刺耳，他轉過頭，赫然是錢萬能的臉。
「是這樣嗎？」
陳安大駭，頓時嚇得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抬頭望了望「秦少炎」詭異的樣子，隨後立馬從地上爬了起來，打開房門又沖了出去，房間之內，「秦少炎」的身形變換，正是先前那一行爛袍人當中的一個。
等陳安衝出房門之後，這才發現，原本寬敞明亮的走廊現在變得幽暗起來，四周的空間在詭異的扭曲著，數道藍色的火焰漂浮在上空，如同通往地獄的過道。
一間間房門打開，從中走出各種裝扮的「錢萬能」，他們的身形不穩，面容時刻都在變化，正朝著陳安緩緩逼近。
陳安雙腿打顫，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手指不由得碰到了腰間的粗布袋，他心中好似有了依靠。立馬從中喚出先前得來的寶物，也是被他自己戲稱為「碗個鎚子劍」的三樣一體法寶。
在前來蒼源城的路途中，陳安在秦少炎的指導下，已經初步掌握這「碗個鎚子劍」的使用方式。他將精神力牽引到法寶之中，單手掐訣，口中念道。
「碗來！」小碗凌空飛起，滴溜溜旋轉，變得尺許大小，從碗面上散下白色的光幕將陳安罩住。
「劍至！」以陳安如今的精神力，只夠從四種顏色的小劍中分別御起一把，小劍升起，環繞在陳安的身側。
「錘他！」隨著最後一句法決念出，那把精緻小錘暴漲，照著那些「錢萬能」們就猛砸而去，然而意想之中血肉橫飛的場景並未出現，那些「錢萬能」們被越捶越扁，最後變成一塊所有部位擠到一起的圓片，卻依然朝陳安這邊緩緩的蠕動過來。
陳安被這些詭異生物的生命力嚇到了，不自覺的向後退去，耳中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陳安，快到我這裡來。」
陳安循聲望去，一隻瘦小的黑牛正立在身後十數步處，如臨大敵般地看著自己的身後。
「大黃牛！」陳安驚喜道，正要跑過去時，卻忽然回想起剛才大黃牛的自稱，隨即冷靜下來，發現那大黃牛看向自己的時候，眼神中閃過一絲忌憚。
陳安垂眼看了看身外環繞著的四柄小劍，其中一把黃色的小劍，周身散發著一種極為強烈的純陽之氣，如同大日臨身，頓時就心下瞭然。
「牛哥，我嚇得動不了身了，你過來吧。」陳安佯裝腿軟無法動彈，讓大黃牛過來。
大黃牛直搖頭，對著陳安面露苦色，「我以前被劍傷過，所以你身上那幾把小劍，牛哥我看著怕，你先把你的劍收好我再過來。放心，有牛哥在，誰也傷不了你。」
陳安露出感動的神色，「牛哥，你真好。」隨後單手掐訣，作勢要收掉小劍。
大黃牛憨厚一笑，眼睛卻直直盯著陳安身上的小劍，片刻后，見小劍依然懸浮在陳安身側，大黃牛疑惑道：「老弟，你怎麼不收啊。」
陳安撓了撓頭，笑道：「一時緊張，忘記如何去收，現在想起來了。」隨後，單手掐訣，將小劍向儲物袋牽引而去。
大黃牛見狀，嘴角咧開，神情猙獰，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對著陳安吞下。
一道黃光閃過，陳安之前只是將小劍隱於儲物袋下，並未收入其內，待那「大黃牛」以為小劍收好之時，便也是最為得意和鬆懈的時候。陳安率先暴起發難，激發出全身的精神力牽引著小劍向「大黃牛」迅疾射去。
啊！
無比凄厲的叫聲響起，「大黃牛」的口被洞穿，傷口處冒著絲絲的煙氣，若是這把小劍再大一些，便可以直接穿破頭顱，將其擊殺。
陳安也在發出這一傾盡全力的攻擊之後，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精神空間之中，原本在緩緩或張的地域猛地收縮起來，趴在法陣外呼呼大睡的貔貅被瞬間擠到了法陣之中，落在百里曦分神的頭頂。
地域收縮到法陣之外便再也無法臨近，百里曦睜開眼睛，將貔貅從頭上拿下放在腳邊，隨後站起身來，環視片刻后自語道：「空間尚未穩定，就將構建空間的所有力量抽出，輕則精神受損，難以繼續開闢，重則神智受損，變作痴兒。閆萱，你連這麼重要的事情都忘了與你弟子說。」
法陣運轉，百里曦看向悠悠醒來的貔貅，眼中顯露出訝澀。隨後手指連點，從貔貅的身上冒出道道黑白兩色的氣體，那氣體向收縮的空間交融而去。隨後那空間如同膨脹一般向四周擴張，黑白二氣的加入也使得如今的空間障壁更加穩定。
「既是你的主人，你每天吸食他的精神力，如今也算是回報，不過沒想到你身上竟有先天二炁，陳安倒也是因禍得福。。」百里曦說完，又重新閉目盤坐。
而那貔貅被抽走了一些先天二炁，神情萎靡了下來，就連身旁坐著平時視為仇敵的百里曦也無暇兼顧。
片刻之後，精神空間停止了擴張，從障壁處滲出絲絲霧氣飄到貔貅的身邊，貔貅鼻翼翕動，張口便吞，萎靡的神色有了些許精神，而此時，更多的霧氣正從障壁中出現。
精神空間之外，陳安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座棺材之內。棺材上方，幾個蒼老而又可怖的人臉正陰森森地盯著自己。
其中一名老婦人對著陳安惡狠狠的說道：「小子！老身差點著了你的道，作為回報，老身要在吃掉你之前，好好的讓你體驗一下老身的手段。」
「好了，哀絕，現在不是你玩弄的時候，我們快點將這小子吃掉，不然等他的同伴尋過來就功虧一簣了。」一名臉色有道巨大傷疤的老者說道。
「對對對，我已經聞到了他身上的那股輪迴的味道，我已經等不及了。」另一名相對矮小的老者貪婪的在陳安身上吸了一口，目露精光。
「急什麼，輪迴這東西可遇不可求，讓老身先用絕望夢境將他的輪迴印記逼出來，這樣才不會浪費這世間難尋的食物。」老婦人笑眯眯的看著陳安，眼神中儘是貪婪與瘋狂。
陳安聽著這幾人的對話，卻無法開口，也無法動彈，只能像砧板上的肉一般，任人宰割。
老婦人伸出雙手放在陳安頭部的兩側，一股奇異的幽藍色光團將陳安的頭籠罩其中。
陳安緊緊地閉上眼睛，眼神中儘是痛苦與絕望。
在夢境之中，陳安見到了平安城的守軍反叛，將萬窟山的妖族引入城中，他親眼見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大哥被妖族殺害分食，大茂背著他一路奔逃，最後為了引走妖兵，頭顱被割下。
綻。閆神和百里曦與妖族交戰，都被一一斬殺，陳安藏在屍山血海的死人堆中，一個圓滾滾的物體砸到了他的身上，隨後滾落到一旁，他睜眼望去，竟是閆神的頭顱。
而隨之落下的，還有綻的半截身子和百里曦的一條手臂。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在身邊死去，一處處看過的地方被血海吞噬，平安城的每個街道都是殘肢斷臂，其中有人類的，也有妖族的。
最後整個平安城只剩下陳安一個人，他的臉上被血污覆蓋，想要去河邊洗臉，卻發現河水盡被染紅，河上漂浮著無數具屍體。
麻木的他木然的在街上走著，踩過一具又一具的屍體，他的身上鮮血淋淋，卻不是自己的血，他的生機還在，卻不知此後要為何而生。
屍體堆中動了一下，一個血手無力的抬起，陳安眼中突然有了神色，連忙衝過去將周圍的屍體搬開，將那血手的主人拉出。
「晏兮！你還活著！」陳安喜極而泣，「可是他們都死了。」
王晏兮張著嘴，想要說些什麼，陳安貼近一些，隨後連忙說道：「好，我這就去給你找水。」
周圍儘是狼藉，陳安將王晏兮放到了一個相對乾淨的地方，然後繼續翻找，終於從一名士兵的腰間取下一個水壺，正高興的向回跑時。
只見一個渾身是血的妖兵舉起了手中的利刃向著王晏兮斬下。
「不！」陳安目眥欲裂，手上的水壺墜落在地，不顧一切的朝著王晏兮奔去。
然而為時已晚，利刃落下，王晏兮的臉上依然還是看到陳安拿到水壺的期待神情，她的頭滾落在血泊之中，如同盛開鮮花之中的花蕾，絕望而又美麗。
陳安此時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壓抑的情感在這一瞬間爆發，他奪過那妖兵手上的刀，一刀一刀的向它揮砍而去。
一道金色的繁奧印記從陳安的眉心處緩緩出現。
「出現了！」老婦人驚喜道，周圍的場景逐漸化為虛無，只剩下躺在棺材里的陳安滿眼通紅，像是一頭擇人而噬的野獸。
「嘿嘿，讓我們開始享用吧。」幾名爛袍人的眉心中也飛出一道細小灰色的印記，向著那金色的印記包圍而去。
在金色印記的對比下，那幾道灰色印記渺小的像大象身上的螞蟻。
當幾道灰色印記剛附著上金色印記，準備開始吞噬之時，一隻小巧的玉石貔貅猛然從陳安的眉心中蹦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