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閣內閣外
臨江閣外雖是危機四伏，但在閣內，卻是風平浪靜。在臨江樓內最為神秘的十三層上，任憑閣內弄出天大動靜也不曾出面的白滄海此時正與座中一人相談甚歡。
那人臉帶金色面具，只遮住了上半臉，露出的下半臉則是稜角分明，五官端正，長發雖雪白，束起之後別有一番雄姿。
眼中看似平和滄桑，卻時有精光乍現，單從外形上會讓人認為是垂垂老柳，但細看氣度卻是挺拔如堅韌勁松。料想年輕時也是一位令人折服的偉男子。
「夏擎天，你不去鎮守你的岩關。大老遠跑到平安城幹嘛？」白滄海渾然無那日擊退龍伯林時穩重超然的高人風範，此時正斜靠著椅子上，一邊用手向口裡扔花生米，一邊向名為夏擎天的金色面具老者問道。
夏擎天依然端坐，從盤子里捏出兩個花生米放在嘴裡，笑道：「呵，一群只知道扔石子的蠻夷之人而已，何須我時時盯著。」
白滄海聞言直起身體，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的事物，直直地盯著夏擎天，嘖嘖道：「老夏啊，我和你認識了一百多年了，今天才發現你除了在吹氣方面挺厲害之外，吹牛功夫也不錯啊，怎滴？是巨岩族搬不動山了，還是你夏擎天飄了？」
夏擎天斜睨了白滄海一眼，拿起酒壺緩緩地喝完，又看向身側一臉疑惑的白滄海，這才回道：「並非我飄了，也不是那巨岩族沒了氣力，而是我大夏朝人才輩出啊，我這把老骨頭在那也沒什麼用，只好來這平安城遊山玩水了。」
夏擎天說話的語氣雖然頗為無奈，但是臉上帶著的笑意和眼中掩飾不住的自豪與欣喜卻是出賣了他，看得白滄海忍不住想一拳砸在他臉上。
白滄海看著夏擎天滿臉炫耀的模樣，氣笑道：「你這老小子，是來氣我的不是。你夏朝雖是人才濟濟，可我星河宗也是不差，我這裡可有一位.……」還未說完，白滄海自覺失言，便不再說下去。
夏擎天詫異地看向白滄海，問道：「你剛才說什麼，還有誰？」
白滄海佯裝咳嗽兩聲，擺手道：「你聽錯了，這裡只有我和你。」
夏擎天見白滄海不願回答，也不在多問，而此時白滄海似是想起了什麼，向夏擎天問道：「巨岩族雖然力大無窮，能舉石搬山，但是腦子卻不大靈光，若不是背後有青丘狐族出謀劃策，恐怕早就被滅了。能讓你安心離開的人，我猜應該是夏軍那個後生，劉超不必說，他們一般不會分別出現在兩個地方。」
說到這，白滄海看向夏擎天，見夏擎天點頭后，便知所猜無誤，自得的笑了笑。復又露出疑惑，喃喃道：「不對，不對，若是以往，只有他二人便也夠了，但現在可不同以往了。」
夏擎天聞言，看向白滄海，嘆然道：「星河宗的耳目果然伸到了我的軍中。」
白滄海含笑不語，又道：「最近巨岩族不知從哪冒出一支熔岩部落，雖然只有百餘人，但是體覆火甲，即使是攻城弩也不可穿。劉超雖猛，但是他的刀卻也只能堪堪留下痕迹而已，並不能對熔岩族產生傷害。」
夏擎天聽聞至此，眼中已是藏不住的笑意，他猛地向口中灌了一壺酒，大聲道：「爽快！」
然後抹了抹鬍鬚上酒漬，對白滄海道：「那熔岩族確實讓我岩關兒郎吃了不小的虧，但是上天眷顧我。在我的軍中藏了一名神將，那位小將雄壯魁梧，手持一桿長槍，尋常熔岩族在他的槍中如紙一般，一捅就破，更不用說那巨岩族。」
白滄海大驚：「真那麼神！你不會是哄騙我的吧！」
夏擎天呵呵笑道：「這個消息，周福沒有傳出來，所以你們不知道。」
白滄海聞言臉色一變，嘆了一口氣，說道：「周福只是傳一些明面上的消息，還望你不要為難他。」
夏擎天回道：「我也只是關了他幾天而已，你們星河宗的人在我夏朝放一些耳目，我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觸及底線就好。」
白滄海聞言臉色緩和了一些，點了點頭，問道：「我可以知道他的姓名嗎？」
夏擎天笑道：「你們以後會見面的，他的名字叫做鄧暉。」
就在此時，整個臨江閣突然發生一陣劇烈的晃動，布置在周邊的結界像是受到了衝擊一般，晃動不已。
白滄海和夏擎天二人的身影瞬間出現在邊界處，夏擎天向邊界的屏障伸出手掌輕按住，表面泛起漣漪的屏障頓時平靜下來。
「這些後生可真行，精神化體狀態下都能鬧出這麼大動靜來。」白滄海感嘆道，同時也在心裡為處於秘境之中的白西西暗自擔憂，雖說白西西身邊那位女子，劍意驚人，就算是他也不敢長久直視這份劍意。但在秘境之中，精神化體的狀態下，不知這份劍意能夠保留幾分。
「怎麼，擔心你家的小娃娃嗎。」夏擎天看到白滄海變換的臉色，直言道。
「哼，你不擔心嗎，裡面的可是你的親侄子。雖然這秘境是你夏家的東西，但這次在裡面都是有數的英傑，當心別玩火自焚。」白滄海被說破了心事，沒好氣道。
「幕兒不會有事的，我只擔心他不要做的太過火就好。」夏擎天看著屏障外的山川，
緩緩說道。白滄海看著夏擎天臉上信心十足的模樣，冷哼一聲，道：「你知道的，我一向很護短的。」夏擎天表面淡然，並未接話，心底卻在默念夏幕不要昏了頭，將秘境中的英傑全部徹底得罪。
而此時在距離閣外極遠處的一處密林里，陳安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他掛在少女的束腰上，一路走來，卻是無事發生，別說鳥影，就連人影也未曾見到。
不過，這棵樹怎麼這麼眼熟？陳安心中詫異，他看著眼前經過的樹木，倍感熟悉。
「咦，這個地方我好像來過。」少女停下腳步，看著眼前的場景，低頭思索起來。
陳安一陣無言，心中腹誹道：「這姑娘是個路痴。」
「嗨呀，這不就是我剛才走過的地方嗎，我又看到這棵長著人臉的樹了哎。」少女也發現了異常，驚呼道。
陳安心中直翻白眼：「是啊，這棵長著人臉的樹我已經看到好幾次了。等一下！長著人臉的樹」
陳安頓覺毛骨悚然，回想起一路上頗為寂靜，只聽見腳踩在樹葉上的聲音與風吹過樹林的沙沙作響，餘下的鳥聲蟲鳴都未曾聽到。
他以前聽過不少關於妖怪的傳說，在心裡已經把那棵樹當成了吃人不吐骨頭的妖怪。
陳安面前的視野突然變換，原是少女徑直向著人臉怪樹走去，口中自語道：「這樹我肯定見過好幾次了，難不成我一直在這裡繞圈子不成？」
「你終於意識到了啊！」陳安心中倍感欣慰，但隨著少女前往人臉怪樹的腳步一步步靠近，陳安越來越急，想開口提醒，發出的聲音卻是小獸的低吼。
「乖，不要鬧。」少女一邊伸出手安撫陳安，一邊繼續向人臉怪樹走去。陳安一開始是拒絕的，但隨著少女的手輕輕撫摸著陳安的頭頂，陳安感受到渾身傳來一股前所未有的舒適感，他忍不住眯上眼睛去享受這種感覺。
「咦，怎麼停了。」陳安睜開眼睛，發現少女已經來到了人臉怪樹的近前，此時的陳安除了原本對人臉怪樹懷有的恐懼感之外，竟還有一絲少女的手離開自己頭頂的失落感。
陳安回過神來，連忙搖了搖頭，暗道：「這狀態太可怕了，得趕緊找到閆姐他們，幫我恢復人的樣子。」
而少女卻不知陳安此時的心情，她看著眼前這棵需要五個成年壯漢才能環抱住的巨樹，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
人臉怪樹的部分樹根露出地面，盤根錯結，表皮粗糙，粗大的樹枝上長著細小的嫩芽。像是一株老樹又重新煥發出新的生機一般。
「好餓啊，我好餓啊。」人臉怪樹的表皮出現一道巨大的裂縫，傳出瓮聲翁氣的聲音。
陳安聽得毛骨悚然，他抬頭向上看去，只見人臉怪樹對著少女張開了大嘴，從大嘴的寬度來看，一口氣吞掉三個少女都不成問題。
而少女卻是不動，依舊站立在原地。「快跑啊，怪樹吃人啦！」陳安以為少女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傻了，想大聲提醒，發出的卻是一陣小獸的吼叫。
而此時人臉怪樹的樹榦正緩緩前傾，像是打算直接將少女整個吞下一般。
陳安無奈地閉上了眼睛，雖然在秘境中不會真正的死亡，但是死亡前遭受的痛苦卻是不會消減，陳安心中只求人臉怪樹給個痛快，不要將自己細嚼慢咽。
「好吃嗎」預想之中的吞吃感並未到來，陳安聽到少女平靜且溫柔的聲音，忍不住睜開眼睛向上看去。
只見人臉怪樹的大嘴合上，表皮不斷蠕動，像人一樣在咀嚼著食物。而少女則是臉上帶著關愛笑容的看著人臉怪樹，但從陳安的直覺判斷，少女的笑容更像是拐騙小動物的樣子。
人臉怪樹停止了咀嚼，繼而一聲悶響，像是打了個飽嗝般。隨後樹榦處一道肉眼可見的綠色像樹冠傳遞而去，人臉怪樹樹枝上的嫩芽又長了幾分。
「還要嗎？」少女的大拇指與食指並在一起，隨即一道濃郁的精氣自兩指之間凝聚而出，化作圓狀，她笑眯眯的看著人臉怪樹，說道。
人臉怪樹一陣歡快的抖動，然後張開了大嘴，但少女卻依舊將精氣置於指間。人臉怪樹見狀，樹榦直接前傾，張開大嘴要把精氣和少女一同吞下。
「你吃了我，就沒人給你做了喔。」少女見人臉怪樹發怒，依然不慌不忙的說道。
人臉怪樹的動作一滯，隨後閉上大嘴，樹身恢復原狀。「你的樹根就是你的腳吧，這樣吧，你給我當坐騎，我就給你做更多的。」少女見狀，另一隻手的指間也出現了一模一樣的精氣，對著人臉怪樹說道。
人臉怪樹樹冠向少女下傾，隨後一根粗壯的樹枝伸到少女的腳下。少女邁步走上樹枝，樹枝向上移動重回樹冠處，少女低身坐在樹枝上，一道精氣向下打去。
人臉怪樹一陣歡鳴，陳安看著眼前的一幕，不禁感嘆眼前女子的手段與魄力。
「你們都是我新收的寵物，以後你叫大毛，它叫二毛。」少女先指了指陳安，又指向人臉怪樹，說道。陳安無言，心道：「你開心就好。」
而人臉怪樹似是很喜歡這個稱呼，將樹根從土裡拔出，原地歡快地跑了一圈。
少女臉上的笑臉愈發燦爛，她拍了拍身下的樹枝，說道：「先帶我們走出這個不能飛的地方。」人臉怪樹得到指令，樹根拔高撐在地面上，隨後向一方衝去，在密林之中生生地開出一條道路。
幻明甯此時正小心翼翼地靠著強大的精神探知在秘境中潛行，除了存著打悶棍的心思，還需要提防著過於強大的精神波動會被夏擎天等人感知到。
「哎，這麼久了，一個人也沒見到，人都去哪了？」幻明甯趴在一處草叢之中，周圍是精心布置的精神衝擊法陣，等待著敢於御空飛行的有緣人從這裡經過。
「再沒人來我就換地方了。」幻明甯見始終無人經過，心下決議。「咦，這是什麼。」幻明甯探知到有一個巨大的物體急速向自己奔來，但是因為速度太快，無法探知到是什麼東西。
「這麼快！」就在幻明甯打算增強精神探知時，卻發現那物體已經到了離自己不遠的地方。
「啊！」一聲慘叫，還未等幻明甯反應過來，那巨大的物體瞬間來到幻明甯藏身的地方，幻明甯剛要發動精神衝擊的法陣時。巨大物體已經從幻明甯身上碾壓而過。
「啊！氣死我了！」幻明甯狼狽地從土裡爬起，看向遠處狂奔的像是長著許多腳的巨樹，心中一陣憋悶，不僅法陣被毀，還被人從身上碾過去。幻明甯看著被毀滅得七七八八的法陣，越想越氣，隨後朝著巨大物體前行的痕迹疾速追去。
「咦，剛才是不是撞到人了。」原本是坐在樹枝上的少女，此時站在樹冠上，她的兩隻手上握著兩隻樹枝，掌管著巨樹前進的方向。她隱約覺得剛才好像聽見了人的慘叫，不過轉眼就被騎著人臉怪樹狂奔的刺激感給轉移了注意，沉浸在快樂的速度之中。
此時在一處山澗上，立著三位完全不同卻又完全相同的男子，不同的是他們的外表與氣度。相同的卻是他們對於自己追求的道的堅定之心。
當中三人，一人為僧人，身穿月白僧袍，臉上無悲無喜，後腦處有金光浮現。一人為道士打扮，出塵飄逸，腳下有陰陽圖流轉。最後一人為一黑衣青年，俊美妖異，背後顯現出悲憫之色的魔神法相。
三人呈三角而立，僧人半閉著眼睛望著地面，手中作阿彌陀佛狀。道人抬頭望天，背負雙手。俊美青年抱臂，微揚起頭看向道人。
三人所立的空間之中，許多樹木花草在腐朽枯萎和成長盛開之間不斷變化，奇妙無比。而唯一不變的，卻是一顆菩提樹，清泉中的一黑一白兩條魚和岩石上盤坐的雙角魔神，裡面所有的東西似是都以這三者為中心在不斷變化。
「諸位師兄，打擾了。」一個頭戴高冠，身穿黃袍的男子自山下走上，正是夏幕。
那三人見突然出現在此地的夏幕，並未露出驚訝之色。僧人口念一聲佛號，道人點頭微笑，而青年則是一聲冷笑。
夏幕輕笑，並未在意眾人的態度。此時三人正處於一個奇妙的平衡之中，若是能夠打破平衡，必能使三人精神力量所化的靈體受到重創。
「諸位師兄站了這麼久，歇息一下吧。」夏幕笑道，同時身體金色光芒流轉，轉瞬之間已有三丈大小。
三人見狀，心知自己的這份精神力量必會被夏幕所得，臉上盡皆有些失落。若在平時，三人若如此闡釋自己的道，必會引得天地變色，法則紊亂，一旦出現了意外，失去了那微妙的平衡，平衡被打破之後對三人身體的重創便是難以承受的。
而只有在這未超凡也能精神化體的秘境之中，三人才有機會用這方法來論證自己的道。今日被早有準備的夏幕生生阻斷，又竊取了自己的精神力量，縱使是道心淡然如三人，也如何能不失落。
正當夏幕意氣風發，準備去拿這秘境之中最大的收穫之時，山澗處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隨後一個驚慌的聲音傳來：「啊啊啊啊。快讓開，我控制不住方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