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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琴聲悠悠

  這樣的回答太含糊了,不能讓酒兒滿意,又不好再去問了。可是勝負心起,不問還難受,便換了一個來問。「小福,我問你……」

  「九夫人,您就饒了您的羊腿子吧。可別問奴才了,再問下去,明兒,不是起針眼,就是喉嚨要生瘡了。」小福哀求著,拉著獃獃的佩可退出了屋子。

  床榻有點局促,狗兒和貓兒都在,也躺不下去。

  慕容策說:「還是去伏軒院睡吧?」

  酒兒說:「我不去。」說著,蹬了蹬他,獨自躺進了被子里,朝著外頭喊了喊。「佩可,來睡覺了。」

  外頭還真應聲,只是變天不見人真的進來,肯定是被攔住了。

  「今晚,酒兒可不要耍小脾氣,本王真的是累了,可沒有力氣抱你,哄你。」

  門外,小福幫腔。「是啊,九夫人,王爺還要起早上朝的。」

  「王爺看誰好看,就找誰去,我又不好看。」

  「好了,今晚本王就睡在這裡了。」

  酒兒彈起身子。「那不行,佩可都沒有地方睡覺了。」

  「九夫人放心,奴才自會安排妥當。」狗兒,貓兒被趕下床榻,它們的窩也挪出卧房。

  月圓,中秋之夜。

  宗府一片寂靜,一如往常,沒有家宴,沒有慶祝的痕迹。

  團圓的佳節最是思念家人的時候,宗琰唯恐觸及元穠的傷心,甚至不容懸燈結綵。宮中設宴,他很少去參加。當然,他也不會去別院。因為,這一天的夜晚,他是元穠最不想見到的人。

  今年,宗凡和父親一樣沒有進宮。自從得知,宗太后拿酒兒做餌誘殺端王,忽然間,宗凡越發覺得自己和宗太后貌合神離,漸行漸遠,再也親近不起來。因而,今夜進宮赴宴的是侄兒宗遠。

  父子對坐,飲茶交談。

  宗凡摺疊好曾護的密信遞迴去。「曾護說的都是實話。」

  宗琰將信夾在書頁里。「渭西那邊的事情能放就放一放,不要總是惹你皇姑母不高興!能順就順著!不能順著,也別擰著!老夫就只剩下你這麼一個兒子了,還指望著你送終呢!」

  宗凡知道父親不是在危言聳聽。宗太后已然在嘗試著疏離自己,放棄自己。放棄意味著廢除。而,廢除的下一步很可能是根除。「無礙,皇姑母一時還找不到可以替代我的人。」

  「那也未必,我們宗府可是出了一個駙馬。」

  「我那個侄兒,您的那個嫡孫嗎?」宗凡直搖頭。宗遠一點不像大哥,不但不像大哥,也不像宗家人。

  「老夫的這些孫子啊,竟然挑選不出來一個,將來,酒兒真有那麼一天,也不知道能依仗誰。」即使君臨天下是戲言,百年之後也是讓宗琰憂心。

  「有我在,不會讓酒兒受一點點委屈!就算我不在了,還有叢紹。」

  叢紹是宗家勢力里唯一能夠替代宗凡的人。宗太后老謀深算,一面培植宗遠,一面扶植叢紹。

  「只盼著王爺能疼愛酒兒一生一世。也不枉費穠兒的一片苦心。」宗琰撫著竹子筆筒。

  竹子筆筒是去年酒兒送的壽禮,端王親手刻字在上面,富貴節高,福壽綿長。印著女兒親吻的竹葉漸漸乾枯,變得斷裂、粉碎,就好像一顆挂念女兒的父親心,被折磨得不成樣子。

  一年的時光,筆筒的外壁已是光滑到發亮。宗琰時常將它拿在手裡,擺弄著,思念著無法時時見面、不曾陪伴成長的最小的女兒。

  父子同時沉默下來。

  屋子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相視一笑,以茶代酒,碰杯痛飲,不約而同地拿起月餅遞向對面,又是相視一笑。

  忽然,窗外隱約傳來琴聲。琴聲悠悠,忽高忽低,忽急忽緩,深沉如斯,狂野如斯,奔騰如斯,悲情如斯,哀怨如斯,淋漓盡致,蕩氣迴腸。

  琴聲來自別院,元穠在彈琴。

  宗琰倚窗眺望。背影巋然不動,依然魁梧、偉岸,卻帶著凄涼,孤獨和脆弱。

  站在它後邊的宗凡望著,望著,心裡泛起莫名的酸楚。因為一個女人,父子間而產生的隔閡在那瞬間被悄然融化。他和父親都不曾真正征服元穠,但是,不得不承認,父親卻離她的心近些。北戎大捷后,父親一直住在別院養傷。那段日子,他在渭西。

  宗凡離開書房后,琴聲在不斷地變化。

  另有琴聲。最初只是在最強音時附和,在靜謐安然處渲染,漸漸變成雙重奏,再後來,是截然不同的音調穿插其中。別院的琴聲沒有慌亂,尾音被拖長。音色異常濃烈,節奏隨之深遠。最終,闖進來的琴聲開始連貫的彈奏,席捲著喧賓奪主的氣勢,勢不可擋的銳利。

  宗凡腳步放緩,直至停下來。「府里,是誰在彈琴?」

  蒙泰說:「回公子,琴聲是從二夫人的院子里傳出來的。」

  兩股琴聲來自不同方向,撕裂夜色寂寥,沖向雲霄,響徹四方。

  琴聲忽而彼此交融,彷彿是牆和青藤在相互糾纏,相依相偎,牆沒了自己的顏色,青藤變成牆的形狀而屹立;琴聲忽而又是龍爭虎鬥,一聲高過一聲,一音勝過一音,此消彼長,無休無止。

  那份凄婉,那份淋漓,那份凌雲的豪情,交織著共同的凄婉,震撼心扉。

  寂月皎皎,燦星爍爍,步履輕輕淺淺。

  宗凡徜徉在荷花池邊,聽著琴音,忽覺淪落天涯,無處安放寂寞,無盡的傷感縈繞於心。十年真情錯付。元穠並不屬於他,無論是身體,還是那顆他苦苦追尋,孜孜以求的心。

  琴弦斷裂,一琴戛然而止,餘音單薄。

  被琴弦割破的手指緩緩地流出血來。賀瀾荻保持著彈琴姿勢,面向圓月,靜靜地聽著。這一刻,只有彼處彼人的琴聲能夠撫平內心的所有不平靜。

  那邊,宗凡不知不覺走到別院,意外望見郜連煦。「郜公子若是這樣下去,恐怕是全京城的人都要知道別院里住的是什麼人了。到時,誰還能護得住她?」

  郜連煦醍醐灌頂,躬身深深一禮,轉身離去。從此,別院牆外,再也不見到他的佇立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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