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灰飛煙滅

  過了西峽谷，尋到相對安全之地，才敢安下營帳露宿。

  月上梢頭，時至夜深。

  去找葯的人陸續返回。按照方子還缺了幾味無法替代的葯。不知毒性，不知藥理，又涉及到宗太后侄兒，大將軍公子，醫官都不敢輕易下藥。

  「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能找到這些就狠不錯了，少就少點，先用著，說不定能行。」嚴繼出著餿主意。

  酒兒跟著也說：「我覺得也能行。」

  草藥，相制相衡，缺一味，多一味，達不到藥效還好，若是相反，是要出人命的。

  慕容策說：「酒兒，你去看看方卓的傷。」

  「王爺，不是不讓我和方卓一起玩嗎？」

  「不是叫你去玩，去看看她的傷，幫著換換藥？」

  「不去，我要陪著大哥……」

  「還不快去！」慕容策支開酒兒，又轟走了嚴繼。

  轉而，開始說正事。「宗大人，怎麼不問問本王是如何拿到的解藥方子的？」

  「酒兒說，是她求的常老夫人，拿到的解藥方子。」

  好嘛，直接問了個寂寞，人家根本就不領情。慕容策又說：「也不想知道是什麼人想要宗公子的命嗎？」

  「我說不想知道，難道王爺就不說了嗎？」

  「重審一樁舊案是條件，本王幫著答應了下來，還望宗大人不要讓本王食言？」

  舊案，還是冤案，還是無頭案，還是棘手，沒人敢查的舊案。凡是涉及宗家的案子，是沒有人敢過問的。猜，也能猜出幾分。宗凡沉默了。

  小福悄無聲息地走進營帳。

  宗凡下山時，還好有蒙泰攙扶著。慕容策覺得那個時候，應該是小福才說得過去。「本王，不是和你說過，不離宗大人左右的嗎？」

  「是……」小福欲言又止，將葯朝前邊送了送。

  慕容策接過來，說：「去扶宗大人起來。」

  「王爺，這葯是您的。」小福強調著，去穩了穩碗，止住了漾著的湯藥。

  吹了吹，喝著還是有點燙。慕容策朝一邊丟了丟。

  小福連忙又端起來。「王爺，叢夫人囑咐過奴才不能涼著喝。」

  帳子門口的酒兒竄了進來。「娘沒有給大哥帶點草藥嗎？」

  臨行，宗凡是去過側院，只顧著和元穠道別，根本沒留意其它。酒兒也不等回答，尋箱子去了，一陣翻找。

  不知何時，嚴繼溜著邊走進來，湊到箱子跟前。「酒兒，你的娘是大夫啊？」

  「不算是，就是種了些藥草，買到……」

  宗凡喊住她：「是拿著嘴巴找東西，還是用的手？」

  慕容策問她：「酒兒，方卓的腿還好嗎，傷得重不重？」

  酒兒只是過去張望了一眼，問了問，就跑了回來。「不知道，她說不舒服，先睡了。」彎下腰，埋到箱子里，去嗅著藥草的味道。

  嚴繼跟著她，也低下身子，一起鑽到箱子裡頭。「酒兒，今晚你和誰一起……」一眼看到了明黃的捲軸，一下子啞了聲，一頭抬起，撞到箱子蓋上。

  連累到酒兒，碰到受傷的肩膀。酒兒疼得叫起來。「你幹什麼？」

  半倚著的宗凡，坐在榻邊的慕容策忽地齊齊站了起來。

  嚴繼噌地就跑出了營帳。

  回頭看，酒兒整個人側歪進了箱子里。好像當初豎進米缸里一個樣子，抖著一雙腿。慕容策忍不住，噗呲笑了。

  小福連忙跑過去，將人撈了出來。

  酒兒站穩了腳，手裡還抓出來一個布包。布包是粗布，叢氏喜歡紡的那種條子粗布。宗凡覺得自己有救了。

  即刻喚來了醫官甄別一番。果然，裡邊正好有缺的那幾味葯。

  凌晨時分，帳外一陣騷亂。

  慕容策下意識地朝著身邊摸去。劍沒摸到，卻摸到一個人，一個男人。抬腿就踢過去。榻木的人被踢醒。一看，是嚴繼。

  小福跪下，請罪。「奴才攔也攔不住，嚴公子說發噩夢，一定睡在王爺身邊才得好。奴才想著就王爺一人，王爺睡得正沉，就擅自做了主。」

  「是的，是的，從今天起，王爺姐夫就把我當成福公公一樣使喚！」嚴繼說著話，抱住了慕容策的腿。

  外邊不像是廝殺聲。慕容策定了定神，仔細分辨，聽著是一片哀嚎聲，便問：「外邊，什麼人在吵什麼？」

  小福回答：「賀公子已經派了人去問了。」

  慕容策踢開了腳邊的負累，走出帳子，去看究竟。

  除了和方卓同帳的酒兒，宿在營帳里的幾個人都走出了來。

  陳胡大步走來，剛要說明情況。蒙泰噗通一聲，搶先跪下來，「王爺……」那是泣不成聲，說不出來一句完整得話，只能一個接著一個地磕頭。

  蒙泰的身後還有許多人也跟著跪下來。他們都是從陵村逃出來的流民，悲傷不已。一時間，哭聲四起。

  慕容策是一頭霧水。

  陳胡上前低語：「圭山一戰，血流成渠，屍骨成山。西域百姓無人不知，朝廷兵馬……」

  說到此，哽咽住了，眼圈通紅。要知道，陳胡和任陽是生死之交的摯友。

  賀瀾茂接著說：「朝廷的兵馬無一人生還，一夜間，山腳下的陵村空無一人。焚燒屍體的黑煙燃燒數日，在幾十裡外都能望見。」這些話都是常華的原話。沒有得到證實，所以就沒有稟告給端王。

  路上聽到不少關於陵村的流言，蒙泰他們始終不大相信，總是自欺欺人地想，自己的家人或許僥倖得生。但，借著尋葯的機會，得到了證實，陵村無一活口。

  「王爺，冤啊！」

  「請王爺給小民們做主！」

  「菩薩王爺啊！」

  呼喊成片，一聲高過一聲。跪在近處的蒙泰磕的是滿臉是血。

  天邊，露出慘淡的白色。太陽被裹挾在灰濛濛之中，不得放出光亮。

  慕容策揚起了頭。餘光里，宗凡已是背身要離開。他側目，望過去。跪著的人都注意到他神情里的深

  意。小福走到蒙泰身旁低下身子，朝著離開的人努了努嘴。

  蒙泰立刻明白過來，撲過去。「宗大人，我叫蒙泰……家在……圭山腳下，皇陵邊上的陵村。去年冬天，逃難去的……京城，幸好得到王爺才活了命！可是如今……爹沒了，娘沒了，哥哥沒了……弟弟也沒了，家也沒了……青天大人，懇請青天大人……給我們這些人，冤死的親人們一個明白！」

  呼啦，那群人都跟著跪歸來。「青天大人！」

  宗凡被包圍在中間。

  這時，酒兒迷迷瞪瞪地走出帳子，搖搖晃晃，揉著眼。「你們在幹什麼？怎麼都哭了？」沒人回答她，就點了人問話。「王爺，他們是在唱大戲嗎？」

  村莊化為焦土，數萬條人命灰飛煙滅。

  「如果，只是一場戲……該是多……」慕容策看見她的一雙腳。「怎麼又沒有穿鞋子？」

  「青天大人！」一聲女生劃破天空。那是方卓。

  接著是陳胡。「青天大人！」

  再接著是一個個衛士。無不跪身，無不在高喊，最後匯成一聲。「青天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