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這裡有鬼
燭火站立在蓮花燭台的中心，發出柔和的橘色光亮，照著整個屋子。它搖曳，飄忽不定。四面牆壁水波瀲灧，屋子彷彿是風雨飄搖中的船隻。
如果主帥不幸陣亡，北戎的戰事必定變得撲朔迷離，就是朝局也會受到影響。論仇恨，應該感到快意，但是論社稷，心裡卻不免擔心起宿敵來。
當初沒有得到嚴家的鼎力相助，原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可是，如果北戎大勝，宗家勢力倍增，復仇的路會更遙遠。
眼睛盯著竹簡，心卻不知飄到哪裡去，竟然一個字都沒有讀明白。竹簡被甩到桌面。茶碗被端起，又被放下。
呆坐半晌，慕容策起身回到床榻。那團嬌小的身體立即鑽進他的懷裡。夜很靜，兩個人的聲音顯得尤其清楚。
酒兒在問：「北戎的仗還沒有打完嗎？」
「快了。」
「贏了嗎？」
「會贏。」
「叢紹哥哥沒有受傷吧？」
「沒有。」
「其他人呢？」
「打仗難免會有人受傷……」傷亡十之有三，如果不增兵，唯恐會有全軍覆沒的危險。那個坐在龍椅上的皇兄肯定是想不到這些。慕容策憂心如焚，根本無法再入睡。一樣憂心的怕是只有宗家，昔日的仇敵。無論是宗太后，還是宗凡，都不需要說服。年關將近，渭西之亂未平，短時間之內，要到哪裡去調集十萬兵馬？如果不能強攻，那就只能智取。
中間好大一段空白，酒兒鼓足了勇氣才問出口。「那個……宗大……將軍還好嗎？」
主帥重傷是核心機密，自然不能隨便說。這一次，慕容策沒有去回答。「你認識大將軍？」
「見過一次，沒看清楚樣子。」
「都不熟悉，你關心他做什麼？」
雖然不熟悉，但仍是親生父親，怎麼可能不關心。理由再合理不過，只是不能說出口而已。酒兒用手指戳著男人的胸口，時不時吹著氣。
雖有些心煩意亂，但，他還是由著女孩肆意的頑皮。
許久無語，滿屋子只剩下跳躍著的燭火。那沉沉的眼皮和那均勻的喘息都給人一種錯覺，男人已是熟睡。門外，小福也不在，估計很快就會回來。酒兒輕輕地拎開男人環抱著自己的臂膀，小心翼翼地掀開帷帳，踮起腳走著路。
她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分毫不差地落在男人的目光里。慕容策跟在後面，透過屏風一直望著她。她找出包袱，挽起頭髮，穿好夜行衣。就在她覺得得逞的時候，背後發出低沉的聲音。「這麼晚了？酒兒不睡覺，想要幹什麼去？」
歡喜的心情一下子冷卻下來。酒兒嬉皮笑臉。「我睡不著，王爺，不是也沒有睡覺嗎？」
小福聽到動靜，撂下藥碗，提著燈籠從側屋走來。「您這是去哪裡啊？」慕容策掃了眼包袱。
包袱再加上夜行衣實在是太過明顯，因此，現在不是狡辯是否在逃跑，而是要說出一個逃跑的理由，不讓男人感到生氣。她的眼珠子都沒有轉，便想出了理由。「我想哥哥了，也不知道他受沒受傷，所以，就想去北戎看一看他！」
果然，慕容策被逗笑了。「小東西，你知道不知道北戎離京城有多遠？就憑你的腿，恐怕走到草綠，草再黃也還走不到。」
「那我就騎馬去？」酒兒捉著包袱的邊角，大著膽子繼續朝外邊挪動。心裡想著，只要走到院子，就飛到屋頂，立刻消失在暗夜裡；就是不能馬上出府，也先找地方藏起來。快過年了，她要回到旁院陪著母親一起過年。今晚，她一定要想辦法逃走。
「找機會，本王帶著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小福借著燈籠，徹底封堵住逃走的路徑。「姑娘，就是真的要去，您是不是也要等到天亮啊？」
酒兒狠狠踩上一腳，怨懟著他。兩塊金餅算是白白地浪費，沒有幫忙，反而是幫倒忙。
慕容策真的睡不著，輾轉不眠，還不如出去透氣。這麼想著，人邁著步子，便走出伏軒院。
小福捧著披風，追趕上去。披風只有一件，自然是加到女孩身上。披風有些長，時而絆住腿。酒兒幾次險些跌倒，直朝男人懷裡栽。小福在旁側彎著腰，幫著拎起底擺，一路相隨。男人退讓披風，原意是出於關心。不過在酒兒看來，它就是累贅，妨礙著她逃跑。她跟著出來，也是無心陪伴男人，只是尋找逃跑的機會，無奈手始終被攥緊著，不得自由。手腳不自由，心卻是自由的，忍不住動著腦筋。左思右想只是空想，別說離開王府，就是離開男人半步都困難。只有擺脫男人的控制，才有可能離開王府。怎麼才能讓男人鬆手，引開男人的注意力？
就在這個時候，前方有暗影搖晃，漸漸走遠，最後閃進鳳棲苑。從身形和步態上來看，那人是八夫人元彤。慕容策沒有急於上前，只是遠遠站著望。時間不久，門裡走出人來，許太妃，陳嬤嬤，還有於太醫。又等了一會兒，門前恢復安靜，再也見不到人出來。
於太醫竟然也知道鳳棲苑的秘密。尋常人生病，不可能勞煩太醫前來。王府里只有端王和許太妃有此殊榮。鳳棲苑到底藏著什麼重要的人物，惹得這番勞師動眾？小福上前叩門。來開門的人是許嬤嬤。老人家步態蹣跚，卻毫無病容。
慕容策懶得編排理由，徑直闖入鳳棲苑。酒兒拖著披風，跟著鑽進去。許嬤嬤阻攔不住，搖起門側的鈴鐺。頃刻，元彤跑來，又是行禮，又是寒暄。一看就知道，她在拖延時間。緊接著，許太妃也返回來。
鈴聲還驚到家丁和護衛，一大群人紛紛趕來，將鳳棲苑的大門照得亮如白晝般。酒兒直咋舌，沒想到暗處藏了這麼些人，幸好自己沒有貿然逃跑，不然便是自投羅網。冷風嗖嗖，人不禁打寒戰，下意識地環顧著四周。「我們還是趕……快走吧，這裡……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