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雙箭齊發
風凌厲,草枯黃,蒼鷹盤旋。獵物受到驚擾,遠遁。
迎面策馬來一人,隨從裝扮,嬌小身材被遮擋在馬鬃後面,一時半刻沒有顯露真容。弓箭停滯,瞄準的目色收回來。沒有旗幟,沒有隨從,只見一人背著身子。那個背影讓她想起新婚夜。
三年前,端王說過的話在耳畔迴響。一個野種,傻女而已,是死是活,還不是一個樣子嗎!無論過去多久,這句話盤亘在心頭都還是那麼冰冷,那麼無情,那麼讓人絕望。
酒兒當時就曾經發過誓,要男人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今天,機會終於來了。八個陪嫁丫環,為她死去的姐姐們可以瞑目了。端王是她的噩夢。她要結束這場噩夢!疾馳中,兩側的樹木變得傾斜,彷彿那夜悉數倒下去的八個生命。倒下去的八具屍體所發出的聲響經常出現在夢裡。聲響有時候沉悶,有時候凝重,有時候清脆得好像一顆雞蛋摔到地面,只是粉碎后散落出來的東西是腦漿和鮮血。兩年的葯湯僅僅讓身體痊癒,卻不能完全消除心底里恐怖的陰影。
風中飄來一聲呼喊。「端王!」
「酒兒?」慕容策聽到熟悉的聲音向前沖,衝出沒多遠,又停住。她何時喚過沐哥哥為端王?
那天的她英姿颯爽,屏氣凝神,孤注一擲的神情里充斥堅定不移的絕念。那樣的她有著陌生的冷酷,卻有著熟稔的剛毅。這一天還是來了。她已經知道誰是端王,端王是誰了?她已經知道他是端王了嗎?曾經清純的眼眸盛滿仇恨,流淌著戾氣。
「拿命來!」酒兒拉弓搭箭,發現抬起頭的端王再熟悉不過,正是沐哥哥。心頭震驚,手上不自覺地鬆懈。弓未在滿月,箭飛出去。因為驚訝張大的嘴巴成了滿月,眼睛瞪得最是渾圓。純真被撕扯得粉碎,無邪被碾壓得面目皆非。
她和他中間隔著陣陣風兒,隔著縷縷光束,近在咫尺,卻遠隔天涯。一瞬間的凝視,閃出滄桑。多少次,他都在抱怨女孩長不大,但是那一刻清楚地出現在清澈的深處是滄桑。她的滄桑讓他心疼不已。成長難免經歷脫胎換骨的痛。如果一箭穿心可以減輕她的仇恨,可以拭去她的淚水,那就讓箭射過來。慕容策沒有想過躲閃。因為,他的心已然被射穿,在聽到酒兒說出「拿命來」三個字的時候。
他後悔,沒有早一點告訴她,自己是誰。她可能會恨自己一輩子。他可能沒有任何解釋的機會。
一個愣神,身後的賀瀾茂不知情,拉弓射箭。
慕容策撥轉馬頭,以身阻擋來護佑酒兒。兩支箭同時朝著他射過來。
人摔下馬,馬掀起前蹄,泰山之勢重鎚而落。男人中了箭,就地翻滾。周遭的人臉色大變,驚呼成片。
酒兒彷彿泥塑木雕,望著生死不明的男人。原來,端王就在自己的身邊。眼冒金星,滿腦子一片空白。身體好像被抽走筋骨,無力地垂在馬背。馬兒馱著她跑進叢林。不知何時落的淚更不知何時乾涸在臉頰,經由寒風吹過,變成麻木的疼,不知所終的痛。
她需要答案,誰來告訴她答案?
山坡上,宗韻轉眼找不到酒兒,一陣著急,四處找尋無果,一路跑到營帳找宗凡。不想,人已經在帳中。
酒兒問:「大哥,誰是端王?」
宗韻笑了。「酒兒,端王可是你的夫君,天天和他在一起,還跑到這裡來問三哥!」
「大哥,我只相信你,我要你親口告訴我!沐哥哥到底是不是端王!」酒兒已然開始不相信任何人,宗凡首當其衝。
「你都知道了,還問什麼?」宗韻回答。「三哥,你就說一句話,不就好了!」
「他到底是不是?」
髮絲被撥開,臉頰顯露出明顯的淚痕。「酒兒,你怎麼哭了?誰欺負酒兒了,告訴大哥,給你出氣?」
「我不要聽這些!別拿我當小孩子看!」酒兒揮動衣袖。頃刻,桌案上的托盤和茶碗一起摔落到地。「你們都是騙子!我恨你們,再也不和你們玩了!」
宗凡只當幼妹在耍小孩子脾氣,沒太放在心上。即使這樣,還是不能放任不管。在他的心裡,幼妹還是那個襁褓中的嬰兒,永遠需要呵護。「你還不把她追回來?」
「宗太后駕到!」
一聲通傳,宗太后剛從賬門口進來,就被酒兒撞得直轉圈,沒等站穩,又和宗韻撞在一起。只見,帳子里七顛八倒。
宗韻跑出去,人早不見蹤影。
外面一陣喧鬧,不久傳來消息,端王遭遇刺客,意外墜馬,深受重傷。宗太后和宗凡同時狐疑地望向對方。對視后,他們排除彼此的可能,更加狐疑起來。誰先於他們動手,且是明目張胆?
「皇姑母有事,宣召侄兒就是,怎麼親自來了?凡兒受不起!」
「渭西的事兒終於還是來了。哀家早就知道,施宏做的那些手腳,原本想著只要不過分,睜一眼閉一眼過去算了!可是現在看來,過不去了!你爹爹還沒到北戎,渭西不能再有什麼了!你看有什麼法子?」
「施太守把賑災的銀兩吐出來,豈不是萬事大吉!」宗凡無意獻良策。宗凡昨夜刻意將自己留在大理寺,不敢去別院,不敢面對元穠。很怕一個不小心,被元穠看出來。
「銀兩吐出來,就等於認罪。你覺得施太守會主動送命,皇上會自斷手臂嗎?最主要的是,那些銀兩已是被揮霍過半!如果在調撥之時,善用或還是可以。現在想要賑災,肯定不止當初的數目!北戎虎視眈眈,要去哪裡籌措銀兩?」
其實,姑侄同時想到郜家,但誰都知道郜家只忠心於端王。宗凡聽出宗太后猶豫,是否對端王動手。「有件事情,還沒來得及稟告宗太后,昨兒,施瑢被流民打傷,傷得不輕,我捉了起頭鬧事的人?如果放了,皇上會追究。如果不放,只怕流民不依!」
「不止流民吧?聽說還是端王的人!端王都不著急,你著的什麼急!」端王越來越不能小覷,包括渭西的民亂亦是胸有成竹。宗太后清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脅。端王絕對不能再留。她不能等待著對手尋找到遺詔,羽翼豐滿之時,名正言順地來絞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