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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襁褓嬰孩

  以忠心換得天子的信任,以民心取得天下的平安。

  全尚茽應該能聽得懂話外之音,如果忠心換不來信任,那麼只有拿著民心奪天下。

  御史大夫不問朝政,卻時常挂念著宮中的姑母太皇太后。挂念除了親情,自然還有其他內容。全尚茽從來沒有真正離開過朝堂。

  慕容策想知道御史大夫站在哪一邊?至少,不要站到自己的對立面。那個寫對聯的人已經先一步對御史大夫做出大膽的試探。只是,試探的結果無法確定。

  「王爺,我們現在去哪裡?」

  「西子醉。」

  「叢酒不會去西子醉,王爺等不到的。王爺不要忘記了西子醉是茶樓,不是酒樓。」

  一想到,酒兒是女孩。慕容策不經意地泛起笑意。「酒兒就是西子醉。」

  中途,車轅停住不動。慕容策掀起布簾,發現是賀府。「瀾茂,這裡是西子醉嗎?」

  「王爺只當進去歇息,喝茶,看熱鬧?耽擱不了多少時間。」

  慕容策閉起眼睛,冥想。

  日中則昃,月盈則食。有些缺憾未必是壞事情,十全九美。無論怎樣,都是不虛此行。當初的新政,全尚茽是倡導者,慕容策是推行者。宗太后中立,不過,她掌握大權之後,新政就擱淺了。如今,朝政渙散,氏族間爭權奪利,大臣各自為政,士人離心。邊事敗落,權貴盤剝,黎民生活疾苦。與其說是宗太后專權,還不如說是新政的停滯。

  賀瀾茂不曉得其中的曲折,一臉茫然,不知所可。

  小福說:「賀公子,我們還是去西子醉吧?」

  心不甘,情不願。賀瀾茂喊了聲。「西子醉。」

  車轅四角掛著玉飾,配以色彩斑斕的錦緞。行進間,玉飾搖晃,五顏六色的墜子在風中飄蕩。不知情的路人多半以為裡邊坐著女眷。

  忽然,慕容策睜開眼睛。「本王守皇陵的時候,有一夜睡不著,聽到外面嬰兒的啼哭聲,就走了出去。一棵樹下,放著襁褓,襁褓里的嬰兒在哭。嬰兒的旁邊有一個男子在用雙手挖土。那個時候大概是冬月,泥土是又冷又硬,男子穿著單衣跪在地上,磨破的雙手一直在流血,一邊挖,一邊抹著眼淚。本王將匕首借給了他。男子很快挖好坑,把襁褓的嬰兒放到坑裡,準備掩土。本王罵他是禽獸。」

  「何止禽獸,簡直是禽獸不如。王爺必是殺了他,救了嬰兒?」賀瀾茂妄加揣測。

  起初將男子當成拙劣的刺客,送匕首是等著他露出馬腳。「沒有。本王問他,孩子是仇家的孩子嗎?他搖頭,說是他的親生兒子。」

  「他一定在說謊!肯定不是親生的,天下哪裡來如此狠心的父親?」

  「沒有說謊。本王就問他為什麼這麼做?」慕容策稍稍停頓,繼續說著。「他說,家裡已經有四個兒子,因為人丁稅,家徒四壁,再也無力多養一個兒子。」

  「人丁稅不是成年男子才徵收的嗎?」

  「本王也是這麼問他,他回答,他們的那裡卻是男孩子一下生就開始徵收。而且還要繳納三份,一份是給朝廷,一份給封地王爺,最後一份被屬地各級官府瓜分。本王又問,送給別家,也好過直接要了孩子的性命。他說:家家貧苦,若是女孩或能活命,可是這男孩,萬萬沒有人家願意收養。他還說:男孩即便僥倖長大,不是勞役活活累死,就是慘死在戰場,屍骨無存。撫恤的銀兩都會被層層侵奪,所剩無幾。不如此時埋在皇陵附近,讓兒子重新投胎,或許,下一輩子可以投到權貴之家,享受榮華富貴。」

  故事斗然而來,又戛然而止。

  對面的賀瀾茂感嘆著。「真是聞所未聞!」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人能相信,一個父親要活埋親生兒子,是因為沉甸甸的慈愛。剛才,慕容策把這件事情當成故事講給了全尚茽聽。他還感慨地說了,本王只看見這一個,也就只能救下一個。其他看不見的又有誰人來救?就是都救下了,救得了一時,是否能救得了一世?

  路途不平,車轅有些顛簸。車輪無比沉重,堪比車裡對坐著的兩個男人的眼神和心境。

  慕容策深慮,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民不聊生,國將不國。」

  「家父曾立過誓,賀家就算剩下一女,一奴也絕不放棄。」賀瀾茂鏗鏘有力地說。「兄弟三個,只剩下我一個。」

  不用問,也是遭遇毒手,好像當初的賀妃。賀瀾茂的姨母是先皇的嬪妃,薨於急症。

  半夜未眠,人疲乏得厲害。「回王府,本王累了。」先皇,他的父親怎麼就將江山交給了最無能,最軟弱的皇兄呢?

  那天,慕容策沒有去西子醉,酒兒也沒有去。

  見面是在四日後。

  滿桌的飯菜原封不動。

  酒兒病怏怏的模樣,不大愛理人,也不大想說話。一手攥著一個玩偶,下顎抵住桌面,雙眼無神。

  「酒兒,是不是生病了?」慕容策抬手,摸了摸女孩的額頭。

  酒兒無力地點頭。

  額頭並不燙。慕容策更加擔心。「可吃過葯?」

  「哥哥給我葯了。」酒兒找過叢紹。藥膏塗了,湯藥喝過了,但還是不見好,而且越發難受,小腹墜痛,疼得冷汗頻出,氣息不均。

  「要不找個大夫給你再看一看。」

  「不用了,我還要回家去看一眼娘親。我來這裡,是給沐哥哥送這個的,以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見面,沐哥哥留著它們,就當成是見到我了,不要把酒兒忘記了。」

  玩偶有兩個,一個是男人,一個是女人,紅色的衣服,衣服鑲嵌著金色的牙邊。慕容策見過玩偶。酒兒喜歡拿著它們編排故事,又說又唱,打發無聊。

  說著話,人已是站起來,搖晃著走到門口。身後的衣襟掛著一塊暗色的污漬。

  坐過的蒲墊也有污漬。小福瞪大眼睛,驚呼。「怎麼是血,小叢公子您是受傷嗎?」

  慕容策拿過披風,裹到酒兒的身上。「大呼小叫什麼?請於太醫過來,就說本王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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