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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一簞食一瓢飲

  宗凡突然感覺到嫉妒。「小妹,好生偏心,不如把扇子送給大哥?」

  酒兒一把奪過扇子。「大哥,你說爹爹會喜歡筆筒嗎?不會把它直接扔了吧?」

  「酒兒送的,爹爹一定會喜歡。哪裡會捨得扔!你看一看,每一年的都在這裡!」放在桌面的匣子被掀開。

  宴會到了高潮,折子戲要開場了。聽到鼓點鑼響,酒兒一刻已是待不住了,轉身就跑沒了影子。

  屏風后,宗琰嘴角邊的兩道法令紋扭曲著,說不好是想笑,還是想哭。他所有的擔心都是多餘的存在。

  等到女兒走遠,他才走出來,捧起竹葉。看過竹葉,又拿起筆筒。「富貴節節高,福壽綿綿長……酒兒說的沐哥哥是誰啊?」

  宗凡在想扇面的題字,有些分神,遲疑著沒有及時回答。

  「難道是端王?」宗琰認出筆跡。

  「正是。」

  先皇在世,端王都不曾為親力親為備過賀禮。指尖滑過陰刻的字,心有波瀾。「既然這樣,何必還要分開來送壽禮,一起來赴宴就是了?」感動有了,費解也有了。

  「酒兒一直穿男裝,他們相互間不知道彼此的身份。不過,可以看得出來,王爺還是很喜歡小妹的。」

  「你是如何看出來的,老夫可是一點都沒看出來。」

  宗凡將中元節船埠遇險說了一遍。

  前不久還在刺殺,眼下又在美言。想來是受到別院的影響。「那個扇面上,端王寫了什麼?」

  「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不改其樂。」

  流連于田園山水間,不像端王一貫的做派。宗琰沉思,朝著中庭走,出現在宴席中。

  整個壽宴,慕容策都能感受到來自主桌的一束目光,圍繞著自己不放鬆。那種審視透著威嚴,那種洞察的氣勢不容小覷。他不敢去直視,唯恐一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雄心。他不得不學會虛與委蛇。

  折子戲開場,極目遠眺,可以望見別院的屋頂的人影。那是托腮看戲的酒兒。宗琰摘掉腰間的荷包,遞給宗凡,低語一句。「把這個送到別院去…」

  荷包裝著薰衣草,用來驅蚊。

  慕容策隱約聽到「別院」兩個字,不免浮起來連綿的思緒。別院的女子很是得寵,又為何沒有出現在壽宴?

  宴席散去,宗琰親自將慕容策送到府院大門口。「王爺送的壽禮,老夫十分喜歡。」

  壽禮一直覆蓋著紅布,禮單都不曾看過。所謂的喜歡是寒暄,還是嘲諷?慕容策不曉得書房裡發生的經過,完全屢不清楚頭緒。「原是拙物,卻能得到大將軍的賞識!它之幸,亦是策之幸!」

  這話明顯含有懇請提攜的深意。宗琰注視著對方拱起的手,指端帶有傷痕。那些淡淡的異色大概是刻字所受的傷。一瞬間,宗琰變得謙卑。「小女尚幼,還望王爺多加呵護。」

  「自然。」不可能有明確的答覆。雖在意料之中,但也不免悻悻。慕容策回首,望了眼佇立的宗氏父子,才登上車轅。

  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不改其樂。宗琰默誦著扇面的題字,嘴角斜向旁邊,眼色陰沉如深潭的水。「當初,老夫怎麼就把酒兒嫁給了端王?」

  言語里充斥著不可名狀的東西。

  當年,元穠拿著自己的性命相威脅才換來酒兒的姻緣。

  當下的情形,宗琰陷入兩難。太后覺得端王是禍患,始終想著除掉,始終沒能除掉。可是,端王真不在了,女兒豈不是守寡?不守寡,就是再嫁?門當戶對的府第哪一個願意迎娶再嫁之女?

  而端王呢,已是走出狹隘的仇恨,放眼於天下。一旦,端王回到朝堂,重攬大權,一步步奪回皇位。宗氏將面臨著一場浩劫,就如當年的寧王府一樣。

  為了女兒,他應該扶持端王,但是為了太后,為了宗氏一族的興盛,卻需要慎之又慎。

  雖然,京城突然間盛傳端王縱情於酒色,但是,壽宴所見讓宗琰斷定傳聞都是假的。

  天空烏雲翻滾,風暴將至。

  宗府的別院,元穠捧著扇子,默讀著題字。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不改其樂。寥寥數筆,模稜兩可。這又何嘗不是她內心的苦痛和掙扎?

  雨滴飄搖,將夜描畫出濃重的深邃。

  宗琰站在院子里,凝望著門縫裡透出的微弱燈光。屋裡的女人分明沒有入睡,但還是將他拒之門外。他懷著一絲僥倖,以為自己的生辰會讓女人心軟。

  一盆水正好潑到宗琰的身上。叢氏收手不及,餘下的水澆在自己的衣襟上。

  雨夜讓人感到莫名的傷感和無盡的孤獨。元穠合攏扇子,輕撫著琴弦。傷感和孤獨一起湧向指尖,憑藉琴弦與轟然大作的雨聲進行著廝殺。

  叢氏手裡撐著一把傘,腋下夾住一把傘,走到宗琰身旁。宗琰接過傘,只是握在掌心。衣服早已濕透。

  雷聲大作,電光閃閃。風越刮越猛,雨越下越疾。琴音不曾停息,一聲聲彷彿嗚咽的哭泣。

  琴弦斷裂,樂曲戛然而止。別院和曾經的閨房別無二致。元穠扶身在琴案之上,緩緩誦讀著詩首詞尾。「蓼蓼者莪,匪莪伊蒿。民莫不轂,我獨不卒!」

  叢氏聽到這句,想到撇下自己的夫君,瞬間淚流滿面。

  夫君姓李,宮中太醫。十一年前,先皇駕崩之年,夫君因偷盜而被賜死。其中疑點諸多,夫君品行端正,怎可能有宵小行徑。既然是偷盜,應該人贓俱獲,才可定罪。既然是定罪,偷盜也不足以定為立即執行的死罪。贓物不清,屍首不見,夫君死得冤枉。

  叢氏唯恐元穠說出不妥當的話,急忙轉過身稟報。「姑娘,大將軍還沒有走,正站在雨中?」如果是宗凡,尚可睡在側屋委屈一宿,但宗琰卻沒有睡在側屋的道理。

  元穠欠起身子,悄然擦掉淚水。不想見是一定,但又不想顯得絕情。周旋在父子之間是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她是無法逃避。「請大將軍進來。」

  叢氏找來衣物,送到內寢。

  「這是公子的衣服,大將軍暫且將就一下。」元穠有意渲染著她與宗凡的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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